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昨天 第4章

作者:吴沉水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一个少年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他的笑容在看到我的瞬间冻结住,眼睛瞳孔放大又缩小,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然后莫名其妙地转为忿恨和嫌恶,他冲我撇了下嘴,不友善地问:“你谁啊?”

我站着,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少年,不放过他穿了几个耳洞的耳垂,不放过他牛仔裤膝盖处故意为之的破洞,等我的视线移到他脚上银色的运动鞋时,他终于扛不住怒了,这么短,看来这还是个不懂得自我控制的孩子。

“你他妈看什么看啊?我问你话呢,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张哥家?!”

第6章

他不超出十八岁,个子偏小,皮肤偏白,小小年纪已经在眼睑下出现纵情欢娱的痕迹,脸上流露出太过明显的情绪,容易被激怒,心里对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相当重视,应该在被忽略的状况下度过童年;眼神凶狠,这样的年纪,带着敏锐的自卑和异乎寻常的自尊,只需略微施加心理暗示,我可以很轻易让他去干点什么。

没有坚强的体魄和同样坚强的性格,这是最容易受催眠的人之一。

我不喜欢没有挑战性的猎物,于是我兴趣缺缺地转过头想走开。

我对他不感兴趣,他却因此彻底发怒了,骂道:“你聋了啊我叫你呢!这么拽啊,你他妈拽什么……”

他伸过手想抓住我。

我眼睛微眯,就在此时,一双大手从后面硬生生将他往后拉了一步,阻止他靠近我。

我抬头一看,是袁牧之,他目光中罩上寒霜,冷冷地盯着我藏在裤袋里的手,他没猜错,那孩子如果胆敢碰我一下,我绝对会切断他的手指。

我轻轻地朝袁牧之抬了下巴,示意他做得对,他跟张家涵对我还有用,如果可以,我不想这个时候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年而给自己惹麻烦。

“袁哥你干嘛拉我啊,我告诉你哦,这小子拽得很,我不过就问他是谁,在这干嘛,他都爱理不理的,也不知道哪来的野崽子,一点礼貌都没有。”那孩子对上袁牧之立即换上撒娇口吻,似乎在我这受了极大委屈似的,一边嘟嘴说话一边不忘恶狠狠瞪我。

袁牧之盯着我,目光中有紧张,也有兴奋,他将少年拉到一边,看着我说:“他是张哥的客人,你以后别惹他。”

“客人?什么人啊,为什么说我惹他,明明是他没礼貌好不好。”少年不依不饶地拉着袁牧之的衣袖,做出我认为男孩应该十岁后便不适宜再做的扭身子动作。

真无趣。我暗地里打了个呵欠,如果多来个袁牧之这样的我会更喜欢。这么想的时候我抬眼睛看向他,粗壮有力的胳膊,超乎常人的警觉性,坚定而清醒的头脑,他的弱点在哪?如果我要重组这个人的心理结构,我该从哪下手?

袁牧之在我的目光注视下毫不回避,很好,我暗自点头,这样的男人哪怕赤身裸体,被一堆陌生人盯着裸体看,应该也会面不改色。只要能打败敌人,他才不在乎会露出身体哪个部位,而至于他的个人情绪,到目前为止,他也只给我看到他想让我看到的表层。

犹如冰山一角,表层之下大片浑浊而黑暗的地域,那是轻易无法进入的。

这才是我感兴趣的实验对象,哪怕他只有二十岁。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如果我给他强制性置入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格,他会不会精神崩溃?

那个少年怒斥道:“喂你看什么?!信不信再看我揍你!”

他的声音尖细中带着一抹惊惶,就如被他人窥探财物的守财奴,我瞥了他一眼,却看见他表情中有掩饰不住的慌张,他盯着袁牧之,结结巴巴地说:“哥,哥,他刚刚就这么打量我,这人目光太没礼貌,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我,我……”

“我觉得你太孩子气了。”袁牧之收回眼神,对他说,“原冰是张哥的客人,你好歹得给张哥留点面子。”

张家涵此时走过来,喜滋滋地说:“我给你们切了水果,过来客厅吃吧,聊什么呢刚刚,哦,浩子你认识小冰了吧,小冰,这是浩子,是大头的发小……”

“我是袁哥的男朋友!”名为浩子的少年伸出胳膊挽住袁牧之的手,大声地说。

袁牧之脸上虽然略有不耐,却也没有出言反对。张家涵则尴尬地瞥了他一眼,干笑两声说:“小冰,那个,他们是……”

“同性恋,我知道。”我冷淡地说,“就是某些人只对同性能产生性欲那种东西。”

“你懂个屁,我跟袁哥是相爱的!相爱你懂不懂!”名为浩子的少年大声宣告,“如果中国能结婚,我们一定会结的,虽然现在不可以,但没准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也不可以。”我打断他,认真地说,“这是真的。”

“你这是歧视……”少年气得哇哇大叫,他正要冲过来,袁牧之轻松地拎起他的后领拖住他,淡淡地说:“行了,你今天说得够多的了,而且我警告过你,别靠近他。”

“为什么你这么护着他?啊?”浩子转身大声嚷嚷。

他们之间随即开始了毫无营养的对话,我已经完全没耐心再听下去,于是我撇下他们走进客厅,发现茶几上果然放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有洗好的葡萄和苹果。我抓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一转身,却看见张家涵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挑起眉毛,示意他说话。张家涵吞吞吐吐地问:“小冰,你,你真的歧视同性恋吗?”

“谈不上歧视。”我说。

“那,那你说要离开这,是因为我跟大头,我们让你没安全感,因为我们都是……”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你怀疑我对你这么好别有用心对,对吗?也不能怪你,你长得这么好,从小到大肯定受过不少人爱慕,也不乏,不乏被同性纠缠过,所以你厌恶我们是不是?”

他很沮丧,身体语言告诉我他此刻内心沮丧到一塌糊涂,只要我顺着他的思路说,这个男人没准会当着我的面哭出来。

我不喜欢弄哭任何一个人,我可以把人弄疯,弄失常,弄成失忆症患者,或者暗示他去死,但我不喜欢弄哭别人,眼泪是种奇异的液体,看着它们从眼眶中分泌出来,我有莫名其妙的负担感。

大概因为那个因为我的心理暗示而死于非命的雇佣兵,在临死前几个晚上,曾经躲在我听得见的地方呜咽着用西班牙语喊“妈妈”,大概,在我躺进时光机器的那一刻,我回头看查理,他眼睛里也冒出这样成串的透明液体。

这些没有份量的液体,却奇特地变成纯钢制砝码,压在心脏以上的位置,令我不太好受。

所以当我预感到张家涵会有哭泣的倾向时,我立即脑子里敲响警钟,然后我将啃了几口的苹果放下,对张家涵说:“你是说,你也是同性恋?”

“是。”

“只对同性能产生性欲?”

“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

“那我呢?你对着我,有产生类似性欲的冲动吗?”我问。

“不,怎么可能,”张家涵大喊出声,“我照顾你是因为喜欢你,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看到你就很亲切,觉得如果放任你一个人到外面怎么也不放心,就像照顾跟我息息相关的亲人一样,我知道这么说你肯定想笑,没关系你笑吧,但我就是这个感觉。就像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如果我有弟弟的话。”他沮丧地低下头,哑声说,“可惜我连父母什么样都不知道,跟别说兄弟姐妹。”

“嗯,”我点点头。

“我不断地想,我如果真有一个像你这么好看干净的弟弟该多好,那样我的人生没准就有了既定要保护的对象,也许很多走过的弯路就不需要走,很多愚蠢的错误也不会犯,根本也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大概我会一直很努力,很努力想让你这样的弟弟过上好日子,那样的话,我的人生也许完全不会窝囊也说不定……”他瞥过头,微微抬起眼睛,眼眶发红。

“明白了,你这是移情作用。”我轻声说。

“你说什么?”他问。

“没什么,既然你对我没有欲望,只有你所说的,近似亲人的感觉,”我摊手说,“那就不存在我被变态同性恋者侵犯的危险了。”

“你,你不讨厌我?”

“不讨厌。”我肯定地回答他。

“那,你会继续住在这吗?”

“会,直到我找到我要找的人。”我慢慢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你会帮助我的,对吗?”

他目光迷茫,点头说:“对,我会尽一切可能帮助你。”

“谢谢。”我轻声说,“那么首先把那个吵吵嚷嚷的小子给我弄出去,我不喜欢嘈杂的环境。”

“好的。”他点头。

我在他耳边打了声响指,张家涵眨眨眼,对我抱歉地笑了笑说:“好像最近太累了,居然站着说话也会睡着。”

“没事,你只是闭上眼不到一分钟。”

他揉揉额角,此时那边那对情侣还在争吵,准确地说,是名为浩子的少年一个人在那嚷嚷,袁牧之只是偶尔回一句“别闹了”,如此而已。张家涵听了一会,苦笑说:“太吵了对不对,浩子也真是,都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他走过去低声呵斥了几句,随即成功令少年闭嘴,接着他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只听少年一阵脚步声跑出来,径直朝门外跑,看到我停顿了一下,冷哼一声,随即冲出门,大力地将门摔上。

咣当一声中,我重新坐下,捡起刚刚啃过的苹果继续咬。

第7章

在我看来,将名为浩子的少年弄出这间房间并没有什么问题。他太吵,吵闹的内容又缺乏意义——除了制造噪音,我看不出他吵闹有什么作用。少年太急于标榜自己是个什么人,可惜他所表现出来的,与事情的实质相差太远,以至于他所强调的东西就如粘性不强的便利贴,即便无风,也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掉下来。

所以他才越说越大声,他的声音越大,表现出来的情绪越激昂,就意味着他内心的惶恐越深。

我不耐烦听这个少年嚷嚷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我发现人似乎总是喜欢将明知不确定的东西用确定的语气嚷嚷出来。我以往接触过不少这样的例子,比如雇佣兵们会大声呼喊上帝之名,尽管他们没人会在杀人越货时想想上帝的戒律。

我认为将这些噪音隔离开自己的耳朵是正确的,但紧接着发生了另一件事,张家涵因为少年摔门而出面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然后,他呆了五秒钟,扯下围裙冲出了门。

如果我没理解错,他应该是去追回刚刚那个愚蠢而聒噪的少年?

我忽然觉得嘴里啃着的苹果有点发酸,原因不明,我在想,大概是因为我的心情随着那个男人冲出门去而变得有些微妙。

我感觉自己隐隐约约的,对名为浩子的少年产生了厌恶情绪,我之所以能确定这种情绪名为厌恶,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厌恶的人就是我自己。

除此之外,连囚禁我的不知名的人,连生下我从未抚养过我的血亲,我从未产生过厌恶。

但我现在因为张家涵追出去的动作而有点讨厌那个少年。

这算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给张家涵下了明确的指令,我让他赶那个少年走,他也照办了,看不出任何抵制指令的心理反抗,那么为什么他现在反而会追出去?我的催眠难道失效了?

我蓦地一惊,手里的苹果抓不住,掉到地上。

“你看起来有点像人样了。”大块头依着组合壁柜,平静地告知我。

“人样?”我重复他的话,慢慢转过头对上他。

“嗯,”他随意比划手指,“就刚刚,你看着张哥跑出去,莫名其妙站了起来,你脸上有了表情。”

我摸摸自己的脸,纠正他的话:“我面部神经没问题,一直有表情。”

“可是很淡,大多数时候近乎没有,”他歪着头注视我,“我有时候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小小年纪就得了面瘫。”

“面瘫?那是什么?如果你指的是面部神经瘫痪,那么我很确定我没有。”

他笑了笑,说:“嗯,看来是这样。你刚刚展示了一系列精彩的表情变化,先是有点慌,又像有点生气,但很快变成困惑,随即是惊愕,你在想什么?只不过是张哥跑出去追浩子这么一件与你无关的事,却居然能激起你的反应,真令人好奇啊。”

我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我自己也并不确知,于是我掉头看那个大开的铁门,我们俩都没人有过去关门的意思。

“不想说?”大块头眼光中闪着兴味。

我弯腰将苹果捡起放回茶几边上的垃圾桶,摇头说:“你的提问充满误导和既定答案,顺着你的话说,只能印证你脑子里已经有的判断。与其这样,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觉得我为什么突然对这件事有反应?或者是,你为什么会对我的反应有兴趣?”

他挑起眉毛,眼中带笑地盯着我,慢慢走过来,他的身高体型所占的威慑力近距离间表露无遗。我不得不后退一点,靠在沙发靠背上,他俯下身,将两只粗胳膊撑在沙发背上,将我困在他手臂之间。

这种姿势最不利于逃跑,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躲,他都能轻易抓住我。

于是我决定不躲,我平静地看着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炙热的呼吸几乎都喷到我脸上。我有点嫌恶,但我更感兴趣的是此刻可以毫无忌惮锁住他的眼睛。大块头的眼睛不大,至少相对于他的脸型而言,这样的眼睛显得有点小。但它们很明亮,视线锐利如刀刃,仿佛能一寸一寸凌迟你的神经,迎视它们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

我忽然感到兴奋。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在怀疑。”

“我怀疑什么?”

“不知道,”我说,“也许是我,也许是世界,也许两者都有,你是个天生的怀疑主义者。”

他冷冷一笑:“不要下你不知道意思的结论。小屁孩。”

我继续说:“你不会喜欢呆在一个固定地方,无论去哪你都会先判断好最快最便捷的离开路径;你虽然念旧,但自己住的地方,如非必要,不会喜欢带谁过去;你童年大概遭遇过暴力对待,所以你只要可能,都会拼命锻炼身体机能,因为除了自己的力量,你不相信能依靠其他东西。”

他的脸色有点变了,盯着我阴森森地问:“还有呢?”

“你是个目的明确直取核心的人,为了那个大概你做了不少当机立断的决定。你不畏惧变化,但与此同时,你又很念旧,很多东西,从沐浴露的牌子到衣服的款式你都会用很多年。未必是那些东西好用,而是因为你用了很多年证明没有出问题。同样的,念旧还表现在你对旧日福利院的朋友情谊上。为了他们,你偶尔会违背自己的本性做出些不符合利益的事情。听着,这正是我困惑的地方,比如你到张家涵面前扮演一个弟弟,在刚刚那个少年面前扮演一个恋人。你明明很不耐烦,你的内心未必认同这种扮演,但却有种奇怪的东西令你保持耐心继续这种无意义行为,”我顿了顿,问:“我能请教原因吗?”

他把大手慢慢凌空贴近我的颈部,语带威胁说:“你在嘲讽我?”

“不,我在真诚地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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