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 第68章

作者:书归 标签: 相爱相杀 强强 穿越重生

“问你爹?”裴钧抬手摸摸他脑袋,“哎哟,你可别再被你爹骂出门来,哥哥心疼你。”

“你还担心我被扫地出门没地儿住呢?”梅林玉笑呵呵地打开他手,指着自己鼻尖儿说:“我现下有得是屋,才不来跟你挤被窝儿呢,你可放心罢。”

裴钧端着茶,看他起身来重新系好了披风,淡淡道:“有屋归有屋,可等你什么时候能成个家了,那才真是有被窝儿了,我瞧着也才真放心。”

梅林玉抬眼看着他,哎嗐一声:“说什么呢,咱可有的是人陪着睡觉,成什么家呀。走了啊!”

梅林玉边走边把折好的生宣揣进怀里,回头又嬉皮笑脸地冲裴钧招了招手,这才脚下生风跨出门去。

裴钧坐在椅上看他背影,不由思及年少时候桩桩件件,最终是叹气摇了头,不去多想了,只叫来董叔,说先给姜煊安排个住处。

董叔从来都很疼裴妍,自也是无比疼爱裴妍的儿子的,可他到底也还拘着下人的礼数,从不逾矩,这抱了姜煊就只能叫世子殿下,又拿裴妍从前在家住的小事儿讲给姜煊听,不一会儿就把姜煊哄开心了,直拉着他胡子叫裴钧:“舅舅赏他,舅舅赏他!”

裴钧跟在这一老一小后面往内院走,只随口答一句:“世子殿下您自个儿赏罢。”

姜煊想了想,还真把梅林玉方才给的蝴蝶玉佩塞给董叔:“这个给爷爷。”

董叔一听这小乖乖叫爷爷,心尖儿都化了,连忙给他塞回怀里,让他自个儿留着。

这么也就过了垂花门,往西再走点儿就是裴妍出阁前住的小院。因府中下人常收拾着,此处也不尽就邋遢,董叔念在姜煊怕生,又还是个娃娃,不必避讳母亲闺房,这便让姜煊就睡在他娘从前的屋,权当个亲近。

姜煊眼见着下人把他的小衣箱子往里搬,忽而拉拉董叔领子道:“那舅舅睡哪儿呀?我要去看看。”

裴钧倚在东边儿廊柱上远远瞧着他笑:“转过这门廊再走走,就到舅舅那儿了,近着呢。从前你娘住在这屋都能隔着院儿骂我,你在这儿叫一声舅舅我就能听见。”

看姜煊点了头,他就叫来韩妈伺候姜煊换了衣裳,眼见着姜煊衣箱打开,里头也没什么很新的料子,心想八成是瑞王败家败没了孩子的穿戴,就抬手摸了摸鼻尖,说赶明儿该去给娃娃重做两身。

董叔听了直道好,又问:“那大小姐那边儿……”

“您甭操那个心。”裴钧宽慰他,“那儿有我呢,您就替她看好儿子,赶明儿给她送些东西去班房里就是了。”

董叔沉沉咳嗽几声,垂眼看着姜煊迈着小腿在屋里到处翻看,只能叹息应是。

晚上吃了饭,钱海清回来了。因春闱就在二月中,也没几天了,他对付着啃了两个饼就急着回屋温书,却听下人说裴大人回来了,正在书房理事儿,这便赶紧囫囵吞了饼、袖了书,匆匆过去请安。

裴钧自认不是他师父,便也不指点他学问,只问他唐家的事儿可有眉目。

钱海清说:“全赖曹先生这回帮了我大忙,待春闱过后,您就能看见事儿了。”

“行啊你,竟能说得动曹先生帮你。”裴钧眉头都挑起来,“可曹先生帮了你,他岂不是赚不着唐家的钱了?”

钱海清赶紧道:“能赚能赚,曹先生怎会做亏本买卖?”

裴钧想来,“也是。”便挥手叫他回去温书,自己只把送到府上赶开印头批的文书理了一遍,看一看,就回屋洗漱了,终于卸下一身疲累倒在床榻上。

此时夜阑人静,屋里只有铜炉的炭火烧得偶一噼啪,他沉息翻了个身,闭上眼,白日一幕幕就往眼前过,是走马坐车、街景牢狱一遭遭喧嚣乱飞,不一会儿,这些喧嚣渐渐止了,他脑中就慢慢浮现了姜越的脸。

姜越这脸是峰眉蹙紧、叶目含惊,面颊的薄绯都漾去了耳朵,那英挺鼻梁下双唇嫣红,细看还微有些颤动,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等好容易出声了,还只有一个“你”字。

想到这儿裴钧就在被窝里闷着发笑,一时又念及他上了崔宇车驾后,姜越竟还气得探出身来红脸看向他,那模样直可说是憨愣可爱,全没有了晋王爷平日的威风霸气,一时只如个被唐突的天真少年。

裴钧抱着被子笑出声来,心里不禁觉得姜越太有意思,一旦想到日后再相见,按姜越的性子指不定还要躲着他,或要拿捏大方装没事儿人般,他就更觉得可乐了,只恨不能立马就撞上去再唐突他一下。

可正在裴钧满肚坏水儿地作想着下一回再怎么唐突姜越的时候,他卧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裴钧连忙从床上弹起来:“谁!”

只见门口探了个小小的脑袋进来,竟是姜煊抱着个大枕头穿着中衣,趿了鞋望着他,一脸欲哭的样子:“舅舅!”

“怎么了?”裴钧一愣,赶紧向他招手:“快过来,你怎么外衣都没穿!”

姜煊哒哒跑到他床边儿,呜呜了两声坐在床沿上。裴钧一边拉过他冰冷小手替他搓,一边要起来:“韩妈妈呢,她怎么都不看着你——”

“韩妈妈打水去了。”姜煊抱住他小臂往他怀里钻,“屋里就我一个人,不喜欢。”

裴钧哎了声,拍拍他脑瓜,直觉这孩子撒娇简直信手拈来,又见他抱着枕头,想了想也很懂了:“你这是还想跟我挤着睡啊?”

姜煊眼珠转了转,赖在他膝上趴着:“舅舅床有那——么大,又不挤,又好睡。”

“哦。”裴钧两手向后支着床板儿,悠哉看着他,“那你是想睡这床呢,还是想睡舅舅旁边儿呢?”

姜煊戳了戳自己的枕头,不情愿地小声嘟囔了句:“……想睡舅舅旁边儿。”

裴钧这才满意,便笑着抬手拍拍里侧的被窝。姜煊眼睛一亮,立即蹬了鞋爬上榻来,把自己的枕头端端摆在裴钧的大枕头旁边儿,乖乖躺好拉上了被子。

裴钧吹了角灯和他并排躺下来,发觉这床不再是营地里的小矮榻了,而足有七八尺宽,他和姜煊就没必要再紧贴着睡,此时便仿若稍稍疏离了那么一些,还真叫他有些不习惯。

黑暗中,舅甥俩就这么静静躺了会儿,直到姜煊忽而出声:“舅舅,你能不能讲打老虎的——”

“不能。”裴钧眼睛都没睁。

身边孩子便又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被窝动了动。裴钧只觉手边有些微的暖意贴过来,睁眼垂眸去看,只见是姜煊往他移了些,小脑袋靠来他胳膊上,躺好了,还蹭了蹭。

“就一晚上。”裴钧低声告诉他,“明晚你就回去自己睡。”

可上一刻还蹭动的姜煊,眼下却只报以他一声小小的呼噜。

这叫裴钧暗暗发笑,抬起另手揉了揉这鬼精孩子的头发,便也再度闭眼,舒气入眠了。

次日,官中开了印,百官点卯。

裴钧一早起来,只觉从不曾有哪一年的开印能叫他有如今这劲头。他罩上补褂就催轿往京兆司去上工,可到了司部四处一转,却见姜越果真没来,不禁又觉出阵没劲,再等坐在堂上理了半日的事务,这劲头就更消尽了。

他盘算着是否该往五城兵马司去寻寻姜越,可冷静一想,又觉此事之中慌的明明该是姜越才对,不该是他,遂又定了定神,心道不待姜越有所反应,他万万不可纵情纵性、自投罗网,以免日后泥足深陷、不可脱身,再酿成个前世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