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师 第63章

　　云景和墨菲斯一起惊诧地看着四周的变动, 目光一同在长生玉上停留了片刻，最终, 墨菲斯主动打开了禁制。

　　长生玉“倏地”一下飞出，犹如子弹一样冲进铜镜当中。

　　当长生玉和铜镜镜面触碰的那一瞬, 铜镜镜面犹如水波一样, 将长生玉纳入。

　　整座地宫的灵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安静了十秒。

　　下一瞬, 一道人形的黑影出现在了铜镜当中，紧接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忽然从穹顶的铜镜中爆发出来。

　　一丝光亮从穹顶照耀下来, 携带着浓厚无比的灵气, 犹如雨滴一般，所有光芒汇聚在一起，一同注入悬浮着的水晶棺。

　　铜镜中长生玉所化的黑影, 慢慢从铜镜中走出来，将自己的所有能量与那光雨汇合，一同化作庞大的灵气，输入水晶棺中。

　　层层波纹从水晶棺的表面荡漾开来，棺内的花瓣受到灵气影响，逐渐漂浮，棺材内的人，在灵气的注入下，仿佛一个沉睡的人慢慢苏醒，体内的生机一点一点地复苏起来。

　　云景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黑影正是当日在罗家村，神婆操控长生玉时，那与墨菲斯所战斗的黑影。

　　只不过那时长生玉只有一半，黑影的身体不全，似乎也毫无智慧，此刻长生玉合二为一，黑影的能量增强了两倍不止，他就像是一个有意识的阴灵，通过毁灭自己，将体内的灵气全部送给水晶棺内的人。

　　渐渐的，黑影的身躯不断缩小融化，云景仔细盯着黑影，意识突然莫名一阵模糊，等他再度睁眼的时候，云景惊讶地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陌生的庭院当中。

　　一名身穿玄服的小男孩板着脸从云景的面前走过，他虽年幼，周身气势却不怒自威，剑眉星目，小小年纪便能看出这孩子长大后定是英武不凡。

　　只可惜他的一双眼睛，虽然生的好看，但此刻双眸瞳孔却是诡异的灰白色，就像是得了白内障的老人一样，失去了正常人该有的神采。

　　小孩的身后跟着十几名随从，护在他的左右，深怕他不小心磕着绊着，可小孩本人却是不怕，哪怕双眼看不见，脚步也没有丝毫迟疑。

　　云景站在原地，见小孩和若干随从，都像没有看到他似的，直接从他的眼前径直走过。

　　云景连忙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虽然依旧是他的身躯，但却是半透明状态，就像是阴灵的形态一样。

　　“这是……幻境？”

　　云景的身体虽然乍一看上去有点诡异，不过他通过精神力感应，可以确认自己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甚至灵力也运转如常，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破开幻境出去。

　　同时，云景还感应了一下，发现真实的世界中，他一直站在原地，墨菲斯和小槐就在他身边，一旦他出了任何问题，与他心灵相通的墨菲斯可以立刻救他。

　　云景便放心下来，跟上了小男孩的步伐。

　　“柯纳鲁说的那个人身兽头的人在哪？”一边走，小男孩一边问身旁的随从。

　　“在旁边的院子里，左拐走十米，就可以走到他的面前了。”随从立刻回答道。

　　小男孩当即停下步伐，朝庭院看去。

　　一个身穿素色麻衣的瘦弱孩童正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哭泣，他的脑袋盖了个常人用来盛食的盆子，用这个盆子遮掩自己丑陋的兽头。

　　只可惜盆子不够深，只能盖住他的大半个脑袋，还剩下一半还是露在外头的。

　　此刻眼泪打湿了他脸上的毛，在下颚处汇聚成一团，下雨一样一滴一滴落下来，孩童却浑然不觉，看起来实在是有几分可怜。

　　“果然是人身兽首的怪物啊……”玄服男孩眯着眼睛道，常人看到了这种异种人，只会觉得畏惧或者恶心，但不知怎么的，他却有几分兴致盎然。

　　“他叫什么名字？”玄服男孩问道。

　　随充惊诧地看着玄服男孩，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回佐洛的话，他叫——”

　　随从话还没说完，被称为佐洛的玄服男孩突然有点儿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

　　“算了，我自己去问他，你们别跟上来。”佐洛道，一个人朝庭院的怪物走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哭得伤心的孩童片刻，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白色的手绢，佐洛弯腰，将手绢递到怪物面前轻声道：“别哭了，再哭下去浑身衣服都湿透了。”

　　怪物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吓得浑身一抖，头上用来遮住兽头的盆子一下子掉落到地面，怪物的兽头彻底暴露了出来。

　　这兽头头顶生有两角，一双毛茸茸的耳朵有点儿像猫儿，双眸是美丽的金黄色，又透又亮，此刻刚刚哭过，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打湿，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他的嘴巴和鼻子也是动物的形态，脑袋上的绒毛是非常干净的雪白色，如果身体也是兽身的话，不难想象一定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稀罕野兽。

　　可偏偏，他长了个人的身子。

　　这身子若是放在人的身上，也是极好看的，虽然现在年龄还小，但浑身皮肤雪白，四肢清瘦颀长，这么好看的身体，哪怕撘配一张最普通的人头，也是个清俊的孩子。

　　然而，这么好看的兽头，搭配上这么好看的人身，组合出来的，就变成了个人人畏惧厌恶的怪物了。

　　怪物惊恐地看着佐洛，显然他是认得佐洛的，知道这人是首领的儿子，是全族上下拥戴的下一任君王。

　　佐洛看着怪物挂着泪珠害怕得浑身发抖的模样，忍不住微勾嘴角，扬起了个温柔的笑，然后将手绢往前递了递，示意怪物接过去。

　　“我的名字叫阿泽。”怪物瞪大金黄色的眼睛看着佐洛：“你……你能看得见我？”

　　佐洛顿时愣住了。

　　是啊，他的眼睛不是受伤了吗，为什么能看得见他？

　　一旁围观的云景也惊讶地看着佐洛，看到他灰白的眼眸，倒映着怪物的身影，怪物那金黄色的双眼，就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佐洛的眼睛……

　　突然，四周的场景猛地一变，一阵天旋地转后，云景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换了个幻境。

　　外头虽是白日，但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连绵，屋内一片昏黑，已经长大成年的佐洛正在听族人汇报族中事物，突然，一名武士打扮的高大男子猛地推门走进来：“佐洛，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恭喜你，佐洛！！太好了！！”

　　佐洛抬头朝门口望去，他的双眼已经彻底被治好，一双眼眸又黑又深，与年少时相比，不仅更加英俊挺拔，并且也越发威严，令人不敢多望。

　　佐洛淡淡地道：“柯纳鲁，什么事这么高兴？”

　　柯纳鲁笑道：“阿泽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佐洛浑身一僵，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柯纳鲁很高兴地捧着个盒子，走到佐洛面前：“那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忽然自己就知道了真相，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之所以对他好，是为了利用他，想要把他炼化，永远治好你的伤，让你长生不老！他知道后，不仅没有逃跑反抗，反而去找了巫师出马，自我献祭，现在他已经死了，佐洛，你终于如愿以偿，永远摆脱了这个怪物，从此以后，你将永生！”

　　柯纳鲁说着，跪在佐洛面前，高举手中的盒子：“你将永恒存于世间，带领我们征服所有国家，耶郎称霸世界，你将成为最伟大的王者！你是我们的信仰，是我们的神明……你永远是我最仰慕的王！”

　　说到最后，柯纳鲁忍不住抬起头，痴迷地看着佐洛，他的眼神疯狂而炽热，哪怕此刻佐洛下令让他自裁，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死。

　　佐洛完全没有注意到柯纳鲁的眼神，他死死地盯着盒子，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佐洛举起手，向来无所畏惧的佐洛，此刻指尖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佐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阿泽献祭了自己？”

　　柯纳鲁点头喜悦地道：“是的，盒子里是他的所有力量与灵魂，只要你吸入体内，便可成功！”

　　佐洛呆呆地盯着盒子许久，最终猛地将盒子抱入怀中，快步朝屋外跑去。

　　“佐洛，你去哪？现在是吸收的最佳时间——”柯纳鲁惊诧地道，扭头看佐洛不顾外头的大雨冲出去，柯纳鲁连忙撑着伞追上去，“雨这么大，你身体不好，跑出来做什么？佐洛？佐洛？！”

　　佐洛猛地转过头，他根本没听见柯纳鲁在说什么，脑子里全都是阿泽的模样，佐洛连忙问柯纳鲁道：“阿泽呢，阿泽的身体呢？”

　　柯纳鲁看着佐洛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的焦急慢慢消下去：“你找他的尸体做什么？”

　　佐洛近乎哀求地看着柯纳鲁：“他在哪，你告诉我，他在哪……”

　　柯纳鲁看着佐洛这个样子，瞳孔微缩，脸上肌肉绷得紧紧地，好半天柯纳鲁才道：“在祭坛。”

　　佐洛抱着盒子头也不回地朝祭坛冲去。

第78章

　　云景匆忙地跟在佐洛的身后, 到最后为了跟上佐洛，云景甚至在幻境中催动精神力, 加快自己的速度。

　　佐洛虽然是凡人, 但是体内的灵力却非常充沛，他不是修炼者，日常无法将灵力加以运用，但在关键的时候，这些灵气会助他爆发出极为可怕的能力。

　　比如此刻佐洛的速度就非常快, 一般常人恐怕根本都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云景无奈，只能认准佐洛的方向，跟着他快速前行, 片刻后他们来到耶郎族的祭坛。

　　献祭已经结束，巫师们对着祭坛, 和祭坛上的阿泽鞠躬行礼后，纷纷离开, 奴隶们也弯着腰走上来, 开始收拾献祭后的东西。

　　佐洛一下子冲到祭坛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奴隶们更是当场趴下，底下头颅表示臣服。

　　佐洛双眼死死盯着祭坛前的阿泽, 低吼道：“把所有的巫师都叫回来。”

　　一旁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英明神武的首领这么狼狈慌张的模样, 一下子呆怔住，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什么，快啊！”

　　四周的下人慌慌张张跑走将刚离开的巫师召回, 佐洛深吸一口气，举着盒子走到阿泽面前，在阿泽的面前将盒子打开。

　　“长生玉？”云景看着盒子里装的东西，低声道。

　　不过幻境中的长生玉更加透明晶莹，与云景拿到的黑玉颜色上还是有几分差异的。

　　云景刚想走近看清一些，下一瞬四周情形又是一阵模糊，正抬脚往前走的云景，便一下子踏入了室内昏暗的环境当中。

　　刚才还在雨中狼狈的佐洛，此刻却是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他满面悲戚，对着床边的柯纳鲁道：“我后悔了，柯纳鲁……我后悔了……”

　　柯纳鲁跪在床边，盯着佐洛，一言不发。

　　佐洛的目光渐渐有些空洞：“他治好了我的眼睛，我就应该满足……是我太优柔寡断，太过贪心，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还装作不知道，导致这样的结果……现在我要补偿他了，他治了我这么多年，也该换我治他一回了……”

　　柯纳鲁看着佐洛这般神情，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佐洛的手腕：“佐洛！他是天生的怪物，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他，觉得他对你有用，然后你将他带在身边养大，他早就族人处死了！

　　“为了让他顺理成章陪在你身边，治疗你的身体，让你长命百岁，我甚至不惜得罪大祭司，把他奉为神明转世，让所有族人膜拜他！

　　“你是我们族的天才，天生的王者，他能为你牺牲，是他的荣幸，你竟然为了这么个怪物，想要牺牲自己，让他复活？

　　“你忘记你父亲的遗愿了吗？有没有想过族人怎么办，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佐洛闻言，慢慢转动眼珠，看向柯纳鲁。

　　柯纳鲁眼睛一亮，还以为佐洛终于看到了他，听进了他的话。

　　佐洛道：“我死后，让阿泽统治耶郎国，他比我聪明，比我更强大，一定会带领我族人越来越好的，你也要把他当做我一样，效忠于他……”

　　说着说着，佐洛似乎慢慢失去了力气，说话声越来越轻，眼中的神采也越来越淡了。

　　柯纳鲁看着这样的佐洛，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好半天才一字一句地道：“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吗……”

　　佐洛眼帘慢慢垂下：“好好效忠阿泽……”

　　柯纳鲁怒从心起，一把甩开了佐洛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佐洛眯着眼睛，看着柯纳鲁的背影走到门外，门没关，佐洛看到有部下走到柯纳鲁的身边，低声询问什么。

　　云景是站在佐洛的记忆幻境中的，佐洛看不清柯纳鲁的身影，云景的视觉也变得模糊起来，他朝柯纳鲁的背影走去，可是才走出五步，就没办法再向前了，只能隐约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不断传来。

　　“大家都很关心佐洛的情况，他现在怎么样了？”来人问道。

　　柯纳鲁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酷：“佐洛死了，被那个怪物，害死了！”

　　部下倒吸一口冷气，似乎不敢相信英明神武强大的佐洛，居然也会有死亡的一天。

　　柯纳鲁缓缓道：“你派人去把长生玉拿回来，然后把那个怪物的尸体拎过来，和佐洛一起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