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自乐 第73章

作者:紫叶枫林 标签: 天作之和 种田 穿越重生

  “好好,我不说了,”接着又开始歪缠另一个他不断叨念的,“先生唤鸿之字如何?”

  “子敏来了。”

  “君上。”俯俯身,“小臣晚了,实乃万死之责。”

  “子敏言重了,”君上笑道:“时辰还早,稍稍休息片刻再开始吧。”

  “诺。”

  君上苦心谋划此番大典,且让我主持,既是要显我重要地位以安臣民之心,减了我所有决策的阻挠之声,再者便是要储君感念我亲为他加持权威,也叫我记住面前这人是自己真心认了的君主,降低日后君臣相忌可能。其中良苦用心,实在难得。

  因此一分一毫,一言一行,皆是经由这几日反复推敲琢磨,容不得半分差错。

  我持了拐,站君上身侧,看了他在天地之间,宗庙之处,为亲子嘱托万代宗业,立万世伟愿,人却不知怎的愈发恍惚,周遭的声音都听得不甚明显。

  头有莫名的些晕,不太舒服。

  倚着荀石勉勉强强诵了祷文,又唱诺了程序,不经意的一转视线,就见了那方于远站在人群中看着我,铁青着急的脸色。

  咦,怎么了?

  “子敏?”这是,君上的声音?而且里面,竟还有浓浓的担忧?“你可还好?”

  好?嗯,应是好的……

  “师父!”

  臭小子又叫什么……

  “先生!”

  啊嘞,王子鸿也叫了?

  而且好奇怪,天怎么突然黑了……

  “先生!”/“子敏!”

  

  第56章

  

  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香甜的不愿醒来的梦。

  仍旧是初来此世的那片山,那片林,眼前郁郁葱葱,有着碧草的清香与鲜花的芬芳,耳边是从山峰高耸处顺流而下的涓涓溪流,还有广袤无际的蔚蓝缈云。

  更加鬓白纹显的师父在门前的凉阶上与何叔摆了棋盘,偶尔大笑出声。早已英挺俊朗的虎子与上了年纪柱子在学猎兽的枷锁,双儿也成了容姿俏丽的待嫁少女,从微敞的窗中能见着她正跟着何大娘何嫂在屋中学着女红,亲手给自己做着嫁衣。路过的六子带了杨大叔刚捕的鱼送来,几个小萝卜头则正显了那捣乱年岁的让人头痛,撒了欢的追着小狐狸跑来跑去。

  最后,还有那个青衣雅润的人,依旧悠然的坐在那株开了满满海棠的花树之下,膝头上放了古琴,清风轻柔,白嫩细腻的花瓣纷纷飘落,清幽醉人的香气中,曲调也在他指尖婉转间缓缓而出。

  我走过去挨了他紧贴着坐下,只将头搭在他的肩头,抱了蹦跳过来的小狐狸,看着他不肯移目。

  鼻端中充盈的,不知是他身上的清幽,还是这花草的雅致。

  他也垂眉敛盼的看着我,抿了唇的盈盈浅笑,那般清晰的印入了脑海。

  然而是梦,却总有醒的一天。

  在惊雷瓢泼中,变成一幕幕的血色,尽随了冰冷的雨,通通冲刷的不见踪影。

  睁开眼睛才听见,原来屋外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

  一滴一滴的打在了地上,并非多么激烈,却缠绵得叫人恍惚。

  “师父!”

  瓷器碎裂的声响伴着荀石一声惊呼,连带着跌跌撞撞的一路声响惊醒了靠着床头疲惫蹙眉而睡的青年,抬头见了我,目中便都是喜色。

  “先生!你醒了!”

  初时一怔,待到他向外大叫太医,哭着要过来的倚墨侍书大应了一声跑出去,我才忆起可能发生了何事。

  王子鸿转头看向我,紧张的捉了我无力的手握住。

  “先生,可有哪处觉得不适?”

  我扯动力气向他勉强笑了笑,想要说句话,嗓子里却干涩的厉害,不禁就咳了起来。

  王子鸿连忙扶我起来靠了他坐着,反复拍了我的胸口顺气,不知已经挨了背后红了眼圈一副想推开人凑过来,可终究因为身份不敢冒犯的荀石多少个狠瞪,才能拿过他去取了递来的水。

  我虽咳着只能被动的由着摆弄,却仍旧被他们逗得想乐,终究还是忍住了,抿了杯沿咽下口水,终于觉得嗓子不再难受,才道:“怎敢劳储君费心照顾,小臣惭愧。”

  说着,就想抬起手推开他的身子。

  可也不知究竟是腹中空空饿的还是睡得时间太长仍旧倦累,手掌只堪堪高了那么几寸,就再没那力气又落了下来。

  王子鸿见状赶忙放下水杯双臂箍住了我,抱在怀里急急道:“鸿不过微薄之力,先生还是别说这些了,好好养病才是正理。”

  这怎么行?你难道不知道我好男色?

  更何况上下尊卑,我怎么跟外头那起子素来善打嘴仗,得理不饶人的言官交代?

  待还要再说,却听耳边传来王子鸿低低的声音,呼出的热气喷到我耳眼里好一阵痒。

  “几年来鸿多赖先生照顾才得如今,且……且让鸿照顾先生这一次吧。”

  我愣了一下,未及答话,就听见了两个丫头清脆着急的声音。

  “先生!先生!”

  四五个穿了官服的人进了屋,最先那个老态龙钟,医术高湛的老太医,是素来被君上指了给我看腿疾的,内症上也是一顶一的好手,年岁早已不小却被君上留了宫中不肯放他归老,往日我遇时都是见他走路一晃一晃的,这回竟是被倚墨侍书架着胳膊,双脚离地的快跑着拖了来。

  真不知这两位小姑娘哪里来的力气。

  “储……君……司马大……人……”眼睛微微翻白,哆哆嗦嗦的要跪,见着比我还像要归天的,不难猜过来的这一路上究竟受了多少罪。

  “赵太医快起快起,看看先生。”老大夫被王子鸿着急的一拽,险些扑到在我身上。

  至于其他那几个眼观鼻鼻观心的……

  仍旧被那倔强的青年死死抱住,我叹了口气,只能全当了没瞧见。

  “有劳……”说了两个字却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又被青年紧张的顺着,我也不能打开他,只好喘息着继续,“赵老……”

  老大夫也呼呼喘着气,好容易坐在床旁荀石放好的蒲团上,颤了手要来抓我的脉,“司马……客气……”

  得,我俩这还真能凑了一对儿。

  荀石去招呼了那几位大夫,而我被王子鸿亲自喂了咽下点米粥,喝了些药后,便侧身向里躺着,闭上了眼,呼吸均匀。

  额头上被人试探的摸了摸,又碰了下脸颊,随后身子后面又微微下陷了一块,身上的被子被人掖了掖,腰上也被小心翼翼的搭了个胳膊,想收力,却又不敢收力,就那样横在那里,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

  “两年前王叔政变,宫内一片混乱,人思异变,内出叛敌,父君已是左右难支不及来援,独独先生一人带了兵将死守着我,以琴音安鸿混乱胆惧之心,鸿至今日,仍不能忘……”

  “有时,鸿真羡慕介璞,能常伴先生左右……”

  青年的声音比之以往显得略略低沉,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絮絮叨叨的念了一大通东西,才终于被宫里

  第三回派来的人叫了,起身离去。

  

  睁开眼睛,看向送人出门回来,却反而抽噎样子柔了鼻子的荀石,撑了身坐起来,“人走了?”

  荀石闻声一愣,随即看了我后瞪起了眼,“师父,您没睡?”说了,一溜小跑的撞过来,趴在我怀里抱着不撒手。

  “听了不该听的,我怎能不睡?”从未想过,那孩子竟是这般心思,这可叫我怎么办?

  脑仁一痛,干脆暂不去想,我掩袖喘了口气止住轻咳,抬手摸摸荀石的小脑袋,“这回吓着你了?”

  荀石点点头,又摇摇头,仍旧哽着声音,“师父……”

  靠在床头,将臭小子揽在怀里抱了,“我这次睡了几日?”

  “五日……”荀石抽了抽鼻子,又有大哭的架势,“他们还说,说您已经……”后面的话却似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换了词,“您……您别扔下介璞……”

  怪不得这么饿,吃了东西才勉强有了些力气。

  摸摸他的头,我叹了一声,“师父怎会不顾你……”随即想起一事,又问道:“你于伯伯,这几日可曾来了?”

  荀石摇摇头,抓了我的袖子开始抹泪,“未曾亲来,遣人送了些药,听说都是不易得的。”

  我眯了眯眼睛。

  “那日我出门前喝的药,是你于伯伯递过来的没错吧?”

  荀石不哭了,抬了小脑袋拧了眉毛仿佛回想,鼻音仍旧重重的,“好像,是。”

  我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胸腔间曾有的滞涩与嗓子的痒痛果然缓解了不少。

  身入官场勾心斗角了几年,多少也有些锻炼了人。

  “那混账,有阴谋啊……”

  我这病已被太医诊出因果,说是积劳成疾,郁气结于心口久久不散,又经了塞外苦寒所激,这才突然短时爆发,有几个甚至定言我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侍书倚墨偷偷拭泪了不少回叫我发现,更不用说荀石那哭包,就连君上也亲来了,带了药材若干,叹息着好好安抚一通让我宽心,我却只能苦笑。

  王子鸿倒是因了储君之位政务繁忙了许多,却在几次来时让我装睡不见,听荀石之言,每回都见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才当离去,神情也总是郁郁。

  而我待了身上终于见好,便急不得的进宫陛见,免了以后他总来看的更多麻烦。

  其间于远那家伙,听着也没回东边,却仍旧找不见人影,让人心中不禁恨恨。

  多日来的细雨早已停了,未有宫路上的石板间隙中偶有一两处裹夹了水迹,尚未被打扫干净的落叶,可见前日天气。

  去了雨,温度又降了几分,愈发近冬的时节也能让人十分容易便可察觉变化。

  抬手拢了拢身上貂裘,便听见门里传来君上声音。

  “子敏来了?快进。”

  让荀石在外等了,由旁边宿卫推了门,进后左右看看不见王子鸿,不禁松了口气。

  这种时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后又察觉周围气氛有些沉重,微微奇怪再往上看,惊见正与几位大人商议事情的君上脸色难看的很,背了拐他心肝儿子的嫌疑,一时叫我心里有鬼,不由有些忐忑。

  压下各种心思,我推了轮椅上前,俯身,“君上。”

  不想君上见了我,却神情微缓,点点头,“无须多礼,子敏身体怎样?可还好?若不适还需多多休息。”

  “让君上忧心,”我笑了笑,“臣已无恙。”

  “你就是这样,自己有事也都不见言语,小病拖成了大病,”君上似是还忧心我的身子,见我只是笑,便无奈叹了口气,“算了,寡人说了你也不愿听,还是快来一同分说,又要让你费心了。”

  我心头微微一讶,双手接过君上递来的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