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 第58章

作者:山隐水迢 标签: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东方玄幻 正剧 穿越重生

  何况池中还有一枚冻顶天珠,至寒之物,凉入肺腑。

  岁年晕厥在了水中,玄微将他捞上来时,几乎以为怀中是一截冰凌。

  乌云盖雪的眼皮也冻红,像是被手用力地揉过。

  而在那夜里,岁年分明因寒伤战栗不止,他却以为自己完全懂了岁年的欲望,愿意陪他演戏。

  演所谓情情爱爱,浓情蜜意,只要这小妖足够安分守己,只要他心甘情愿地乖乖待在披银殿。

  乌云盖雪闭着眼流泪,痛到浑身哆嗦。

  岁年其实都明白,但仍有期望。

  他还说猫妖娇贵脆弱,必定难堪大任,骨瘴选上这样的小东西,也不是全无道理。

  给龙君的信中,他写岁年身染骨瘴、不可不防。

  偶尔,玄微也会得知猫妖在沧海宫中的生活,龙君待他极好,吃穿用度无不精细,岁年则竭尽全力帮龙君治伤。

  他们同吃同住,有时还会双双变回原身。乌云盖雪从龙首后溜下去,毛团子滑过龙躯,像是从青坡俯冲而下。

  龙君会用龙息将猫咪吹高高,不亦乐乎地玩上一整天,玄微听月灵说沧海宫里多有欢笑声。

  玄微便知他贪图享乐,没心没肺。

  原来所谓的情之所钟不过可随意变迁,谁照顾他就会得到他的爱,砚辞又不是岁年真的父亲,来日这两人扮上了瘾,从父子扮成爱侣,也未可知。

  这爱未免过于轻贱。

  玄微在浑然不知的嫉妒中,用所有他的偏见去评价岁年。

  机锦曾在沧海宫吃了个闭门羹,后来与他喝茶,讥讽地笑道:“这真是一只过于幸运的妖了,不过是在凡间与历劫的仙者结了一段缘,便有了这般的好运。”

  接过倚妆奉来的茶点,机锦又道:“他来九天后先找尊上,又借机攀上龙君,虽说龙君早不如当年,但当龙君的小公子可比兰阁、披银殿的侍从要舒服太多啊。”

  话罢下巴一扬,向眼前乖巧的桃花木灵道:“说到底,是你救了作为凡人的尊上一命不是么,你就这般不争气,让猫妖占了先机?”

  倚妆低眉不语,是格外乖顺的模样。

  机锦仿佛不过随口打趣一句,转而另言他事了。

  是啊……倚妆才是因果的正确。

  自己与岁年有何干系?玄微眼底浮出一刹的紫红,仿佛桃花枝叶的影淌过眸底。

  龙君常年不理政务,脑子又一阵清醒一阵糊涂,但他仍保留着在战场上练就的洞察力。

  他所知信息太少,却还是根据已有的调查推断出了九天对乌云盖雪的不利。

  于是,他坚持要带岁年去人间。

  出发前,机锦在天门外堵他们,玄微看到一团乌云盖雪被砚辞抱在怀中,睡得人事不知。

  他没有想过这是岁年伤势的缘故,猫咪总是格外容易疲倦,唯觉砚辞把他宠的无法无天。

  隔音术法下,乌云盖雪根本没有醒的意思,偶尔蹬蹬腿,耳朵尖动一动,尾巴扫拍着砚辞垂于胸前的头发。

  机锦与砚辞话不投机,直到青龙远去于云海深处,机锦才收回目光,道:“这样固执,若是猫妖有半分歹意,砚辞君怕不是连命也保不住?”

  水莲洲上,砚辞也真的因此而死。

  凤凰姐弟流着泪与他讲述当时情形,砚辞不是冲动地跳下去的。

  他做这个决定时空前地冷静,凤凰二人甚至无法判断出那时的砚辞是不是根本没有糊涂。

  这便是砚辞君,做统帅时从未弃过任何一城,哪怕明知绝无生机,也要拼死去救上一救。

  不仅是乌云盖雪,人界的小孩子也能追着他的龙尾巴玩得不亦乐乎。

  也许正是因为干涉因果太多,龙君死得惨烈,可他向来如此。

  他的部下说往日龙君舍生忘死,有了蛋后才有了挂念,可他遇险依然不退,因为若是退了,人世之城又该如何保全。

  砚辞是九天不合时宜的仙者,这样与人界走得太近的仙,必定难以长久。

  九天不认可砚辞作风的仙君太多了,头一个便是后来的战将暝威。

  暝威认为砚辞愚蠢,舍一保十,为了这个一,砚辞甚至能用自己去换。

  可一个人界微末的生灵,如何比得了仙者的分量,死了个仙将会有更多人遭罪。

  暝威与砚辞分道扬镳后,常与人说砚辞君武力不错,却实在不怎么智慧,不知轻重,不懂利弊。

  这对名义上的父子也许都不怎么聪明。

  可是直到后来,玄微才明白他们并不是不懂,而是明知不划算,却也想要去试一试。

  若是能救下来呢,若是能多救一个呢,要是能做到的话,世上就会少一位如墨荷花灵般的守阁人。

  在这舍一保十的背后,在这微末背后,又有多少为之挂念的亲朋挚爱。

  这从来不是一笔买卖,只是一个选择。

  纪沉关曾经在这样的选择前,也知无孰轻孰重的道理,因在朗朗月色下,他亦是那个被留下来的人啊……

  玄微仙尊手中的笔“啪”一声折断了。

  沾着墨的那头横飞出去,“咕噜噜”在纸上划出一道淋漓的痕迹。

  就像是在龙骨浮洲上,乌云盖雪被他一剑穿胸,照霜剑在空中划出的凛冽寒痕。

  我都做了些什么?!

  玄微彻底委顿了下去。

  ……我都做了……什么啊……?

  玄微仙尊猛地按住头,洗尘池的作用终于反扑了上来。

  似曾相识的遗忘冷漠地吞噬着他的回忆,他想要再去写、再去记,却连爬也爬不起来。

  满地的破碎的留音珠、留影珠像是流动的星河,玄微挣扎着把记忆往里面灌,得到的却仅有更细碎的沙砾。

  沙过指间再留不住。

  突然,玄微的手指碰到了腕上的黑白珠串。

  这珠串是纪沉关用灵石残片打磨而成,藏宝阁的人介绍说那灵石来自九天。

  不过灵石不像灵石,是薄片的形状,天然有黑白二色,纪沉关一见便想起乌云盖雪,重金买下,制成了这串珠子。

  他在这珠串上挂了羽毛软穗,经常用此去逗岁年,岁年抱着他的手腕拨弄,慢慢就形成习惯,非要枕着纪沉关的手,前爪后爪都要环着他的胳膊才好睡。

  去往南域的那次,纪沉关没有带上这珠子,因岁年说他上次险些有去无回,此番必定要扣下什么东西在自己这儿,才能有说服力。

  纪沉关离宗的日子里,这珠串就在岁年的手腕上挂着,后来纪沉关身死,此物也未有离身。

  直到岁年要当镇兽前,他才卸下了这旧物,他怕骨瘴会将其损坏,交给了云盖宗的宗主暂时保管。

  他信誓旦旦,说以后必定回来取,可千万不要给搞坏了。

  但他始终没能回来,也不敢回来了,最后则是回不来。

  睹物思人,乌云盖雪害怕面对纪沉关不在的事实。

  最后,是玄微去到了云盖宗,拿回了这串念珠。

  云盖宗因受当年火劫摧毁,没留下多少完整的建筑,连图纸也没留住,在原址上重建的房屋再相似,到底也有所变化。

  但其中最与从前相仿的,便是纪沉关的卧房。

  这间屋子新修后再无人居住,新宗主对他说,没当镇兽前,岁年还偶尔会回这里,轻轻地来悄悄地走,以为不会被发现。

  屋子里的摆设是他极力在还原,今天带回来个相似的花瓶,明天叼回本旧日读过的书的抄本,新宗主按耐下伤心,配合着他的布置。

  这串珠子便是收在了岁年最喜欢的匣子里,那匣子铺了猫薄荷,打开来有草木陈旧的淡香。

  宗主猜到其中种种,本无能去置喙太多,眼前这位仙尊要是想把她的云盖宗整个毁掉,她也无力抵抗。

  但她还是恭敬地对玄微道:“仙尊大人,凡尘之物,存几十年即久,即使有修士灵力加持,也不过百年有余。”

  风过回廊,吹响了悬挂着的风铃。

  “但对于我等下界之人,不修真,百年已是平生,若年年不愿,这些东西,还请您手下留情。”

  玄微听罢默默,挥退了她,独自在这间屋子里坐了坐。

  那时洗尘池的长效已对他有了影响,但遗忘不敌眼前的种种。

  这院子里有乌云盖雪的爬架,秋日里庭院堆满落叶,乌云盖雪次次要从爬架上往下跳。

  地上铺过竹席,也铺过软毯,猫抓板随处可见,桌上从未放过杯子……

  玄微坐在清冷的屋内,仿佛听见了小火炉煮着酒,明眸皓齿的少年歪在他怀里,饮下酒后,面浮酡红。

  岁年昏昏欲睡胡乱说着话:“纪沉关啊,你们人世说爱,爱为何物?”

  纪沉关亦有微醺,他道:“爱即是你啊。”

  可惜乌云盖雪已呼呼大睡过去,没能听见。

  爱即是你,这是纪沉关的答案。

  洗尘池中,他的神魂被洗刷,过往潮水般褪去痕迹,纪沉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快要不记得了,却固执地抓着最后一念。

  他反反复复地诵念,念到唇舌发麻,一如克服口吃时的痛楚绝望。

  不要忘了,不要忘了!

  ——不要忘记!

  我爱他。

  我爱他啊——

  “叮——”

  玄微抬起头,挂于回廊的玉片风铃再次在秋风中摇晃。

  倏然,玄微睁大了眼。

  他走过去,突然脚步僵住,再动弹不得。

  在悬挂风铃的廊前台阶上,堆了不少黑白两色的细丝。

  那宗主说,此处没有人打扫过,一切皆是停在了过往。

  那些细丝并不少,仿佛可以透过这些落下的毛发,看到昔日乌云盖雪长久地蹲在此处,去摇动玉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