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八风不动 第8章

作者:柳满坡 标签: 报仇雪恨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

顾相檀被安置在紫微宫不远处的须弥殿中,是历代灵佛入宫时的常住之所,上一世来他也是暂居此地,观正则住在偏院。

沐浴更衣之后,顾相檀听着小太监在外头对苏息和安隐殷勤地说着哪些人是皇后娘娘亲自挑拣着派来伺候灵佛的,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定要告诉他,他立时便来处理云云。

待到那太监终于啰嗦完后,顾相檀披散着一头长发,踱着出了院中。

苏息见此,忙嚷着怕他着凉,顾相檀却摇头顾不上,只仔细瞧着院中新来的侍从小厮,一路端详过去,直到走到院门口,才在其中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顾相檀顿了步子,回头问了问身边一直亦步亦趋跟着他的侍从,“你叫什么?”

那小太监忙道,“奴才叫小禄子。”

顾相檀点点头,又挨个一一问了过去,一连问了六、七个人,最后问到了门边。

那守着门的两个护卫一人道,“属下连峰。”

“那你呢?”顾相檀问最后一个。

那人也就十五、六的年纪,长得倒已是高挑修长,他顿了下道,“属下衍方。”

顾相檀将衍方看了看,又问,“之前在哪儿当差?”

衍方道,“乘风宫。”

乘风宫,就是东宫,太子赵勉住的地方。

宗政帝把太子的人调给他用,这心思,也够明白的了。

只是顾相檀却没想到,渊清这么早就已经把人布进了东宫了,而衍方从他进京的第一天开始,也已经被那人抽派到了自己身边,然而上一世,顾相檀却用了很久才发现。

问完话,顾相檀便状若无事的回房去任由苏息给他擦了头发,没半刻外头就有人来请他到紫微宫赴宴了。

顾相檀仍是换了一套素白的衣裳,那衣裳与其说是简洁清雅,不如说是惨白单调,特别是出现在一干华服锦绣的宫人中间,显得极其突兀诡吊,格格不入。

宗政帝见到他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微顿了下,好在很快便恢复了,让小太监将顾相檀领到了自己的右方坐下,而他的左边则依次坐着几位王爷、国公和上将军。

洗尘宴颇为盛大,因着顾相檀身份特殊,女眷并未列席,而席上虽是素斋,但水陆毕陈道道精美,可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赵攸想得也算有些道理,顾相檀自幼离家,虽有相国寺庇护,但和尚的生活难免苦寒,他又是过过好日子的孩子,这般锦衣玉食一时忘却了没关系,享受久了,便总能想起来了。

然而如斯美食摆在顾相檀面前,又有皇帝在一旁举箸相邀,顾相檀却只稍稍沾了沾唇,就又放下了。

礼部尚书瞿光忙小心问道,“菜品可是不合灵佛胃口?”

顾相檀摇了摇头,面带愁容,合着他一身素衣,显得分外哀戚。

宗政帝见此,自然也放下了筷子,像是知道他所思所想般,陪着顾相檀嗟叹了一声。

“裕国公为国效力多年,如今竟遭逢歹人之手,实乃让人痛心至极。”

周围众臣皆连连附和,

顾相檀道,“爹爹自幼教导我为人要克恭克顺谦虚谨慎,他自己平日也礼贤下士温恭自虚,竟不知究竟得罪了何人,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顾相檀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泪盈于睫,只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宗政帝,语音哽咽仿若句句啼血。

而宗政帝在他的目光下却微微别开了眼,但口中仍是惋惜喟叹,一副沉痛难言的表情。

不远处的刑部尚书立时带着一干属下跪倒在正中,一边磕头一边说着“属下失职,属下定早日捉拿真凶归案,还国公大人一个公道。”

宗政帝问,“现下这案子可有何头绪?”

尚书便道,“那伙贼人夜半潜入国公府,手段狠辣凶残,老弱妇孺一个不留,现场并未找到凶器和活口,只是属下已寻到当日有人目睹过贼人逃窜时的身影,目前正加紧盘问,相信不日之后便会有眉目。”

宗政帝听了忙频频点头,此时坐于他右手之下几位的一个少年却开口问道,“既无凶器也无活口,单凭几人信口所言便能作为罪证,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那少年目若朗星面若冠玉,说话时带着些恣意飞扬的味道,一下子就把刑部尚书给说得愣了愣,片刻才道,“七世子说的是,自是要他拿出罪证才会信了他们的话。”

那被称为七世子的少年却皱了眉头,“话是这么说,但你们这办事的速度也太慢了点,都一个月了,这些个目击的人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你还指望他们能用多久想起来?不如寻别的路走还比较有希望呢。”

“赵则,莫要胡说。”宗政帝有些不快地打断他。

赵则抿了抿唇,似有些不服气,不由望向顾相檀,“灵佛觉得呢?”

顾相檀也正巧看向他,他望着赵则的眼中褪去了不少清冷孤色,隐隐显出几分暖意欣喜来。

几年后的赵则器宇轩昂玉树临风,反而眼下,那眉目秀丽之处,在顾相檀看来,最像赵鸢。

第12章 罢了

顾相檀还未说话,刑部侍郎便先一步道,“要说未有线索也不尽然,死者伤处刀口狭长圆滑,两头浅显中段则极深,不是一般匕首凶器所致。”

“哦?”侍郎刚说完,七世子赵则身旁的另一个蓝衣少年似有所感地忙道,“这形容倒好生熟悉,我总觉得在哪儿听过。”接着便拧眉思索起来,边想边朝对面的一高壮的中年男子看去。

那男子一拍大腿道,“臣知道三世子说得是何物,臣曾在宗政六年于北沙一战中见过这种伤口,能造成此下场的只有一样东西,南蛮人的弯刀!”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讶然。

蓝衣少年,也就是三王世子赵界立时义愤填膺地起身对宗政帝俯首道,“要是真如羽林将军所言,南蛮人竟嚣张至此,犯我国土,欺我百姓,如今更在眼皮子底下杀我官员,皇上,定不能将其轻易饶恕!”

宗政帝眉头一皱,刑部尚书即刻道,“三世子切莫着急,若真是南蛮人所为,我等自不会放过,只是京中防卫森严,南蛮人身形模样同大邺人皆有异,要是真混入我朝,砍杀朝臣,京中护卫怎会毫无所觉?”

赵界一怔,人人都知,现下的禁军副统领便是其父三王赵典的人,尚书这话,他要认了便是打自己的脸,他要不认,刚才的一番说辞都等于打了水漂了。

正犹豫间,此时坐于其右手上位的赵典说话了。

“界儿,你急于追拿真凶是好事,但也该忌妄忌躁,否则反而在灵佛面前闹了笑话。”

赵典和宗政帝赵攸长得有五、六分相似,不过气度却截然不同,赵攸容长脸润白面,更为雍容些,看着也总是笑吟吟的,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而赵典则浓眉鹞目,即便刻意在顾相檀面前放柔了神色,眼瞳流转间仍不时遗落些隐隐厉色。

赵界被父王这一提点似才觉出自己草率了,不由歉然地朝顾相檀看去,然后双手合十对他虚虚行了个礼。

“灵佛见谅,是赵界莽撞了。”

顾相檀并未在意地摇了摇头。

赵界心头一宽,笑着坐下了。

这一番搅合让赵攸难得沉下了脸,冷声敦促刑部务必要尽快将贼人捉拿归案,给灵佛和裕国公府在天之灵有个交代!

又熬过了两盏茶,这所谓的洗尘宴才告了段落。

回了须弥殿内,苏息便忍不住道,“都一更了,往日这时候公子早念完经睡了。”

安隐轻轻给了他脑袋一下,“以后定是管住你这张嘴,这话你我私下或只在公子面前说说便罢了,旁的地方可不能多言。”

苏息却不服气道,“公子也没吃多少东西啊,我还是再去给他煮碗粥喝吧,真不知这素斋宴吃得有什么意思,一堆人说了一堆空话。”

安隐还要教训他,顾相檀倒笑了起来,侧头道,“你莫打他,苏息说得没错。”

安隐住了手,有些忧心地看向顾相檀。

顾相檀径自坐到桌前,拿了竹签将烛火挑亮了些,边轻道,“素斋好吃,但也只是次要,戏好看,就行了呗。”

苏息挠挠头,“谁演的戏啊?”

“所有人啊,红脸的、白脸的,你唱罢来我附和,多精彩啊。”

安隐虽能看出来这筵席上的不少人都心怀叵测,不过却一时也没能把顾相檀的意思全明白过来。

顾相檀却不说破,只道,“过来给我研墨吧,我要抄一卷经。”

安隐和苏息对视一眼,乖乖地拿来了笔墨。

顾相檀这一抄,就抄了一夜。

待到天边泛出了鱼肚白,他才缓缓放下笔,看着伏卧在案侧两旁睡了过去的苏息和安隐,顾相檀揉了揉额角,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观正披着还未褪却的夜色立在那里,顾相檀见了他道,“劳烦禅师陪我走一趟了。”

观正摇摇头,宣了一声法号。

……

裕国公府眼下还被封着,宗政帝亲自批下旨意在刑部旁腾了一间府衙来设灵,哪怕上辈子已经历过一次,可故地再临,那冲击之恸仍是让顾相檀一时头眼昏花,险些站不住脚。

一百零九口棺材,各自安放于大大小小三十间厢房内,正中大厅那密密麻麻的牌位,一眼望去竟仿佛没有尽头。

身后的苏息和安隐见此良久回神,接着便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顾相檀却站着未动,须臾才在蒲团上徐徐跪下,端端正正地朝着灵位磕了三个响头。

其实若是两世都算起来,顾相檀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顾家人了,可此时闭上眼,爹爹的教诲,娘亲的拥抱,太祖母的音容笑貌,一切一切依旧清晰如昨,还有上一世,他大悲之下,愤恨开棺,亲眼得见爹娘死相和喉口利落狠辣的刀痕时的龈血嚼穿,那刻骨的恨意,随着眼下情景重又慢慢涌入到顾相檀的骨血之中,搅动他的心念,撩动他的神智。

便在此时,观正一声“阿弥陀佛”硬生生将顾相檀从无边心魔中唤了回来。

他茫然望着素白的灵堂,半晌才垮下双肩,低语道,“我想一人待一会儿。”

苏息和安隐擦了擦眼泪,不放心地看过来一眼,慢慢退了出去,而观正则盯着顾相檀的背影,片刻说了一句。

“醒之,记得,漫天劫火炎炎里,皆自怨恨一念来。”

顾相檀一怔,半晌点了点头。

待观正也离开后,顾相檀才伸手轻轻抚了抚身旁顾璟长和顾夫人的棺木。

“爹,娘……”顾相檀颤着声,“怨恨……相檀可以放下,只是有一个人,既已重活一世,相檀却实在放不下。”

说着,他转向不远处的佛像道,“我欠他的,我自是要还,待我将他的债还清,我必到您面前,给个了断。”

说着,顾相檀又重重磕了九个响头后,将抄了一夜的佛经于灵位前燃尽……

——

这边厢,孙公公招了小禄子到紫微宫说话。

小禄子事无巨细地禀报了,包括顾相檀那日来时问了哪些小厮的名字,今日又携了佛经去祭拜父母,何时回来的,回来时的神色如何,无一遗漏。

赵攸细细听着,太子赵勉在一旁有些不耐。

“不过就是一个小和尚罢了,能耍出什么花儿来?”他始终觉得父皇过于小题大做了,“自小长在宗庙佛寺,会说的话就是劝人向善,不要杀生,他要真能趋吉避祸,裕国公阖府又是怎么死的?”

赵攸挥退了小禄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朕这般是为了谁?你何时能长点心呢?你瞧瞧洗尘宴那日赵界是如何表现的,再看看你!”

赵勉忍不住道,“他私下里荒唐事儿做的可少么,三王府里的家仆每日都能被他活活打死几个,就会在外头装腔作势,有一日定要撕了他那张伪善的脸。”

“行了……”赵攸听不得他那小肚鸡肠的话,“总之,你若要坐稳这太子的位置,你就要让顾相檀和你一条心,京城眼下大半兵力可都落在赵典的手上,灵佛要是再被他们揽去,你自己说说,你还求什么?”

提到这个,赵勉就来火,大邺这么些年,哪个太子有他做的这么窝囊的,处处还要看那赵界的脸色,自己的父皇虽登上大宝,这么些年却一直被三王给牵制着,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得,总怕一个不察在梦里就掉了脑袋。

但若要说真靠这么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就显了转机,赵勉也实在不信,他更愿意把希望压在别的上头。

“父皇,侯炳臣那儿可是有消息了?”

侯炳臣是大邺的神武将军,近些年驻守边疆,手下一干死士皆训练有素克敌制胜,有他所在的地域,百里内南蛮人不敢来犯。不过赵攸早就有想让他回京的意思,但是侯炳臣却总是推脱边疆防御不可懈怠,这不上个月他又打了一场胜仗,赵攸再次旧事重提,但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