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 第90章
作者:埃熵
顺山经往东北,绕过白沙坞,沿着汀溪逆流而?上,就能在一片沼泽沙洲后,看见?一片连绵起伏的低矮青山。
山中遍植青松,风吹林动,远观能见?澎湃松涛。
点心请大夫来时就打听过,小陶家住青松乡,他?爹和他?都是青松乡辖白羊坞里的挂名村医。
按大锦律,做大夫、开医馆都要到官府记名、造册,且行医卖药干系人命,往往还?要由三老或已记名的大夫保举、引荐。
小陶家里世?代行医,不仅是他?,他?们青松乡这一片,在前朝不叫这个名,也没有分?出白羊、蒹葭、珍珠、梅家等五个坞。
青松乡一片都统一归于?一个姓陆的大氏族,和兰陵萧氏、太原王氏、河东宋氏这些?以地名区域文名的氏族不同——
陆家因其高明的医术,被世?人称为“杏林陆家”。
只是累经世?事变迁,陆家人丁渐渐凋零,随着锦朝建立,曾经的“杏林”也被如?今的松柏代替,杏林陆家所在也更名为如?今的青松乡。
到青松乡后稍作打听,就有人给他?们指路:
“小陶家啊?在白羊坞的玉田村,您往上走,看见?一棵酸枣树后往西南边拐,顺小道走到尽头就是。”
“他?家院里栽了很多杏树,很好辨认的,您一瞧就知道了!”
顺着村民指引,到小陶家时,他?家院门口?还?杵着个扛着锄头、五大三粗的庄稼汉,瞧他?们又是骑马披甲、又是驾车的也没露怯:
“来找小陶大夫看诊的?排队排队,我们先来的。”
萧副将张口?想说什?么,但被顾云秋拦下,他?一跃下车、摆摆手表示不着急,他?先在院门口?转转——
小院是夯土围的,中间两间平房也是土坯。
院内确有栽植好几株杏树,树下是半亩药田,种满了各种各样顾云秋叫不出名的药草。
屋内隐约飘出一阵阵晒干的药草香,看来小陶家既帮人看病,也贩卖成药。
他?围着小院绕了一圈,没等多久,小陶就送了一位老太太出来。
那庄稼汉见?老人出来,慌忙迎上去:“娘,怎么样?”
“好了,”老人笑?得?牙不见?眼,“小陶大夫就拿着灯那么一照!嗡地一声,小虫就出来了,一点儿不疼、可快了!”
汉子很高兴,凑在老人耳边仔细看了看,又转头问诊金。
小陶摆摆手,“就点根蜡的工夫,七叔不用。”
“怎么不用?!”庄稼汉不乐意,“从乡上请个大夫过来,都要一百文的出诊费,弄不好,还?要哄骗我们买些?草药,要给、要给!”
小陶推拒再三,最后实在是人小、攮不过对面两个人。
没拿银子,只接了汉子一条他?们自家腌的腊肉。
等小陶送了这两人离开,顾云秋才?上前与他?拱手:
“陶大夫。”
小陶刚才?就用眼角余光瞥着他?了,村里人粗布麻服、骑驴拉牛赶猪,很少有这样身穿锦缎坐马车的,一看就知道是前日在南仓别院的小公子。
他?撇撇嘴,“干嘛?那人的伤又不好了?”
萧副将皱眉,嫌他?口?气?冲,上前想说两句却又被顾云秋拦住。
顾云秋摇摇头表示不必,并让其他?银甲卫带着他?们的马车走远些?。
“叔,我同陶大夫说两句,劳您在外头守着。自然了,若有人来看诊,您也不要拦着,让他?只管进来就是。”
萧副将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应了。
倒是这番话让小陶高看顾云秋一眼,一进房间坐下来,就直言道:
“你和我见?过那些?贵公子还?真不一样。”
没有仗势欺人,还?挺懂礼。
顾云秋客气?笑?笑?,与他?说明来意。
小陶听着,倒是对病患这么快就醒过来表示了惊讶,不过听到顾云秋说伤疤,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便是你们来的不凑巧了……”
“不凑巧?”
小陶点点头,“若是在一两个月前,我家里是有传下来一个祖方,能够去腐生肌、重塑血肉,祛疤效果极好,调好送到镇上,每盒能赚一二两。”
去腐生肌、重塑血肉?
这不就是正是李从舟需要的。
“那现在是……”顾云秋追问。
“此方唤名‘生肌膏',是父亲从他?师父那儿继承来的,其他?几味药都好说,但唯那紫连草,是独生在四方山中。”
紫连草以全?株入药,能清热解毒,对治疗痈肿、湿疹有奇效。
野外采着新鲜的捣碎,敷在烧伤、烫伤处,就能很快消肿、祛水泡。
“喏——”小陶站起来,挑帘指了指云雾后一座若隐若现的小山包:
“那座就是四方山,两个月前,叫庆顺堂的人包了。”
庆顺堂?
顾云秋歪歪脑袋,前日凑巧,他?在杭城的分?茶酒店里听茶博士侃过这个庆顺堂——
他?们是杭城的一个药局行会,会员遍布各县。
建立之初就打着稳定药价、养生利民的旗号,维持着商道安全?。
官府并不反感?庆顺堂,有时还?倚重他?们安抚百姓、制止哄抬药价。
庆顺堂的核心成员来自杭城几家大的药局,他?们的主要财源,就是垄断生药收购。
他?们有自己的武行、民兵,每年收药时,都会派出自己的人员、保护各路安全?、维持生药收售秩序。
至于?其他?药行之外的同业,则照一定比例缴纳商道保护费,就可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可以说,江南有近三成的药铺,其生药原料都来自庆顺堂。
至于?包山——
京畿也有人包山,花费支取银两给地方官,从他?们手中得?来一座山的使用权,若则种树、采山货,若则开矿、作猎场,总之有利可图。
被人包下的山会由官府划定、登记造册,在记录的范围内,山中一应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归包山人所有,像私邸一般。
“那不能……管庆顺堂的药局买些?么?”
小陶无?奈摇头:“此事说来话长……”
顾云秋正待细问,小陶家的帘子就被人匆匆从外挑开,一道尖而?快的女声从屋外随着她的脚步声传到屋里:
“太好了!小陶大夫你在家呢!快跟我去看看,我家那口?子突然昏过去……唷?!你这有病人在呢?!”
闯进来的是个身穿粗麻裙的妇人,头上裹着头巾、手里还?捏着把镰刀。
小陶看顾云秋一眼,“没有,柳三叔又昏过去了?”
妇人用手袖揩了把汗,一边细说她丈夫在田里干活昏过去的情况,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看顾云秋。
这位少爷衣着光鲜,定是小陶去南仓时认识的大人物!
小陶听着,半晌后,从床底拖出来个小药箱,“三叔这情况得?扎针,婶你带我去。”
他?跟着妇人往外走了两步,才?回头对顾云秋道:
“我要出诊,你想听的话,等我回来与你说?”
“说什?么?”妇人热情插话,“这你朋友么?陶儿,不是婶我说嘴,附近十里八乡的事,还?没有我不知道的。”
顾云秋看看她,又看看小陶大夫,最后笑?着牵起点心:
“我随你们去好了,婶子,我们路上说?”
妇人连连应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模样生得?好、声音也好听,她们村里一年到头都见?不上半个这样的。
她一边带着他?们往田里走,一边问顾云秋想知道什?么。
柳三那样是老毛病了,看着情况危机,但只要喊着小陶大夫过去,三针两针扎过就能好,她都知道的。
小陶拦了一下没拦住,最后还?是叫顾云秋说出了庆顺堂和四方山。
妇人一听这俩名字,险些?自家老公都不要了。
当场拉着顾云秋就要坐到田埂上,看架势,很像是想说上三天三夜:
“小少爷你问庆顺堂啊,那还?真是问对人了!我同你讲,庆顺堂和四方山的事啊,还?要从今年新任的知县说起——”
近日下过雨,顾云秋没舍得?用自己新裁的青色外袍去挨泥地。
只靠在附近一株枯败的紫藤树上,见?妇人眉飞色舞、语速飞快,忍不住从袖中掏了袋五香瓜子送过去。
柳家娘子接过来一看:好家伙,竟是杭城有名瓜子铺的。
她远远看了眼正在被小陶施针的自家丈夫,忙不迭抓了一大把塞进自己袖中,又捏了一把在掌心边说边磕:
“庆顺堂不是一直垄断着杭城附近的生药交易么?”
“今岁朝廷调拨了一个捐官来当县令,你想啊——没钱哪能捐官呢?所以、巧了,那县令家也有人是做药的。”
竟是同业竞争?
顾云秋嗑瓜子的动作顿了顿,不动声色将剩下小半包瓜子都递予妇人,自己专心致志听起来。
原来青松乡、莲花乡和北水乡,都是隶属于?杭城下的青龙县。
青龙县令姓任,便是妇人所提的捐官。
任县令出生岭南,家中父母、兄弟姊妹三个,他?行二,头里有个姐姐已经出嫁,下|边儿还?有个未及冠的弟弟。
长姐嫁的是岭南一位大药商,这位姐夫辗转来到江南,眼见?杭城附近几座山盛产药材,加上小舅子又正好被分?在青龙县,便有心做一做这药局生意。
他?们是外乡人,不懂本地生药买卖的规矩。
药局办起来才?发现杭城有个庆顺堂,任家在岭南当地也算富庶,那大药商更不满庆顺堂这般垄断生药的做法。
在庆顺堂包下四方山前,两家人就已经斗过好几轮法:
庆顺堂这边断了药商的某种药材,药商那边就从岭南调拨大量的另一种药材入江南、大力压价,搞得?几家跟着庆顺堂的药铺损失惨重。
杭城的药价也因此忽上忽下,百姓们苦不堪言,好些?贩售零散生药的药贩子都被他?们这般斗法弄得?败了家。
小陶他?们是村医,自个儿家里也制药,不过数量上远远打不到贩售的量,就紧供着附近几个村子的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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