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少将后 第94章

　　但无论他向哪个方向移动, 四周的景象都没有多少变化。包围在他周围的只有军部灰色制式机甲碎片，和属于第一军团的、黑色涂装航舰断裂的舱室。穆辰想了想，干脆重新靠近处于残骸中样的黑色准阿尔法机甲。

　　他猜测属于苏青的意识大概就在机甲之中, 正沉浸于半真半假的幻影中

　　穆辰落在机甲肩膀之上，神色带着些许新奇, 蹲下身敲了敲机甲的外壳。

　　黑色的机甲对此一无所知, 带着穆辰在宇宙中穿行。穆辰抱着机甲的脖子, 有些不知道要怎么把苏青从思绪的乱流中带出, 尝试性开口道：“少将？”

　　“苏青？”穆辰加大音量，高声道，“苏青——”

　　穆辰脚下的黑色机甲没有反应, 黑暗的宇宙中却忽然亮起一点光。

　　那道光由远至近，越来越快。穆辰眯了下眼, 下一刻, 火光近在眼前，场景骤然变换。

　　多米可族成年体发出的伽马波险而又险的从机甲肩膀擦过。灼热的能量流撩过穆辰的脸侧, 他赶紧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没有血，也不疼。

　　他不会被苏青意识中的世界影响。

　　苏青的机甲外壳却已经在强烈的能量余波中变软融化。穆辰从机甲的左肩换到右肩，看向脚下。

　　原本通体漆黑的机甲周身早已伤痕累累, 外壳涂装剥落，肩部与颈部因为大力撞击而下陷开裂。它的腹部有一道狭长裂口, 主动力系统已经被破坏，正以备用动力系统运作。

　　苏青正踩在一艘多米克族战舰上方，张开的机械手掌狠狠按进多米克族航舰背部裂开的裂口中。多米克族战舰的利齿合拢, 将机械手臂挤压变形。机甲外壳在战舰牙齿的锐利尖端下产生一道道裂纹, 即将崩裂, 苏青却不为所动，死死拉住另一机甲的头部。属于多米克族的腐蚀性粘液持续分泌，腐蚀着两架机甲的外壳。

　　“不行……”

　　在本该一片安静的宇宙中，穆辰却听见了苏青通讯仪里传来的模糊回应。

　　“动力系统没有了，驾驶舱已经被腐蚀，有东西拉着我，它们在多米克族的航舰内部………开……”

　　穆辰意识到这段对话来自于苏青的记忆。

　　“张月城！”

　　苏青的声音沙哑，似乎正忍耐着剧烈的疼痛，喘息急促而混乱。

　　他扬起另一只手臂，以锥形枪破开多米克族航舰的口腔。机甲身下的多米克族战舰发出锐利的负痛嚎叫，发出剧烈震动，四周炮口露出，寻找瞄准苏青的位置。

　　苏青紧紧拽着张月城的机甲头部，喘息道：“你还有剩余能量吗。只凭我的动力不足以把你带出来。”

　　他的肘部推进器开至最大，但被他拉住的机甲却反而拽着他向下沉去。

　　“不……不行……”通讯器中张月城的回应变得模糊，“能量……”

　　随着又一道闪光，又一道属于多米克族的伽马光波袭向苏青机甲的胸口。苏青没有松手，堪堪侧身让过。机甲左侧的防护层也同样被能量余波溶解，机甲内传来一连串的损毁报警。

　　他的机甲防护罩早已经彻底失效，机甲损毁度接近70%。宇宙中战火纷乱，他如果再在多米克族战舰上当靶子，马上也将被击毁。

　　这不值得。

　　苏青咬紧牙。

　　“张月城！”他尽力稳住身形，忍着因为长时间作战而与机甲同调时接收到的剧烈疼痛，咬牙道，“听到回答！倒计时三秒，我要开火了！”

　　“开……”模糊的通讯中传来对面的回复。

　　“别到了这时候又磨磨唧唧的！”张月城骂道，“开火！苏青！！”

　　开火。

　　机甲掌心炮口骤然伸出，其他武器系统全部关闭，机甲大半剩余能量集中于掌心，高功率粒子炮瞬时蓄能完成。

　　金色光芒在宇宙中骤然炸裂。

　　强烈的光柱穿透了原本被苏青拽住的机甲，也穿透了多米克族航舰。航舰发出剧烈震动，破碎坍塌。苏青的机甲跟随一半断裂的多米克族航舰被向外甩出，穆辰紧紧抱着黑色机甲的脖子，眼前划过混乱火光。一转眼间，星空变换，他已经又处于苏青记忆中的另一个战场。

　　炮火交错，己方机甲在苏青面前被一炮轰成了碎片。没有了驾驶舱内的固定器，穆辰被少将机甲的动作甩得头晕眼花。他害怕自己稍一放手就会落入战场、失去苏青机甲的行踪，于是手脚一起用力，紧紧贴着机甲的外壳。

　　万千星空掠影，混乱的火光交织。

　　“别想这些了！少将！”穆辰大喊道，“醒醒！”

　　无尽的黑色于是在他面前退去，变为一池碧蓝的水色。

　　穆辰：？

　　穆辰神色茫然，看了看天上的日光，又看了看身边。

　　他站在一栋别墅后院的泳池内，明媚的日光照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少年时期的苏青撑着游泳池壁一跃而出。、

　　穆辰：……

　　他忍不住盯着苏青看。

　　少将此时看着只有十三四岁，容貌青涩，五官尚未完全褪去少年人的稚气。

　　但他的身条已经抽长，眼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锐意，完全未曾收敛，比现在更为张扬。水珠从他光洁的脊背滑过落在地上，旁边的家务机器人左手挎着毛巾，右手端着盘子，上面是一盘摆盘精致的鲜切水果。

　　正是夏日，泳池两侧由绿茸茸的灌木墙与院落的其他部位隔开，一端是阳伞和躺椅，另一端是木制小屋外观的淋浴区。苏青冲了个澡，穿着一套运动外套，端过机器人手里的果盘，走向外面的庭院。

　　少年用精巧的叉子吃了一片菠萝，走入庭院中的凉亭。一对成年男女正在凉亭里你侬我侬，凉亭的地上却散了一地机械零件。

　　“这该是段不错的回忆了吧？”穆辰跟着苏青走进凉亭。无云的湛蓝色天空上，却渐渐涌出不详的血红色。

　　“爸。”苏青把果盘放在凉亭中央的小桌子上，“晚上吃糖醋排骨。”

　　在他面前坐着父亲苏亦连和母亲占廷蔓。

　　苏亦连气质儒雅、英俊温和，占廷蔓美艳英气，两人十分相配。天空中逐渐落下血色的雨滴，从凉亭的檐角滑下，在外落下一片红色的雨幕。

　　“这就点菜了？”凉亭内，苏亦连好笑道，“才刚下午三点。”

　　“排骨要先泡了去血。”苏青陈述道，“得先进行处理。”

　　苏亦连啧了一声，“你妈也就回来这两天。”

　　苏青：“不然也请不动你下厨房。“

　　苏亦连的厨艺水平高超，养刁了苏青的胃口。

　　苏亦连：“臭小子。”

　　他笑骂了一句，站起身认命沿着走廊进了屋。

　　苏青蹲下身。他摆着一副漠然脸色，举动却很乖巧，把父母刚刚正在摆弄，而后因为谈情说爱耽搁了拼装的机甲模型零件收拢。占廷蔓在他身边蹲下，哥俩好一样搭着苏青的肩膀：“你爸刚刚和我抱怨新型精神力机甲的研制方案。技术难题太多，近十年内几乎难以攻克……”

　　苏青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为了能让你早点看见这架新型机甲，我爸都会竭尽全力。”

　　占廷蔓好笑：“一年不见，都会调侃人了？”

　　“走。”她说道，“先别管这些，咱俩去训练场里过两招看看。我看看你这一年还长进了什么。”

　　苏青转头看她，扬眉道：“你马上就退役了。”

　　“挑衅我？”占廷蔓冷笑了一声，“别说我现在的机甲驾驶水平还好得很，就算我真的退役后水平下降，也不至于治不住你这个小屁孩。”

　　苏青露出一点笑容，欣然起身。

　　血色天空之中，晴日落下，换为一轮苍白的圆月。

　　时间被换为了夜晚，穆辰站在屋内，看见窗外的血雨越落越大。苏青满身大汗，走出训练室，进入客厅，脚步一顿。

　　穆辰下意识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别。”尽管他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穆辰本能的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可苏青的目光却穿透了穆辰，仍旧看向门外。

　　苏亦连正站在门口。他刚刚下班回来，怀里还抱着一沓手绘的草稿，面色惨白，神色茫然，看着通讯器，茫然重复道，“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别墅的屋门大开着，纷乱的红色雨丝从门外飘入。

　　苏亦连的通讯光屏正处于公放模式。虚拟投影中，对面的人穿着一身作战服，神情压抑，无比内疚道，“抱歉，她牺牲了。经抢救无效死亡。遗体一周后到达首都星。”

　　“……不可能……我三天前还和她打过通话。她说这次任务结束后就正是卸职。”苏亦连喃喃道，“她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抱歉。保密任务的资料不能外泄。”

　　苏亦连神色空白，站立不稳，。

　　苏青从一边扶住苏亦连的手臂，但他的手掌也在发抖。

　　血雨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少年语音不稳，低声道，“爸，先进来。”

　　“少将。”穆辰拦在苏青面前。少年没有抬头，屋内的景物再次变换。

　　原本布置温馨的屋内一片素白。餐桌上、卧室里，到处摆着占廷蔓的遗像。血色的雨已经漫入屋内，在地板上积了厚厚一层水洼，书房里传来苏亦连疯了一样的怒吼。

　　“拿着资料给我滚出去！我要的是调查结果！不是你们的臆想！”

　　乱七八糟的零件、摆设从书房门内砸出，几名调查队成员脸色阴沉，被苏亦连从书房里赶出来。

　　来看儿子的苏老元帅满脸怒气，掠过苏青，大踏步冲进书房，“你到底还要发多久疯！”

　　几个月过去，这个家面目全非。

　　医生再次出示苏亦连精神域异常的结果后，苏老元帅神色颓然，决定把苏亦连送去偏远的爱尔普兰星别墅疗养。

　　“我也去。”苏青坐在一边，“我不放心。”

　　“你已经收到了首都军校的录取书。”苏元帅不赞同道，“下个月要按时入学。”

　　“不差这两年。”苏青说道，“我在别墅一样可以训练。”

　　“好孩子。”苏亦连笑起来。

　　他转头避开苏元帅，小声对苏青道，“跟爸爸一起去。爸爸在那儿给你妈准备了一个惊喜，是架马上要研制成功的精神力机甲。你也喜欢吧？老爸让你做第一个驾驶员。等她这次结束任务回来看见，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你可得配合爸爸。”

　　苏青看着他，最终嗯了一声。

　　屋内的装潢扭曲，变为爱尔普兰星别墅地下层的模样。在黑暗的地下，血色的雨却意外的停止了。

　　穆辰却没有第一时间看见苏青。

　　别墅地下层的构造和穆辰在爱尔普兰星见过的一模一样。他站在向上的最后一层阶梯上，听见通道尽头传来属于苏亦连的怒吼。

　　“废物！”地下层灯光昏暗，回荡着苏亦连疯了一样的大喊，“你怎么还是做不到！你这个废物！”

　　穆辰的背脊泛起一股凉意。

　　“……不要吧。”他只向前迈了一步，却穿过了整条黑暗走廊，来到了模拟机甲训练场。

　　十四岁的苏青倒在地上，喘息急促，以手臂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却彻底脱力，再次摔在地上。他皱着眉，正忍耐着与机甲同调后机甲炸毁带来的巨大痛苦。苏亦连站在模拟室的机甲控制台上，泪水和汗水混杂着从脸颊滑下。

　　“起来啊！”他嗓音沙哑，对苏青怒吼道，“起来。再试一次。那只是一台机甲。驾驶他！操作他！起来啊！”

　　穆辰张了张嘴。

　　这是一场以爱为名的囚禁。

　　穆辰弯下腰，想要把他摔在地上的少年拉起来。他握住苏青的手，却不能拉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