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八风不动 第29章

作者:柳满坡 标签: 报仇雪恨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神武将军……”他做了个揖,又看向顾相檀,“灵佛有礼。”

听着那一句灵佛,背对着的人也转过了头来,正是赵鸢。

顾相檀看了看赵鸢,又淡淡转开眼去看另一人,那人见他眼中疑惑,立刻自报了家门。

“小生高进廷。”

侯炳臣带着秋倚楼走了过去,先请顾相檀坐下后,自己才坐下,又让人上了新茶,继而道:“灵佛可要猜猜,这位青年才俊是哪家的公子?”

顾相檀浅笑,直接道:“左相家的大公子?”

桌旁几人都讶然,高进廷更是尤甚:“灵佛识得小生?”

顾相檀摇摇头:“明明是公子识得我。侯将军并未引见,你便一眼就能把我认出,必是朝中三品大员以上又或其亲眷之人才能得见,且是姓高,除了已故的左相大人之外,相檀想不出旁的了。”

自前左相周京雁被罢黜,前右相傅雅濂主动辞官后,如今宗政帝只有一位右相,便是仲戌良,而左相之位在去年高佟高大人去世后便一直虚悬,宗政帝当然是想再封的,只是朝中一来无可当大任者,瞿光又怎么都差了些,二来,宗政帝也不敢亲信他们,宁缺毋滥,由此也可见眼下大邺人才凋零青黄不接的局面。

高进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对顾相檀拱手道:“灵佛果然慧眼,进廷佩服。”他生的清明俊雅,一派的书生气,眉眼若水,仿似还带了一股清愁般,看着莫名让人心生好感。

“既如此,那便正式引荐一下吧,来,这位是高佟高大人家的公子,高进廷,这位是大邺灵佛,而这位……”侯炳臣看向秋倚楼,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对其有所轻忽,不止让她同众人一起在座,还规规整整地将她介绍了出去:“是秋倚楼姑娘。”

“倚楼?是‘两处相思无计留,君上孤舟妾倚楼’那个倚楼吗?”

秋倚楼点点头,莞尔道:“进廷公子好学问,便是这个意思。”

高进廷摇摇头,唇边竟带了丝苦笑:“不过是这几日正好想到这诗罢了。”

“进廷公子定是有心上人了。”

高进廷一怔,没有回答。

侯炳臣哈哈一笑:“还是莫要点破少年心了。”

秋倚楼忙道:“是,是倚楼鲁莽了,进廷公子不要见怪。”

在秋倚楼说话的时候,顾相檀一直淡淡地望着她,见她进退得宜仪态端方,丝毫看不出半点烟花之气,难怪会讨得侯炳臣的欢喜了。

侯炳臣道:“灵佛觉得此处如何?”

老实说这金谷楼的确不错,近有园中景色,眼下正是深秋,楼下枫树林立,火红一片,远有长平街繁华,闾阎扑地,两相交汇,倒显得分外和谐。

顾相檀颔首:“很好,茶也好,景也好,人也好。”

侯炳臣抚掌击桌:“灵佛也是快意之人,便在这儿以茶代酒,慰这大好时光。”说着爽快地一口干了。

小厮又拿了茶要来满上,此时门外则随着他一起进了一个人来,手中捧着一个木盘,里头放着些文房四宝,小心翼翼地凑到一边,低声道:“客官可要写诗?”

他话才落,那小厮却骂了起来:“哎哎,你怎么进来的?难得让你在这儿谋个生计,可不是让你这么不长眼色的,快走快走!”说着又忙回头给侯炳臣等人赔笑,“各位大人千万莫要生气,这个酸秀才没有眼色,冲撞了各位,小的这就让他走,让他走……”

高进廷却拦住了他:“等等,写什么诗?”

那青年看着还未弱冠,一身粗布麻衣都穿得脱了线,听着高进廷问,头仍是牢牢低着也不敢抬起,还是小厮看不下去替他回答了。

“大人有所不知,来我们此地喝茶的大多都是些风雅之人,只是这风雅也有真和假之分,像您们这样的,自是不需要有人帮着写诗,但有些腰缠万贯却……咳咳,大字不识的老爷也不少,选了我们这儿谈生意,往往见得景色美好,也会兴起些吟诗作画的念头来,所以……才有他这样的人在的,也算是给穷苦之人混个饭吃吧,希望大人们海涵。”

顾相檀盯着那青年看了半晌,忽的问:“你是秀才?”

小厮点头哈腰:“什么秀才啊,这么喊他绝对是抬举了的,就是识几个字而已。”

谁知那青年却猛地打断了他,嗓子也扬了起来:“学生是宗政十一年的进士。”

小厮忙要去打他,赵鸢却冷声问:“你是进士?”

高进廷也不敢相信:“大邺两年前的进士怎么会……”怎么会沦落到在茶楼给人写诗作画维生?!

第43章 孟粟

大邺的科举制度皆是每三年一次,虽说如今朝中风气未必清廉得到哪里去,但像两年前这般的两榜进士及第后即便暂时成不了什么朝中大员,但在边外谋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做做还是不成问题的,再不济有些爱财的,直接被聘为大户人家的西席,不仅生活无忧,日子还过得很是滋润呢,然而眼前这人怎么竟会潦倒落魄到如此地步?

一时室内众人皆疑惑惊异,神色复杂。

顾相檀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这个青年,似是若有所思。

半晌,他问道:“敢问先生大名?”

他用这样温和有礼的口吻相询倒把那青年给怔住了,片刻才道:“学生姓孟,单名一个粟字。”

“孟粟?”顾相檀一呆。

赵鸢见他表情,凑过来问:“怎么了?”

顾相檀见他欺近,忙回过神,低语道:“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了。”

“杯水粒粟虽小,却积小成大,以之为天,这个名字起得妙。”高进廷在那儿频频颔首。

孟粟却道:“不过是小时家里穷,缺什么想什么而已。”

顾相檀环顾了周围一圈,笑说:“如斯好的景色,若是不留下点什么,也的确是可惜了,不如孟先生便代劳吧。”

孟粟问:“您要写什么诗呢?”

“随意……将军、世子,还有秋姑娘、高公子可有意见?”

众人纷纷摇头,只让孟粟自己发挥就好。

那小厮忙很得眼色的就给去磨了墨,孟粟想了想,在那宣纸上落了笔,笔走游龙落纸云烟,一看就是练过的,片刻待风干后,递予了顾相檀。

顾相檀一看,上头写着四句诗。

三十三天天外天,

九霄云外有神仙,

神仙本是凡人做,

只怕凡人心不坚。

顾相檀接纸的手一顿,一旁赵鸢看着这话也忍不住蹙起了眉。

孟粟却面不改色,拾掇拾掇东西,也不问他们拿银钱,径自躬了躬身便退下了。

赵鸢瞧着他离开的背影,随即便想要跟着起身问个清楚,顾相檀却一把压住了他放于桌上的手,对赵鸢摇了摇头,继而又笑了起来。

“我本就离得道之日还远得很,要不然方丈师傅怎会不允我受戒呢,相檀只感叹原来连旁人都能将其看得一清二楚,由此可见,人的心中不能含有太多的杂念,否则不止瞒不过天地,怕是连慧眼明心的众生也瞒不过。”

他边说,边向秋倚楼看了过去,秋倚楼唇边的笑容凝结了下,接着便颇有感悟的对顾相檀点头:“灵佛所言极是。”

顾相檀将那写了诗的纸交予苏息,让他收好。

苏息不懂这东西留着干嘛,但是顾相檀说要,他还是乖乖地折巴折巴把它放进了袖子里。

众人正待继续下去,此时外头却忽的传来一片凌乱的脚步声,自二楼望下去,远远便瞧见一队身着黑衣的高壮男人手持棍棒家伙朝着金谷楼而来,没片刻楼下便响起了小厮的尖叫声。

“打人啦,打人啦……啊哟,各位大爷,我们这里可是还要打开门做生意的,你们要收拾人也得看地方啊……不要砸坏了我们的东西,要抓谁就抓走,砸了什么你们可赔不起,啊哟……”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那队黑衣人又速速地便离开了,只是走前手中明显还挟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秋倚楼正坐于栏边,一眼就望了个清楚,不禁道:“他们带走的好像就是孟先生?”

高进廷愤慨:“什么?这是何故?光天化日之下还敢这样抓人了?他们是官府吗?真当大邺没有王法了吗?”

秋倚楼望着那些人远去,片刻道:“那些人的穿着似是逍遥赌坊的打手?”

“逍遥赌坊?”高进廷犹疑,接着高声将那小厮唤了回来。

那小厮正在楼下吩咐人收拾东西呢,忙又心急火燎地跑了上来。

“各位老爷受惊了,小的给各位老爷赔不是了。”

高进廷直接道:“孟先生怎么得罪逍遥赌坊的人的?”他难道也爱赌钱?所以才沦落至此?

提起这个小厮也是一脸苦相:“哎,老爷们啊,我们这小楼开得可不容易啊,难得楼主好心收留了这么一个穷酸秀才,谁知他竟是个不省心的,谁不好得罪,偏偏得罪了逍遥赌坊,那钱虽不是他赌的,但他好像为谁做了这中间的保人,都快两年了,这利滚利也不知要还到猴年马月去,这不,上个月别人已是给了他最后限期,他还是还不出,现如今人家寻来拿他去问罪也算是咎由自取吧,只可惜连累了我们小楼,大堂里那尊青玉白菜可是前两天才买的呢,这就给不小心砸了,小的如何交代啊……”

侯炳臣听不得他啰嗦,直接虎目一瞪把人给吓出去了,心里很是不痛快,于是问道。

“这逍遥赌坊什么来历?”照那小厮口气,背后不会是一般的人。

秋倚楼开口给众人解了惑:“逍遥赌坊和奴家所在的华琚坊都可算是京中几大出了名的销金窟了。”

她倒是半点都不避讳自身来历,反而是侯炳臣听她提起所在的青楼楚馆时面上现出疼惜的神色来,秋倚楼对他摇摇头,继续道:“不过华琚坊虽日进斗金那还是要瞧旁人的脸色的,若是遇着上头不高兴了,这剥皮揩油的,能给你刮下两层肉来,就算是坊主秦老板也是要定时在各方人物里活络游走的,可是这逍遥赌坊的人却不需要,人家是只要看自己的脸色开店就成,就像方才冲进来的那些人,这都是他们家养的打手,赌坊里这般的人不下两三百位,专门用来对付欠债不还的赌鬼的,光我得见的就打残过十几个,听说打死的也不少,却从没见官府管过。”

高进廷不说话,赵鸢也拧着眉不语,只有顾相檀和侯炳臣一脸惊异地看着秋倚楼。

秋倚楼知道,想必高家少爷和六世子都该知道这事儿,的确,只要在京里住的久的,又有些脸面的,谁人会不知道逍遥赌坊的事儿呢。

侯炳臣却不怕,仍是问:“谁是老板?”

秋倚楼顿了下才道:“仲炜。”

侯炳臣懂了:“右相的产业?”

“自然不敢这么直说,那仲炜平日里也不太露脸,更别提仲大人了,但是……”

“但是,没有他们撑腰这赌坊会这般做大吗?也够明目张胆的了!”侯炳臣猛地拍桌站起来厉声道。

他在边疆多年,看多了那些衣不果腹颠沛流离的穷苦百姓,家国尚且不稳,这么多人在煎熬受贫,朝中却还有又如此仗着身份为虎作伥,实在是欺人太甚!

侯炳臣也知自己身份尴尬,自回来起便极尽低调,极少过问朝中之事,然而如今却也看不下去了,想必那孟粟就是因着得罪了仲戌良的宝贝儿子才落得如此地步的吧,残民以逞,亏心短行,这当得可真是大邺的好官呐!

说罢,卷起自己的佩剑,也不看室内之人,大踏步便离去了。

见得侯炳臣离开,赵鸢和高进廷也有些急了。

“将军动了怒,我知这仲炜该死,但他可是右相的独子,眼下实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高进廷劝慰道。

赵鸢当然也明白,回头朝顾相檀看去。

顾相檀忙道:“你去吧,我便在这儿等着。”

赵鸢想了想,点头:“我就回来。”说着和高进廷一起追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余了顾相檀和秋倚楼二人,秋倚楼自窗外转回目光,就见顾相檀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自己。

秋倚楼顿了下,笑了开来:“灵佛可是有何指教?”

顾相檀面露思索:“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姑娘。”

“那一日画舫上?”

“不,该是更早。”

秋倚楼垂下眼,喝了口茶:“倚楼不知,灵佛怕是记错了吧。”

顾相檀盯着她手背上的梅花胎记,轻轻道:“九层金宝莲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