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279章

作者:扇九 标签: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那大概就是……万劫不复。

第224章 暮蝉

  裴君灵是被枕边震颤不休的纸鹤吵醒的。

  她双眸还半阖着, 弹指送出一道灵流,困倦又懒散地想,谁半夜三更的飞鹤传信, 难不成是养心宫那边有什么事没处理完?

  不过须臾, 从中传来一道喑哑不明的嗓音,上来便沉沉问:“阿裴,傅偏楼可到你那边去了?”

  “清规?”

  意料之外的人令裴君灵醒过神来,琢磨了下对面话中的含义,瞬间肃容。

  她支起手臂瞥了眼天色,外头下着沉闷骤雨,仿佛要将一切污秽冲刷殆尽。

  什么叫到她这边来?发生什么了?

  下意识要问,话到唇边又念及这只是一枚纸鹤, 没法将她的声音传过去。

  裴君灵不由蹙眉,感到有些不妙。

  回想起来,纸鹤中留存的人声后零落着哗啦啦的水声,裴君灵猜测他大抵是只身站在雨帘之中,护体灵力都不曾撑起。

  更何况修士欲寻踪迹, 办法要多少有多少。

  想知道傅偏楼去了哪里,哪怕对方有意遮掩气息,法术、符咒、哪怕用皮毛的八卦算一算方向, 也远比到处询问来得快。

  谢征一贯冷静多思, 鲜有这般胡乱叩门的时候, 状态着实不太对劲。

  裴君灵心底一凛, 即刻起身, 掐诀更衣,匆匆推开门,不禁有些庆幸。

  昨夜他们逗留太晚, 干脆歇在了问剑谷中,出门就能碰着面。否则就算是合体修士,想要横跨两座仙境找人,也要费上一阵功夫。

  寻到气息,缩地成寸,下一刻便站在了外峰的半山腰。

  只消一眼,裴君灵就看到倾盆大雨中水鬼也似的白衣青年。

  他失魂落魄地倚在一株松树下,如预料中般被雨浇了个彻底,长发未束,湿漉漉地贴在鬓角和颈侧。

  像是仓促间追了出来、又追丢了人,衣衫单薄凌乱,如同被摧折的竹节。

  感到动静转过脸来,漆黑的一双眼,嘴唇翕动,鲜红血液不断渗出,又被雨水冲淡。

  瞧见来人,谢征低低道:“阿裴?你怎么来了。”

  顿了顿,又说:“来了也好……不知他跑去哪里了,我寻不到他。”

  裴君灵顷刻失语。

  她所认识的谢清规,素来是清淡的、沉静的,何尝见过如此失态的样子?

  但她也只来得及呆滞片刻,便大惊失色地上前,拔下发簪抵在青年眉心。

  “浊气攻心,走火入魔,你不要命了?”她厉声喝道,“收神!念清心咒!”

  随着灵力注入,发簪发出清越嗡鸣,谢征无神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他捂住嘴唇呛咳两声,瞧着指缝间淌下的血迹,垂下眼睫,平静地说:“又要劳你费心了。”

  裴君灵倒宁可他别这么快恢复镇定,万般情绪全都敛在心底,郁结不出,却奈何不得。

  待情况好些,她才咬牙问道:“你跟仪景究竟怎么了?好端端的……”

  她想到前半夜几人还一起高高兴兴放过灯,议定了接下来的事程,一切都很顺遂,只等尘埃落定。谁料短短几个时辰,就走到了如此地步?

  谢征望着她摇摇头,低声道:“抱歉,我不太能听清你的话。”

  裴君灵登时眼眶一热。

  “阿裴,你是对的。”像是知晓她想问什么,谢征眼底流露出一丝涩然,哑声叹息,“我错得厉害。”

  “……他知道了。”

  他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想起傅偏楼哀恸的神情和灰败的脸色,心口像被长锥慢慢砌进,碾转出绵长不绝的疼痛,“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与他说。”

  “他知道什么了?”一道声音横插进来,“你有什么没和他说?”

  裴君灵循声转眸,见到神情沉凝的蔚凤和宣明聆。

  前者散去掌心捉着的纸鹤,眉峰紧蹙:“阿裴也叫来了,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更严重。”

  “方才一时情急,失了冷静。”谢征掩唇咳了两声,顺势抹去残余的血迹,“叨扰各位……”

  “什么叨扰不叨扰的……等等。”

  蔚凤瞅见他衣襟上沾染的血污,眸光一变,“你这是?”

  他望向裴君灵,得到对方犹疑的轻轻颔首。

  同样曾受心魔侵扰,蔚凤对此再谙熟不过,几乎三两下就捋清了来龙去脉,神情已变得很难看。

  “清规师弟……你何时有的心魔?”

  “早些年的事了。”

  知晓谢征听不分明,裴君灵代为答道,“也有当初秦知邻的咒法催生所致。”

  “也就是说,前去兽谷时就?”

  蔚凤深吸口气,忍不住问,“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们?”

  宣明聆从后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些:“清规定有他的考量。”

  安抚下蔚凤,那副温润眉眼也露出复杂之色:

  “你们所言没有告知仪景的事,便是这件?也难怪他为此置气。”

  闻言,裴君灵唯有苦笑:“要只是如此就好了。”

  “心魔的事,容后再谈。”

  谢征按着额角,妄图让自己更清醒几分,沉声道,“他走时模样很不好,得快些找到人,不然……”

  不然,他实在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慢着。”

  像是被这话提醒了,蔚凤眼睛一亮:“傅仪景会不会是到那个地方去了?”

  谢征微怔:“什么地方?”

  “应当差不离。”宣明聆扫了他一眼,沉吟道,“否则,无论如何,仪景也不至于将清规这样丢下不管。”

  裴君灵叹了一声:“你们师兄弟,真是谁也不比谁好……”

  他们皆十分了然的模样,谢征却更安不下心来。

  “走吧。”

  急也无用,裴君灵道,“本该叫你赶紧调息修行才对,不过想来也静不下心。莫要多想,过去你就知道了。”

  *

  内峰山后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传送阵,连通着虞渊与云仪。

  扔下阵石,不久,眼前便徐徐展开一卷柔和黎明。

  熹微晨光映照着规整漂亮的别院,门扉启开,在地面投下随风晃动的阴影。

  不同于问剑谷的阴雨,养心宫内天朗气清,寒潮未褪,却已有花草探头摇曳。

  ——是他们曾住过的地方。

  谢征没想到那道阵法连通着这里,不禁愣了愣。

  看到那扇没有关紧的门,裴君灵终于放下心:“果然在这儿。”

  她不再往前走,侧头唤道:“清规。”

  “……嗯。”

  “封在仪景眼睛里的那家伙,你该比我们熟悉。”

  话锋一转,她问,“但你可知,它到底为何偏偏会缠上仪景?”

  魔为何会缠上傅偏楼?

  这个问题,白承修曾在《摘花礼道》中向他们解释过,谢征至今仍能一字不落地回想起来,低低答道:“秦知邻等人将业障填入界水时,凭借之器,便是他原本的器身。”

  那半截夺天锁浸在界水源头,蔓延出千丝万缕,与全天下洗业入道的修士缠在一起,汇聚着他们的业障。

  业障生魔,于是寻根溯源,找上了傅偏楼的灵神。

  “不错。”裴君灵说,“可这只为其一。”

  “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去过一趟融天炉方家。”宣明聆道,“由方且问牵桥搭线,我与方家家主彻夜相谈,弄清了些许细节。”

  相传铸成夺天锁,需以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聚阴阳生死,如此才堪夺天地造化。

  故而柳长英自刎炉前,此为注死。

  至于注生……则是那半妖活胎,在临近生产之际用秘法剖出,扔进火里,于炉中破壳。

  后来夺天半成,秦知邻欲亡天道,集万千修士尘缘业障,汇来的第一缕,便是胎儿非生非死间,懵懂意识里携有的不甘怨念。

  直到沈应看斩断夺天锁、被空净珠摄走魂魄,藏身胎果中用凡间香火温养多年,再借妇人之躯重新走了一遍轮回,傅偏楼才算真正诞生。

  世间因果,最忌逆道而行。

  本无处可去的滔滔夺天之业在他诞生的那一刻寻到由头,尽数记在了这名命数不祥的婴孩头顶,又循着那一缕怨念沉入界水,形成了魔。

  它是傅偏楼与生俱来的半身,是他欠下的报偿。

  它超脱六道之外,唯有傅偏楼能够压制,也唯有傅偏楼能够助长。

  “……随着仪景修为愈高,魔能牵引的浊气便也愈多。”

  说到此处,裴君灵嗓音都在发抖,“生来注定,仪景要将性命赔给它。所以越往后,他越难以与它对抗,这些年来,即便养心宫尽力而为,情况也在逐渐恶化。”

  谢征听着,觉得字句都像在心尖凌迟,刀剑无影,见血不见刃。

  他是很能忍耐的人,此刻却失去了忍耐的气力,勉强垂眸敛去神色,长睫仍兀自震颤,脸颊惨白。

  裴君灵见状,再也讲不下去,难过地移开眼睛。

  沉默蔓延,好半晌,谢征才抬眼问:“他在里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