斩情证道失败后 第16章

作者:路侠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第15章 杀妻证道

  “无涯仙尊怎么就杀妻证道了?!”堂中传来一声近乎破空的高喊。

  孟沉霜深觉此人喊出了自己的心声,然而下一刻,这人的下一句话简直让他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单纯。

  “这叫杀夫证道!浮萍剑主英武雄伟,一剑斩破鸿蒙,当年独霸灵机榜榜首,是为天下剑术第一人,便是讯狱督领在他跟前,也不过弱柳扶风之辈,他俩在床上必然是剑主唔唔唔——”

  此人的朋友立刻捂着他的嘴,十分尴尬地把他按下,对四周歉意道:“对不住诸位,这孩子今年才六十岁,没见过剑主与仙尊,随口胡扯,哈哈,哈哈。”

  孟沉霜看着近在咫尺、显然也听到酒楼中议论声的谢邙,两眼一黑。

  感情你们就是在争辩他俩谁是夫谁是妻吗?

  “仙尊,要不我们……”赶紧走。

  然而谢邙出乎意料地冷静,似乎被人指责杀夫证道对他而言也并不足以引动怒火,他提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酒。

  澄黄酒液缓缓入杯,琼浆玉露鸣声清亮:“李道友不愿意听这故事?”

  “我……”孟沉霜语塞。

  “还是觉得,我这样杀夫证道的人,让你害怕?”

  酒壶回桌面,发出一声闷响,铜锅中清亮的白汤随之震动了一下。

  可孟沉霜却听见谢邙似是轻笑了一声。

  “只是俗人虚构罢了。”孟沉霜说。

  谢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一回,当真是在唇边勾起一抹笑,可着笑里没有半点欢愉:“的确是虚构。我的道侣,和他们讲的都不同。”

  外面堂中嘈杂依旧,说书人醒木一拍,劝解道:“二位不必再争,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和爱好,这是常事,今日且容我讲一出庄秋生所撰最新话本,名叫《剑破丹心总关情》,这话本还未正式刊行,但我拜读以后,顷刻泪如雨下,便知故事感人肺腑至深如此啊!”

  “先生快快请讲!”

  孟沉霜一听名字就脑海警铃大作,然而不等他想办法阻拦,说书人一捋胡须,清了清嗓子,这便开讲:“且说那天地鸿蒙初开……”

  孟沉霜:“?”

  他和谢邙的故事需要上溯到天地初开之时吗?

  “天生地养一婴孩儿,道骨道心,天赋卓绝,落于山野间,三千年不死不灭亦不长,却在六百年前被前前任剑阁阁主孟瞰峰捡回,悉心教导,待他长到二八年华,已然出落得芝兰玉树,又因修习太上清心无情道,冰玉作骨霜雪为魂,叫人一见,便觉冰清玉洁,烨然若神人……”

  光是一个开头就听得孟沉霜心神巨震。

  什么二八年华?什么冰清玉洁?

  “然而这样一位冰肌玉骨的美人,却在外出历练时落入天魔洞窟,差些被糜欲下流的天魔们拆骨吃肉,恰逢此时,一位伟岸俊朗的年轻修士斩魔破恶,长臂一揽浮萍剑主纤腰,将他带出魔窟……

  “你我皆知,浮萍剑主修的是无情无心大道,然而为报救命之恩,他毅然以身相许,而这位英雄救美之人,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无涯仙尊!”

  “噗!”听到这里,孟沉霜一口酒喷出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和谢邙相遇时,两人早过了百岁。

  谢邙帮他丢了个除尘咒,淡淡道:“救命之恩,确当以身相许。”

  可咱们明明……算了算了,孟沉霜扶额不说话,他倒想听听这群人还能编出什么来。

  “前文已说,无涯仙尊是男人中至伟者,二人结契以后,闺房之乐自不必说,若是各位看官感兴趣,等《剑破丹心总关情》刊售后,可自往一观。”

  啊?

  你们怎么还写色丨情内容?

  怪不得不敢碰圣僧故事。

  下边有客人说:“先生,你不会讲到这里就结束,单为了给庄秋生作推荐吧。”

  “自然不会,”说书人摇头晃脑,拉长声音,“现在还未讲到本书最精彩处,听我细细道来,无涯仙尊与浮萍剑主琴瑟和鸣,鸳鸯翩翩飞,再无情无心之人,也要生出几分爱来,然而由爱便生忧憎苦惧,尤其对修仙之人来讲,情之一字,最是可怖,

  “因此,乙珩三十三年诛仙台上,无涯仙尊剑指浮萍剑主,欲杀妻以成大道时,浮萍剑主眼泪涟涟,哭声簌簌:‘谢郎,你我定要走到这一步吗?’,无涯仙尊面目凛冽不言,一剑刺出,叫浮萍剑主于泪雨中心神俱裂,

  “而他自己破境直上,半步成仙,到此后世人才晓,当年天魔窟一战,英雄救美不过是无涯仙尊一场算计,以道侣身份相伴百年,只为今日一剑穿心证道。”

  已有人掩面而泣,说书人却摇着头将醒木一拍:“可若是情之一字如此容易摆脱,便不会有无涯仙尊纵横幽冥,拔剑欲破九泉寻回道侣魂魄之事了,

  “是以无涯仙尊亲手杀夫之后,方觉肝肠寸断,情杀心肝矣。待追悔莫及的无涯仙尊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终于感动冥府判官,允其下九泉寻人。

  “在那黑黢黢暗无天日的幽冥地府中,无涯仙尊浑身浴血,阎罗殿内,只见一冰雪神魂倚在判官案上,撕扯命簿,正要亲手挖去命簿上浮萍剑主与无涯仙尊相连为道侣的名号,连判官也奈何他不得。

  “无涯仙尊上前握住冰雪神魂满是鲜血的手指,悲恸道:‘孟卿,我终于寻见你了,过往种种,错皆在我!’,

  “冰雪神魂亦是满脸泪痕,然而被伤过一次的心,终是要变得比长昆山上的冰雪更冷,他娇斥:‘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了。’

  “无涯仙尊失魂落魄:‘你如何才能信我?’,冰雪神魂道:‘若你淌过地狱里的刀山火海,下过油锅,受过毒虫钻心,仍要说爱我,我便信你。’,

  无涯仙尊立刻赴地府十八层,将种种残酷刑罚受了个遍,出来时,整个人只剩了一层皮,冰雪神魂抱其臂,泪流道:‘我信你,谢郎,我信你!’”

  听到结尾,孟沉霜整个人都麻木了。

  这都是些什么虐身虐心追妻火葬场?

  谢邙看着孟沉霜陷入怔愣的神情,转过头去望向大堂,若有所思。

  座中人人泣下,忽而却听见包厢窗外传来一阵大掌拍桌之声,应当是坐在角落里的一桌客人正对这出话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孟沉霜隐约记得那里坐的是一桌散修游侠,个个膀大腰圆,一脸正气。

  却听得其中一人粗声愤愤道:“无涯仙尊一剑杀死浮萍剑主,换得修为大涨,独步天下,浮萍剑主那样孤高如明月之人却落得仅剩神魂,龋龋独行于奈何桥边的结果。

  “无涯仙尊就是再过一百遍地府十八层刑罚,也不可弥补他的罪过。情之一字,何时成了这种负心汉的借口了?兄弟们,咱们可千万不能学他!”

  “好!”

  “你说得对!负心汉怎可饶恕!”猛士的兄弟们霎时叫好附和,手中刀剑碰撞,乒乒乓乓。

  “可怜那惊才绝艳、冰雪心肝的浮萍剑主……”

  浮萍剑那一剑没有捅碎孟沉霜的神魂,这一通话本故事倒是快叫他魂飞魄散了。

  然而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却仍在好整以暇地烫着羊肉,温着酒。

  谢邙明明也听见了窗纱外的议论声。

  “仙尊……”孟沉霜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要不咱们回去休息了?”

  谢邙为自己满上不知道第几杯酒:“李道友不喜欢这故事?”

  “这实在是……编排得太过头了。”孟沉霜艰难道。

  他喜欢什么?喜欢上刀山下火海?要知道,真正在诛仙台上差点杀夫证道,此刻要被骂作负心汉、薄情郎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谢邙。

  谢邙低笑一声,深潭般的目光落在铜锅中翻腾向上又破碎的气泡上,意味不明地说:“人总有心愿和幻想。”

  羊肉恰好褪去粉色,谢邙把肉片捞出来,放在一旁的空碟里,没有动。

  心愿和幻想?幻想什么,下油锅吗?

  等等。

  堂中的说书人与看客们不知道当年诛仙台上的真实状况,难道谢邙本人还会不知道吗?

  出剑的人不是谢邙,他不可能认为自己需要去上刀山下火海换回浮萍剑主的原谅,但如果换一个思路,把整个故事的角色定位颠倒过来……谢邙不会是想看他被火葬场吧?

  想想鞭尸,再想想谢邙一点也不急着找回尸骨,这一切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沉霜还在头晕目眩中,外面的说书人说完仙尊与剑主虐恋情深,又开始讲起了另一出故事。

  “我们接着讲剑阁事,比如说当今剑阁阁主孟朝莱与春陵医谷瞽医圣手莫惊春的爱恨纠葛,据传孟朝莱阁主当年还在凡间时,向来以女子装扮示人,恰逢春日,他身着粉黄轻罗衣衫,要去郊野放纸鸢,笑声如三月莺啼……”

  笃笃。

  有人敲响了包厢的门。

  “进来。”孟沉霜虚弱地说。

  笃笃。

  对方还在敲门,孟沉霜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什么,起身亲自去开门,果然,一推开门便见到眼覆白纱的莫惊春,纸人跟在他身后,手中提着几包药材。

  莫惊春微笑:“我听店小二说前辈和仙尊来这里了,就过来看看。”

  莫惊春温文清瘦,濯濯如三月柳,然而走廊中却飘来更加响亮的说书声。

  “天穹辽阔,四野草长莺飞,正是情动时节,孟朝莱阁主牵着盲眼医修的手,将他引至树下,道:‘我欲与君相知。’,莫医君亦道:‘愿得同心。’,二人席地侧躺,少年人素手纤纤,风吹草低时竟见二人已然宽衣解……”

  莫惊春什么也听不到,还浅浅笑着,有些疑惑于孟沉霜怎么不让他进去,便生出几分青涩拘谨。

  “肤白如雪……”

  孟沉霜立刻把莫惊春拉进来屋内,砰地关上门,可说书人悠长的嗓音还在不断透过纱窗传进来。

  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一掌拍在屋内桌上,起身横冲了出去。

  莫惊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原本站在身前的李前辈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把小柴胡带得在风中呼啦啦旋转了三圈。

  “仙尊,李前辈这是?”

  在他眼前,实木方桌寸寸龟裂,瞬间崩毁。

  [为人师长,履行责任去了。]

  木桌崩坏,谢邙用灵力浮起满桌杯盏碗碟,又烫了几片羊肉,直接放进了孟沉霜的碗中。

  孟沉霜飞一样跑到那说书人椅边,低声与他理论此话本有伤风化,还不如再讲一遍《剑破丹心总关情》呢。

  却被堂中宾客以“人家剑阁自己都不在意,你来扫什么兴!”给堵了回来。

  剑阁怎么会不在意,只不过因为剑阁弟子根本不下长昆山,拦不住世人取乐下酒罢了。

  他无可奈何,灰溜溜地掩面匆匆离去,又在神识中唤了一声莫惊春,推着莫惊春赶紧回后院客房去,免得这些污言秽语染黄小孩儿纯洁的心灵。

  谢邙在屋中等了片刻,碗中烫好的羊肉已经凉了,孟沉霜却没回来。

  他便又把剩下的羊肉和青菜一并烫了,再往肉汤中加上细面,让面条吸满鲜甜汤汁后,问店小二要了只大海碗,把肉菜面条和汤一起盛出来。

  再嘱咐店小二把这碗面收进保温保鲜的箱笼中,待夜间天凉时,送到客房中,给那位李仙长做宵夜。

  待谢邙付清涮肉和桌子的钱,撩起衣袍起身走出包厢时,说书人恰好讲到朝莱阁主与莫圣手血海天堑,反目成仇的桥段。

  他停住脚步,皱了皱眉头。

  “只见那呼风唤雨的朝莱阁主将莫圣手锁进长昆山黑水洞,日夜折磨,莫圣手不堪□□,将要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