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八风不动 第65章

作者:柳满坡 标签: 报仇雪恨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待贾长涛惴惴不安地走了,顾相檀拧眉思忖了会儿,将僧众之中懂得医术的几位禅师请了过来,闭上门说道半晌后,顾相檀道:“此事请大师们莫要声张,相檀在此谢过了。”

虽说佛门中人不管红尘俗世,但灵佛开口,又是家国大业,几人自是点头。

“灵佛且放心,我等自会安排齐整,决不让消息走漏半点。”

没多时,帐篷便搭建而起,流民也若潮水一般将偌大的姬完小城挤得满满当当,即便有了准备,却也险些失了妥当,好在宗政帝派来的援兵也到了,这才勉强将情形稳了下来。

顾相檀看着一身大邺戎装的陈彩,颀长的青年面上也添了磨砺,眉眼多了几份淡然沉稳,再不似曾经那个寄人篱下的奴才。

“还要劳烦陈副统领亲自到此跑一趟,真是多谢了。”顾相檀笑着道。

陈彩忙俯身:“灵佛切莫这般说,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下官的职责都是拼死保得您的平安。”言语诚挚,句句恳切。

顾相檀知他所想,于是也不多言,只让陈彩随着他一道去新辟出给灾民所建的地方瞧瞧。

那儿已是出了姬完的主城,中途还需穿过一片枯树林,三面环山,虽仍是颓败寥落了些,但比起一路上的颠沛流离已是好上太多。

而顾相檀并未表明身份,但城内早就口口相传,有不少百姓都知晓是灵佛前来才将大部分人自鬼门关前救了回来,于是此刻看见这般典则俊雅的少年出现,身旁又随了一伙的大邺将士,心里已是有了七八分的数,于是纷纷上前,铺胸纳地,频频叩首,以表感怀大恩之情。

虽然陈彩已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但灾民众多,一个不察还是让人欺近了灵佛的身,对方疾走到近前,忽的扑上来一把抱住了顾相檀的腿,继而嚎啕大哭起来。哭号的无非便是一些感恩戴德的话,但顾相檀和周围的侍从都被他惊吓到了,好在陈彩反应极快,立马让身边的人上前将人拉开了。

顾相檀忙说自己无事,又急急吩咐陈彩快些绕过这儿去另一头看看,这才堪堪躲过了过分激荡的群情。

待行到一处开阔的地方,陈彩在一旁说道起这山坳的地形。

“此处曾名‘鸣凤山’乃是除东县的白兔山外最高的一处山谷,因着天候干燥,连年无雨,便好似火凤在此栖息一般,故而得的雅名……”

顾相檀一边颔首,一边垂下眼打开掌心,手中不知何时被人塞了一方小小的纸片,打开一看,只见其上用炭灰歪歪扭扭地写了四个字:登堂入室。

顾相檀唇角微微一勾,将纸片收回了袖中,问陈彩:“你怎的知道这些?”

陈彩面上一红:“属下在路上寻了姬完的地图来看的……”

顾相檀并未追问,缓步向着前面走去:“一转眼已是七月中了,再过几日你便先行回京吧,记得,把那贪官一道带回去。”

陈彩没有让随侍一起,只自己跟着顾相檀,听得他说这话,不由怔了下,似是有些不愿,担心灵佛在此地的安危。

却听顾相檀道:“无妨,我自是有人看顾。”这话他说得肯定,唇角更扬起一抹笑意,虽弧度浅淡,但衬着眼中温柔,仿若流光溢彩一般。

陈彩虽觉奇怪,但到底没有置喙,灵佛自有安排,他只需听命便是。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已是快进到山坳之中,顾相檀远眺眼前景色,虽蔓草荒烟寂静无声,但天际辽阔,高山地险,自有另一番模样。

顾相檀眉眼轻转,不知想着什么,忽的指着前方一处问:“那是何物?”说罢径自走了过去。

陈彩立刻跟上,快步行到顾相檀面前,替他拨开横生的枝桠,扫清路上的杂石,继而慢慢露出其后的东西来。

却见是几丛土垒、几块石碑,寂寂卧于此处。

“该是姬完城外的一些村民所立的坟地吧,好像有些年头了,这‘鸣凤山’虽偏僻了些,但也算是方圆百里的一处宽广吉祥之地。”陈彩左右看了看,说到。

顾相檀点点头,瞧着那石碑之上,从姓氏、名讳、再到生辰时岁皆有篆刻,可见立碑之人的细心周到。

陈彩抬头看了看天色,刚想请灵佛早些回去,却察觉到顾相檀身形一怔,回头再看,便对上了一张呆愕的面容。

只见顾相檀方才脸上的淡然安矜全数褪去,眼中一瞬间盛满了难以言说的惊骇之色,仿若千万星斗簌簌坠落,在地上迸裂出刺目的眩光。

陈彩被那眸中满溢的神情所慑,忙循着望去,就见灵佛所看的那方墓碑上提着两个字:乔瀛,生于嘉瑞二十七年,三月十六,卯时,卒于嘉瑞五十一年,七月初七,辰时。

这碑文怎的将生辰八字皆刻了上去?

陈彩有些奇怪,但脑中转了一圈,却半点想不出这乔瀛是何方神圣,大邺百官中并无这一号人,莫非灵佛与其相识?

陈彩不敢开口,只默默等着,直到顾相檀径自缓过神来,面上神色却还有些恍惚。

“走吧……”

顾相檀什么也没说,又瞥了眼那一方小碑,杂草丛生,孤零寥落,怎的也不会是什么大人物。

不过是巧合而已。

顾相檀不断在心中反复游说。

只是一个生辰于忌日都十分巧合的人罢了。

并无旁的。

一定是如此。

——

夜阑俱寂,四面无声。

姬完的知府偏院中忽的掠过一丛白影,陈彩带着兵士正自后门处巡逻而过,余光隐隐瞥见时不禁一顿,忙快步而上,随着追到了院里,只是不过两三步就被一人拦在了外头。

衍方淡漠着一张脸,道:“陈副统领,这个时辰,灵佛已是歇息了。”

陈彩道:“莫侍卫,我并不是来求见灵佛的,只是方才似是瞧见院中有异动,这才进来查探查探。”衍方姓莫,人人皆知,却无人晓得他是当年平阳侯莫乘霄的儿子。

衍方表情分毫不动,只道:“我一直在这儿,并无异样,陈副统领怕是看错了。”

陈彩蹙眉,衍方的功夫他是清楚的,难道真是自己午夜迷了眼?

思忖片刻,陈彩对衍方抱了抱拳:“若是这样,恕陈某鲁莽,打扰了。”

衍方点点头,目送陈彩走远,退了一步,又恭恭敬敬地站回了顾相檀的门前。

而在一墙之隔的房内,一道白影自窗外蹁跹而入,悄无声息地落了地,然后慢慢走到床榻边,看着其上沉睡的人。

顾相檀今夜睡得很不安稳,梦中一派的光怪陆离,他只觉自己一直在跑,寻不到来路,也寻不到去处,忽的一只手环上了自己的腰,顾相檀猛地一惊,自梦中醒来。

察觉到他的颤抖,一道清冷的声音轻轻安抚道:“是我,莫怕……”

在那人栖身时,顾相檀就知道是谁,他转头望着朦胧的暗影,慢慢伸出手抱住了对方。

明明是暑热盛夏,但赵鸢身上依旧一片津凉,连搭在顾相檀腰腹上的手也是,滑腻如冰,就像一块冷玉。

顾相檀紧挨着对方,赵鸢该是沐过浴了,发丝还带着湿意,两人一道躺在榻上,交颈相依。

顾相檀醒透了,但一时半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只想静静体会这难得温存,忽的,顾相檀一把推开赵鸢的怀抱,赤着脚便下了床。

赵鸢缓缓撑坐起身,看着对方在桌案边抖着手打火石点蜡烛,待屋内幽幽灯色亮起,顾相檀提了蜡烛又急急回到床边,伸手就要扯赵鸢的衣裳。

赵鸢未动,任他上上下下地摸着,半晌才缓缓道:“没了。”

顾相檀却不理。

赵鸢见他指尖都有些打飘,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了他。

“没了,只伤了这一处。”

顾相檀猛地抬眼,眼底竟是掩不住的怒火,他牢牢看着赵鸢,还有其脸颊处那约莫有一指来长的伤口。

第97章 礼物

“怎么伤的?”顾相檀语意轻轻,但面上容色却依旧冷肃。

赵鸢同样淡着一张脸,只是眼内的神情温软和暖。

“回程的时候不察被流箭扫到了,过两日便没了。”

说罢,见顾相檀仍是怔怔着未动,赵鸢伸手把人压回了胸前,待抱住了,才觉出顾相檀整个人都在微微地发着抖。不过是个小伤而已,顾相檀如此惊惧难免有些出乎赵鸢的意料,但他心里到底是妥帖的,顾相檀的心和情,哪怕是一分一毫,都足以让赵鸢触动和珍惜。

顾相檀起先还有些僵硬,直到埋进了赵鸢的怀中,紧绷的肩背才一点点的放松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回搂住赵鸢的腰,半晌才幽幽道:“渊清……你一定不能有事。”

赵鸢心头一热,不禁“嗯”了一声。

然而顾相檀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应答一般,继续自言自语地反复呢喃。

“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否则……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自己回来这一遭,再入红尘,机关算尽,放下杀亲之仇,费尽心机汲汲营营,把这痛不欲生的日子再重活一次。

若是没有了他,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有这个人好好活着,平安无事的好好活着,他顾相檀倾尽所有,才是值得。

赵鸢不欲多说,只侧头轻吻着顾相檀的脸颊,再由下颚滑到唇角,辗转厮磨片刻,才缓缓覆上那唇瓣舔舐轻吻,这吻甜软亲昵,充满着浓浓的安抚意味,绵密耐心,直到把顾相檀恍惚的神思渐渐拉了回来。

两人鼻息交融,四肢勾缠,亲密无间到能清晰的听见对方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

顾相檀轻嗅着赵鸢身上那淡淡的玉簪花香,空落了几日的心终于被填满,两人相依着朦胧睡去。

隔日一早,顾相檀醒来便在枕头边发现了一盏琉璃跑马宫灯。

琉璃为骨,白纱为面,紫色的华彩流苏涤荡,上头绘着六幅凤凰童子图,待得宫灯轻转,凤凰起舞,童子欢闹,说不出的精巧美丽。

一边还轻提了一首小诗:七月七日与天通,朱雀飞来化青童。

顾相檀想到这三年赵鸢即便远在陈州,可只要临近七夕,自个儿总能收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竹编的蝴蝶蚂蚱、有泥塑的仙童人偶,虽然一看便知是街头巷尾骗孩子的物事,半点比不得宫中的剔透玲珑,但顾相檀依旧欣然不已,视若珍宝,偶尔午夜梦回思恋难眠时,只有靠得这些聊以慰藉。

七月初七,这一日,有一人从未忘过,哪怕前几日脱不得身,眼下也不知打哪儿弄来的补偿赠予到自己的面前。

顾相檀轻转着这盏小灯,融融火光映入眼中,悉数化为漫天的异光流彩,缤纷耀目。

……

陈彩带着援兵先行回京,临走那日将才为流民奔忙完的贾长涛直接拿下,又用铁链锁了人,装入囚车押回了京里。

贾长涛一路哭号,大喊自己也是出心出力,灵佛都未怪罪,陈彩凭什么拿捏自己,陈彩却半句不理,将人一顿好揍至昏沉,然后吩咐兵士拖走。

末了到顾相檀面前告辞。

顾相檀点点头:“陈副统领回到京城可知如何是好?”

陈彩道:“属下明白,这贾长涛罔顾百姓生死,为官不仁,当处极刑,属下定将之交予薛大人处置。”

顾相檀之前初到姬完,对此地形势不明,需人帮衬,所以留下贾长涛一命,对方便以为灵佛开恩,拼尽全力求一个将功补过,却不知顾相檀只是暂且没心力收拾他而已,加之贾长涛是三王的人,在此刻拿他开刀,也算时机,正好能探一探三王那方的底。

待陈彩离开,顾相檀和赵鸢又在姬完留了几日,赵鸢时不时会不见人影,顾相檀也不追问,只夜半瞧着人完好无损的回来就好了。

八月上旬,姬完县灾情初定,顾相檀书信予宗政帝,皇上对灵佛恩德交口称誉,又立马着了新的县令上任,顾相檀启程回京。

赵鸢自是一道走,他脸上的伤虽无大碍,但口子却极深,赵鸢素来对自己的容貌排斥多余在意,若能留个刀疤,许是心里还快慰些,但是顾相檀却看他那箭痕十分不满,仿若一根刺扎在自己的肉里,时时提醒着他赵鸢当日所历凶险之境。

无奈之下,赵鸢只能依着顾相檀的意思按时抹药,这伤药一部分是观蕴禅师配的,一部分则是羿峥的好东西,二人合力,自是没多时这伤口便好了个透彻,原本几乎破相的一张如画玉面又恢复如初。

回时比去时快了些,但仍是用了十多日才到京城,正巧赶上了皇孙的晬盘之礼。

赵鸢未再像之前一般白日奔忙,夜半而归,他这几日一直隐遁于须弥殿中,顾相檀念经诵佛时,他便在一旁看书,顾相檀午睡休憩时,他便在院中练剑,枕稳衾温,闲情恣意,真好似摒弃一干俗世,回到了初时鹿澧,只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直到这一日曹钦又上了门。

御国将军坐下第一句话说得便是:“羽林军动了。”

而那头宗政帝也派了人来相请灵佛,说有要事要议。

顾相檀淡淡一笑,这次倒是利落,不过半盏茶便到了紫微宫中,就见宗政帝哭丧着一张脸,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一抬头望过来,忙急急道:“灵佛,三王上书要给羽林军另谋安兵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