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 第80章

　　菩阳顿时呆住了。

　　在他心目中，护送他们来上界的是藤小红——可怜的孩子没人告诉他藤子殷的存在——是以当他看到藤子殷时，还以为师兄破戒去找姑娘了，才心生敌意。

　　此刻一听是实力高强的藤小红的姐姐，他顿时眼睛一亮。

　　“你是藤小红的姐姐？”他雀跃的看着藤子殷，“那你能送我们回去吗？”

　　藤子殷嘴角抽了抽，做无奈状，“我实力不足呢！”

　　“这样啊……”菩阳跑到菩叶身边，“师兄，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菩叶已经无力阻止藤子殷胡扯八道了，他顺嘴道，“先去藤道友的住所吧，最起码有个落脚的地方。”

　　所谓藤道友落脚的地方，正是之前那头白虎的老巢= =

　　藤小红缩在梦魂珠里，藤子殷收起本体，带着菩叶和菩阳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那头白虎的老巢。

　　白虎的巢穴在一个山洞里，山洞外布有阵法，藤子殷看了一眼后就瞬间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仇家看到这头老虎都会忍不住抽一下了。

　　这山洞外布置的阵法正是他血藤王拿手的万魔屠灵阵……的简易版本。

　　这白虎当真大胆，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将阵法摆在这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血藤王认识吗？！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既然是自己发明的阵法，藤子殷带着菩叶和菩阳走进去时动作非常自然，就好像这真的是他的家一般。

　　洞穴里面有三个小洞，其中一个铺上了厚厚的草甸，上面还盖着一层不知名的妖兽皮毛，墙壁上放置着夜明珠，看上去还算干净。

　　藤子殷满意的点点头，他对菩叶和菩阳道，“今日二位就先在这里休息吧，其他的明日再说不迟。”

　　说罢他给了菩叶一个眼神，菩叶了然，就带着菩阳休息了。

　　菩叶虚岁才8岁，正是早睡的时候，往日里他早就做完晚课睡觉了，这几日骤逢大变，他没有哭闹不休，而是乖巧的跟在自家师兄身边，真是难为他了。

　　此刻一看到可以休息了，还是在师兄身边，菩阳立刻打了个哈欠，满脸倦色。

　　菩叶轻声道，“睡吧，菩阳，我就在旁边，莫要害怕。”

　　菩阳轻轻点头，他仰着脑袋，“师兄，我们还能见到师父他们吗？”

　　“可以的，相信师兄，我们能回去的。”

　　“恩，师兄，我不喜欢那个藤姑娘。”菩阳一板一眼的道，“相若师侄曾说山下的姑娘是猛兽，师兄还是离她远点好。”

　　菩叶哭笑不得，“恩，我知道了。”

　　得到了菩叶的保证，菩阳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他接着道，“师兄，师侄还说我佛门乃清净之地，虽然不忌还俗，可师兄慧根清奇，若是沉沦红尘，就太可惜了。”

　　菩叶莞尔，他已经可以想象当初出发时相若师侄是怎么手把手的教菩阳说这些劝导的话了，听着菩阳稚嫩的声音，他心下温暖，“恩，菩叶定不负师门之恩，不会还俗的。”

　　菩阳已然困极，他打着哈欠，抓着菩叶的袖子，喃喃的道，“师侄还说，他希望师兄最起码要遵守八戒，谨记出家人当四大皆空……”

　　菩叶一愣，再看去，却发现菩阳已然睡了，他失笑，解下外袍，盖在菩阳身上，起身走到外间的大洞穴里。

　　藤子殷已然恢复了一身玄色广袖，他斜倚在石座上，神情莫测，仿若高坐的帝王，俯视着下界碌碌苍生。

　　菩阳站在石壁的阴影处，静静的看着藤子殷，想起百日里这人穿着少女襦裙的样子，心中有些茫然。

　　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修为才到金丹的佛修，若在苍淼界，他好歹还算是无因寺的嫡传弟子，藤子殷为了更好修炼，自然要借助宗门力量，对他关照有加也说的过去。

　　可此刻他们已然到达上界，上界要比苍淼界宽广无数倍，实力高强的修士也放眼都是，就比如那白虎，化神期的大老虎在上界还不算什么，却比他们所有人的修为都高的多。

　　可尽管如此，它还是会对藤子殷卑躬屈膝，由此可见，即使藤子殷的修为低，可依旧有办法在此生存的如鱼得水。

　　之前他刚醒来，受上界消息的刺激，还未反应过来，为了生存，就自作主张的用自己的精血定下交易，现下想想，却又觉得可笑。

　　藤子殷若真想要他的精血，只需让那头白老虎将他抓起来，每日收取即可。

　　而且他不相信凭借藤子殷的手段，竟只能吸食他的精血来恢复修为。

　　更何况以藤子殷之前的说法，他自小就挣扎于微末，可见此番境地对他来说不过尔尔，若是没有他菩叶，想必藤子殷早已离开此处，在上界逍遥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他和菩阳根本就是个累赘啊！

　　因为藤小红？别开玩笑了，藤子殷用剑诀换来梦魂珠，只需将藤小红的意识封印在梦魂珠，藤子殷就可毫无顾忌。

　　那他为什么要帮他？

　　正在沉思当中，突然脸颊上一抹凉凉的触感，菩叶连忙回神，才发现藤子殷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面前，正伸出手指，细细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在发什么呆？”

　　“……没什么。”菩叶收敛起心下的纷乱的思绪，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只是在想今后要走的路。”

　　藤子殷收回手指，微微眯眼，他自然知道菩叶在敷衍他，他心下不渝，却面上不显，“你有什么打算？”

　　菩叶叹息道，“我很好办，但菩阳……”

　　他当初之所以会成为无因寺弟子，是因为没得选，若当时给他一个进入道门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想着要出家，毕竟也没人规定只有出家人才能用禅杖当武器。

　　也所以尽管他对无因寺的归属感很强，但却不代表他信奉佛祖。

　　这才是他和其他僧人最大的区别。

　　他信奉的是佛祖所提倡的平等、包容、良善、仁慈等美好的品德，并也愿意为此奉上自己的力量。

　　比起无因寺的僧人，对天下众生皆可成佛这句话，他所能体悟的东西要远远多于其他僧人。

　　只因为那些僧人首先就心中树立了一道屏障，成佛是圣人之道，而他们是凡俗。

　　可菩叶是真真切切的觉得，我可成佛。

　　其实用另一句话来形容菩叶的想法会更加贴切一些，那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菩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或者说他的三观早已确立，并且不会轻易改变。

　　在无因寺参禅时，也曾听到不少自认为谬论的说法，他大都一笑了之，不认同，却能平和的接受。

　　就如伏尔泰所说，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而且他的此刻年纪还小，并不急于提出自己的观点，要知道这些释义都是经过了成千上万年锤炼后留下的精华，根本不容他这个读了三五年佛经的人提出异议，是以菩叶只是记下了这些不尽之处，准备等以后修炼有成，年岁渐长后再徐徐提出。

　　可菩阳并非如此。

　　菩阳接受的是正统的佛门经义教育，八九岁的年纪正是成长的最重要阶段，菩叶自家人知自家事，别看他都能开坛了，可真要说对佛经的理解和感悟，是远远不及宗门菩提院里的大禅师的，若是因他对佛经的歪解，导致菩阳未来走向歧途，那他罪过就大了。

　　藤子殷并不明白菩叶到底在纠结什么，他看着菩叶微皱的眉头，抬手，很自然的压了压，看到菩叶诧异的眼神，他平静的收回手，“你在担心菩阳？”

　　菩叶点头，“基本的经义和修行我可以教他，可我也才修炼到金丹而已……”

　　更何况这金丹还是莫名其妙修炼出来的= =

　　再说了，菩叶修习的功法是少林内功，分易筋和洗髓两分支，根本不是无因寺藏经阁里的功法，这让他怎么教？至于河图修习的方法……没有河图卷，菩阳根本没法学。

　　藤子殷嘴角微微上翘，“其实上界也有不少佛修之人，不过他们并未出家，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菩叶眼睛一亮，专注的看着藤子殷。

　　藤子殷被这明亮的眸子看的心下欢喜，语气柔和了许多，“这些人修行时大多要供奉佛祖画像，据说灵山之主修为高深莫测，心神遨游三千界，只要信徒祈祷，即可听到，你不妨让菩叶试试看。”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那灵山之主也不会每个人都回应，据说要心诚什么的……”

　　菩叶闻言，微微撇嘴，默默的给自己画了个叉，看起来这法子他是没法用了，倒是可以让菩阳试一试。

　　“多谢，我回头就让菩阳试试看。”

　　至于成与不成……不对，菩阳是正宗佛修弟子，定可以成功的！

　　想到这里，他心下松了一口气，菩阳的问题解决了，至于他自己……少林功法可以再重新学一遍，而且也可以想办法去学学道门手段。

　　某位大神曾说佛本是道，并用了几百万字来论证这个观点，事实上鸿钧座下六大弟子，仙佛皆出同源。

　　菩叶自觉现在好歹修出了金丹，是时候学点其他东西了。

　　不过上界大门大派收弟子要求都比较高，他现在的修为还太低，而小门小派又学不到什么东西，所以……先想办法学些炼丹铸造之类傍身的手艺吧！

　　他当初的大师号练了一个制药的生活技能，只希望曾经满级的制药专精能给他增加些成丹率，别让他总是炼废丹就好。

　　规划好前路后，菩叶面上一松，他这时才注意到藤子殷始终站在他身前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宽大的袖袍下，藤子殷的手握成了拳头，他觉得心下有些烦闷，菩叶心中明显在琢磨着什么，却丝毫不告诉他，“今日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去一处地方。”

　　菩叶一愣，“去哪里？”

　　藤子殷抿唇，“那头白虎是当初我偶然路过时所救，随手曾在白虎巢穴下留了些丹药，我们现在修为低下，正好去取出来。”

　　菩叶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藤子殷，真是看不出来，这家伙还随时藏东西吗？

　　藤子殷尴尬的别过脸，他被追杀的次数太多了，导致后来他见到荒凉的地方就会随手埋点什么……

　　虽然这种习惯太丢人了点，但有用就行！

　　菩叶沉吟了一下，这明显是以前藤子殷留下的后手，他还是别跟去了。

　　“明日我带着菩阳去附近转转，若能找到其他村镇，就想法子定居下来。”

　　藤子殷是妖怪，住山洞没什么，他自己也无所谓，可菩阳不行啊！！

　　藤子殷听后脸色刷的变了，阴沉的甚至能滴出水，他沙哑的道，“你要离开这里？”

　　菩叶奇怪的看着他，“我手里还有些中品灵石，兑换些灵珠，先在镇上买个院子，安置好菩阳，我曾在药王院和菩迦师兄学过一些药草，若是可以的话，想找家药草铺子当学徒。”

　　他此刻才十五岁，金丹期，上界城镇里的普通少年大都如此，戴上假发去当学徒，住个一年半载的，恐怕就没人能看出他是偷渡来的了。

　　藤子殷心中翻涌上一股愤怒，他不知这愤怒从何而来，却明白了一点。

　　菩叶计划好了今后的路，可这条路里，没有他的存在。

　　一时间，他觉得心有些冷。

　　菩叶并未察觉藤子殷心下的愠怒，还在平静的道，“先弄清楚上界的常识，再存些灵石，将来我会带着菩阳离开这里，你曾说长明大陆北荒有重城名明城，青雀就是去那里投奔玉清门，我觉得上界不可能就这一个门派，总有些中等门派可供其他资质一般的修士选择，到时候找个宗门，或许就能得到凌寒他们的消息了。”

　　之前他并不知道上界还有佛修之人，现如今看来这些佛修之人并未进入佛门，恐怕都各有宗门，也就是说上界的修士门派并不禁止门下弟子修习他法，他完全可以找个宗门继续修佛参禅，还可以顺便找人找材料找机缘回家，一举多得。

　　他说了半天，发现藤子殷一言不发，诧异的看向藤子殷，顿时心中一惊。

　　藤子殷的眸子是黑色的，和藤小红不一样，以前菩叶还觉得黑色的眸子看着亲切，此刻再看这眸子，心底一股寒意升起。

　　这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幽幽的紫红色光芒，仿佛能攫取灵魂，吞噬一切，只是对上眼，整个灵魂都被威慑住，连逃离的想法都没有，只能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人逐渐靠近自己，然后对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自己额头上……

　　顿时，一股火辣辣的痛从心底升起，菩叶闷哼一声，眼前金光一闪，耳边陡然闪过丝丝佛音，下一秒，藤子殷猛地退后一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神色震惊的看着菩叶。

　　菩叶警惕的盯着藤子殷，浮屠业火悄然出现在手中。

　　藤子殷气的差点吐血，“藤小红和你缔结了奴仆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