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昨天 第37章

作者:吴沉水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第53章

我又重新回到我的梦里。

大草坪,绿色一直蔓延到脚踝,我知道那些草踩上去很凉,又痒,很有趣,草丛中没准还有各种各样的昆虫,从我的视线往远处眺望,约一百米处有一棵大树,树冠像完美的圆形大伞,树上大概有一个小木屋,我根本看不见那边,可我就是知道,那里有个小木屋,还有彩色的小木梯可以爬上去。

这里熟悉得令我心里发慌。

我站在那,莫名其妙就想把鞋脱掉,撒开脚丫奔跑,我想跑到树屋下面,我很喜欢那,想到那个地方,突然有种由衷的欣喜。

“宝宝,不可以光脚哦。”

我猛然回头,是谁在说话?是谁在我不知道的深层意识中一再说话?我到处寻找她,我知道那是一个女人,我遗忘了的女人,但我不知道她为何被遗忘,又为何总是一再出现?

突然之间,我屏住呼吸,看到她了。就在我身前不远处,阳光照着她,金黄色柔和的光线,她整个人就笼罩在这样的柔和光线中。在我的梦境中,她从未如此清晰地出现过,作为一个整体出现过,我甚至可以看清她穿的衣服。她穿着一件丝绸的晨衣,紫红色,袖口和下摆有精美的镂空蕾丝,她斜靠在白色的椅子上,手里端着咖啡杯,另一只手展开一份报纸。她的视线间或从报纸中瞥过来,带着一丝好笑和警告说:“别以为我看不到哦,妈妈可是什么都看得见。”

我愣住了,彻底而完全地愣住,我贪婪地看着她,在那样光晕中我无法判断她的五官,但我迫切想看清楚,于是我朝前走了一步,但她的脸突然融化,就在我的眼前,莫名其妙地开始变成透明,像有人用稀释的液体一再冲刷一样。

我很焦急,拼命想跑过去,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我的四周再也不是草地,而是那间囚禁了我将近十年的地下室,就在我跟她之间,一道厚重的铁门狠狠闭合,哐当之间,我看见她站起来,放下报纸,姿态优雅地背对着我离开。

不,妈妈,我在这,不要抛下我,我就在这,不要离开我。

我大声喊,捶打那扇门,可是没用,她已经走远了,她听不见我,她没有寻找我,她抛下了我。

一阵强烈的心悸突然袭来,我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

一个少女坐在我床头,她漂亮的眼睛充满怜悯地看着我,见到我醒来登时充满欣喜,说:“小原弟弟,你醒了?太好……”

她的脸突然跟梦里看不清脸的女人重合了,我一把攥紧她的手,我喊:“妈妈,不要离我……”

我意识到我想说的竟然是,妈妈,不要离我而去。

话一出口,我立即紧紧闭嘴。我认识到我在什么地方,我在我出世之前的时空里,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原冰的存在,这个时候,这个少女,即便是原冰的母亲,她也未曾怀孕,她甚至还未选定一个男性与之交配。

她惊诧地看着我,但随后,她的眼神变得柔和,她没有试图挣脱我攥紧她手腕的手指,而是靠过来,侧身坐在我的枕头边,伸出胳膊半搂住我。

然后她拍我的背,嘴里重复幼稚之极的话,她说:“别怕啊,乖宝宝,没事了,只是做了噩梦而已,没事的。”

我浑身僵硬,因为这些幼稚的话而微微颤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克制自己不要靠到她怀里去,抱紧她,在眼眶中流出那种无用的液体。

我有点不知所措,也许该推开她我想,但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一时半会又不想这么做,因为这样犹豫了几秒钟,直到边上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

然后我被人狠狠地从洪馨阳那拽回,紧紧搂进另一个怀抱,我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喜欢用胳膊随便圈人,但这个怀抱是个例外,我靠上去就觉得很放心,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袁牧之。”我闭上眼叫他。

“嗯,我在。”

“张家涵呢?”我抱着他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气才问,“他死了吗?”

“没。”他哑声说,“你做得很好,他得到及时的抢救,动过手术了,不过还没醒。”

我的心安定了,睁开眼,眨眨眼,看向他,他看起来很糟糕,下巴的胡子都冒出来,头发纷乱,身上衣服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嫌恶地皱眉,挣扎起来说:“放开我,你臭。”

“呸,就是要臭死你,小祸害。”他笑骂着搂紧我,骂骂咧咧说,“让你再吓我,等你好了非打你屁股不可。”

我皱着眉毛严肃地说:“你不能再攻击我的臀部,因为那样不够尊重我。”

“啊?你个小屁孩还要什么尊重?”

“我已经成年,你的惩罚方式只适合未成年小孩。”我说,“而且这一次你没有权利,也没有合理理由惩罚我。”

“我他妈的……”他顿了顿,揉揉我的头发说,“好吧,这一次算你乖。”

“那当然,”我点头表示同意说,“我救了张家涵。”

“嗯,你救了他,但他为什么会中枪?浩子不会朝他开枪。”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不是很容易推断的吗?浩子在他面前想攻击我,他是在明知道张家涵一定会维护我的情况下还这么做,那就只能解释他在寻找合理原因朝张家涵开枪,这是他隐藏的真实欲望,他自己不会承认的。”

他没说话,我只好自己补充说:“所以,还是我救了张家涵。”

袁牧之的脸色变得严峻,他眯着眼沉思了一会,然后松开我,把我放到枕头上,揉揉我的头发说:“我知道了,刚醒过来好好休息一下,我出去一下,馨阳,麻烦你了,替我看着这小子。”

洪馨阳抿着嘴笑说:“知道了,袁大哥。”

我看了看他们俩,说:“你们好像关系变熟了。”

“哈哈,这几天都凑在你病床前守着你,一来二去当然熟了。”洪馨阳笑呵呵地说,“我也没想到外面传说狠辣无情的袁大少到你跟前不过是个弟控啊。”

“弟控?那是什么?”我问。

“别问这些乱七八糟的,”袁牧之脸上闪过可以的赧颜,打断我们说,“小冰,你乖乖躺着,馨阳,等下麻烦你叫医生给他检查一下。”

我不满地问:“那我的食物怎么办?”

“饿不到你的,小猪。”他笑骂着说,“我现在就出去给你觅食回来喂你好不好?”

我点头,说:“我要吃甜味道的排骨。”

“这可由不得你,吃什么咱得听医生的。”他摸摸我的头,站起来顿了顿,才一瘸一拐慢腾腾走出去。

“他好像受伤了。”我对洪馨阳说。

她哈哈大笑,说:“袁大哥是受伤了啊,听说帮派出了内奸,不过伤的不重,倒是你跟张家涵,你们倆把他吓得够呛。”

“我睡了几天?”

“有三天多了。”她说。

“我的张家涵也睡了这么久?”我说,“我要去看他。”

“小祖宗,别作了,你乖乖地好不好?”她轻柔地对我说,“你听话袁大哥身上的担子才轻点。你没看他都累得够呛了吗?为了担心你,担心张家涵,他都有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我好奇地问:“他没地方睡觉吗?”

“是担心得睡不着啊。”洪馨阳拍了一下我的脑门说,“你个没良心的臭东西,你也不想想,你刚刚送医院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了,医生说你身体本来就差,幸亏意志力够强,不然早就在交代在车上了。那位张家涵先生的情况,只比你更严重,你想袁大哥怎么可能放心?”

我这才想起我也中了枪,动了动肩膀,确实很疼。

“所以说你下回做什么事都拜托你带上董苏啊这些人,这样我们也能放心点,好不好?”她帮我掖掖被角。

我偏着头看她,问:“洪馨阳,你以后如果有孩子,会抛弃他吗?”

“怎么又问这个?”她眼中一阵诧异,随后柔和一笑,在我身边坐下,握住我的手说:“我不知道小冰经历过什么,但我真的很心疼,你不用没有安全感的,姐姐会陪着你,袁大哥也会跟你在一起,大家永远都不会分开的,放心吧。”

我提醒她说:“永远不会分开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人不可能永远处在一成不变的生活境况中。”

“臭东西。那我们尽量做到,好不好?”她笑着对我说。

我想了想说;“那必须加上张家涵,他得靠我养活。”

洪馨阳扑哧一笑,在我身边轻快地坐下,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说:“说起这位张家涵,是不是跟我们家的仲嶙哥认识?”

“你说的是谁?”

“哦,洪仲嶙,说起来跟我是一辈的,但他太厉害了,早早就自立门户,现在洪家的大事,除了爷爷和我大哥那个未来掌门人,还得请他来商议的。”洪馨阳削着苹果,自己先切一块吃了,才笑嘻嘻问我:“哎,要吃吗?”

“要喝水。”我说。

她笨手笨脚倒了一杯水过来给我喝,倒撒了不少在我衣襟上。我不满地拿纸巾擦拭,一边擦一边问:“你说的这个人,张哥不会认识。”

“不会啊,我看他都有守在你们张家涵的病房外,看来不仅认识,还挺熟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人,问:“洪仲嶙,是不是别人要叫他洪爷?”

“嗯,”洪馨阳点头,啃着苹果含糊地说,“年轻一辈,也就他一个人敢称爷了。”

第54章

我想起在酒店房间中那位洪爷直勾勾盯着张家涵的眼神,那是一种超越一般程度的欲望,它也许经过层层压抑,但惟其如此,其显露的瞬间才越显得激烈和不可抵挡。名为洪爷的男子意志力超乎常人,他能承受的心理压迫强度也超乎常人,但这样的人坚毅果断,目标明确,下定决心要攻击的目标绝不会轻易更改。

他守在张家涵的病房前,张家涵身上肯定有什么与他内心的深层欲望相互呼应的部分。为了满足那种欲望,他才不会管张家涵性命是不是垂危,该把他撕成碎片的时候一点都不会犹豫。

我可不能让他把张家涵撕成碎片。

张家涵是我的,我还要养活他,给他留下足够他花的钱,我还想让他笑得多点,我喜欢他笑着看我的样子,那种时候,他的眼睛总是格外明亮柔和。

我还记得他的身体在我手上慢慢变凉时我有多害怕,那样的害怕,我绝对不愿意经历第二次。

不管是谁,都别想让我经历第二次那种事情。

洪馨阳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看护,事实上她根本坐不住,在我周围不是弄这个就是弄那个,我看着她不胜其烦,对这个少女是否就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产生严重怀疑。她自己不肯安静,却阻挠我去看张家涵,我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之后袁牧之就会回来,按照他的强硬程度,等他回来我估计就不能在今天看到张家涵。

我催眠了洪馨阳,指示她弄来一张轮椅。等我想起身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体力衰弱到这种程度,居然连撑起身体坐到轮椅上都很困难。但想到张家涵身边还有虎视眈眈的洪爷,我深吸一口气,拔掉身上的吊针,命令洪馨阳过来帮我,两个人费了很大周折,才终于将我弄到轮椅上。

洪馨阳照着我的指令推我去张家涵所在的病房,我皱眉命令她加快脚步,不要理会任何医护人员,我们顺利出了病房,拐过走廊,上了电梯,然后到另一层相对安静的楼层那。

在走廊的尽头,我看见两个眼熟的男人坐在那一动不动,都穿着黑色西服,脸色严峻。我认出是洪仲嶙的两名手下,我注意到他们脚上穿着不合适的白色运动鞋,仔细一辨认,果然是张家涵摊子上卖的那些。

我让洪馨阳推我过去,她照做了。她的到来令那两名男子错愕不已,急忙站起来口称“大小姐。”洪馨阳没有回答,我冲其中一个招手,看着他的眼睛问:“洪爷在里面?”

“是。”他点头。

“很好,你跟大小姐在这等着,保护她。”我说,同时转向另一个,“你推我过去。”

那个人懵了几秒钟,呆呆地过来,推我过去。我到门口,示意他推门,那个人竟然犹豫了下,想必他脑子里有根深蒂固的不能开这道门的指令。我不满地自己伸长胳膊,使劲一推,门被无声推开。里面一张雪白的病床上,我看见张家涵躺在上面无声无息,他身上插了许多导管,连着不少机器,鼻子上罩着氧气罩,被子整齐地拉到胸处,搁在被子边是手显得格外瘦削苍白,一只被插着导管,另一只被洪爷牢牢握在手中。

这是我第一次打量名为洪仲嶙的男子,再次对人们称呼他为洪爷无法理解。因为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老,相反可以算年轻,只是他的五官线条严峻到严苛的地步,鼻翼两边纹路极深,嘴唇很薄,即便不说话也给人严厉的印象。我很警惕地盯着他,因为他攥着张家涵的手不放,那双手我也曾经握在手里过,很软,很凉,要使劲搓才能有点温度。

我推门的瞬间他已经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犹如被别的动物入侵领地的猛兽,目光凶残,我下意识挺直脊梁,直直迎视他的视线,浑身绷紧,开始寻找他脸上的情绪裂纹。

他在一瞬间有些认不出我是谁,过了五秒钟,才慢慢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阿青,把这孩子推出去,关门。”

我身后的男人条件反射一样要动,我立即反手按住他的手腕,柔声说:“阿青,你其实也很好奇洪爷在这里做什么对不对?你虽然不敢问,但心里却有这样的疑问,他到底为了什么抛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跑来这守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毕竟浪费时间这种事可不太符合他的一向风格啊。”

名为阿青的男子随即站立不动,洪爷眼睛微眯,怒气上涌,压低嗓门说:“阿青,出去!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我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阿青,你听他的命令听了好多年,偶尔心里也曾经怀疑过它是不是具备正确性吧?这个男人毕竟不是神,他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那种时候你也见过是吧?干嘛要听他的话呢?如果他的话跟你最真实的利益发生冲突呢?为什么要服从他?如果服从他意味着伤害你牺牲你呢?”

阿青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我立即说:“是了,你想起来了,你想起因为他的命令致使你蒙受损害的事了,对吗?”

阿青呜咽着点头。

洪爷睁大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不可思议,但这只是一瞬间,随即又隐没不见。我微笑着说:“阿青,现在机会来了,你心里的怨怒可以发泄了,看到那个男人没有,去,你身上有枪对不对,拔枪冲他射击吧,杀了他,杀了他你的愤怒即可以得到平息,杀吧,没人会知道是你干的,杀吧。”

阿青剧烈呜咽一声,我转过头,发现他很艰难地拔出一把枪,极其缓慢地将枪口对准对面的洪仲嶙。洪仲嶙冷笑一声,松开张家涵的手,慢慢站起来,看着阿青说:“你有种,开枪试试?我让你开枪试试!”

最后一句他是用暴喝的语调大喊出声,阿青痛哭流涕地摇头,垂下胳膊,我无比遗憾地叹了口气,就在这一瞬间,洪爷手中寒光一闪,嗖的一下,紧接着阿青发出一声惨呼,跪倒在地,他的膝盖插着一柄小刀,我错眼看过去,很像我遗失那把疯狗匕首。

这一下催眠也不得不醒了,阿青捂着伤口诧异地哆哆嗦嗦问:“洪,洪爷,我,我怎么,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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