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陆公敌 第11章

作者: 标签: 穿越重生

因为那彷若命运指引般的种种巧合,也因为那双让他留下了极深印象的眼。

──那双……映满了自己身影,毫无杂质地流漏着关切的眼。

瑟雷尔已不记得上一回被人那样单纯的注视着、关切着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即使清楚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也清楚自己早已没有了幸福的资格,可接触到那样的纯净、那样温暖之时,却仍不可免地渴望着亲近,渴望着拥有。

回想起来,他这一生,似乎一直都在同样的事情上打转。

四岁那年,他第一次喊出「师父」、第一次获得了他渴望多年的亲情,却在享受了十多年无条件的呵护宠溺后、仅仅因一个眼神便起了疑心隔阂,更因自以为是的疏远而让敌人有了趁隙而入的机会……

可即便被他的言语伤透了心、即便付出了性命作为代价,师父临死前唯一在乎的,仍然是他的安危。

如果不是师父事先将他送走、更将法师塔的所有权转移给了他,他绝对没有可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日──回想起他曾经有过的猜疑和防备,每每思及这点,瑟雷尔便越发感到痛不欲生。

──真正肮脏的,是谁?

除了眼神、除了内心的煎熬,竭力隐藏情思的师父甚至没有过任何一丝超越师徒分际的举动,但他却那样的愚蠢而可悲,自以为是的猜忌揣测对方,最终失去了一切,更让师父连死后都不能保有原先清白的名声……他痛恨自己的愚蠢、痛恨自己的无计可施,痛恨自己只能透过惩罚其他人来试图弥补,却直到今日都没有能够真正替师父复仇。

所以即便在那孩子眼中看到了曾以为已永远离他而去的一线曙光,他也没有去碰触、去追寻的资格。

意识到这一点,伴随着胸口一股让人不快的滞闷感、瑟雷尔俊美冷凝的面上一抹细不可察的涩意闪过,瞧不出一丝瑕疵的指尖滑过纸面便想将掌中的情报毁去不再关注,却又在瞧见「母亲早亡」、「天生体弱」、「不受其父喜爱」等语后,鬼使神差地停下了动作。

然后他忆起了。

他忆起了将那个孩子搂在怀里时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也忆起了那张精致的小脸在他情绪失控时陡然浮现的惨白。

不同于师父即便在临死前都能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庇护住自己的强大,那个孩子脆弱得根本经不起一丝摧折,更别说是贵族世家里的争权夺利了──那颗脆弱的小心脏根本禁受不起任何过于耗神耗力的举动。如果不是出生在法瑞恩家,那个孩子甚至没有可能顺利活下来……而单是想到这一点、想到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金眸可能会变成生气全无的冰冷黯淡,瑟雷尔胸口的滞涩郁闷,便只有越发加深。

──他又如何能置之不理呢?

就算不考虑那孩子给予他的温暖、不考虑那孩子轻易便能牵动他心绪的能耐,单单是那孩子的名与出生时的种种巧合,便已注定瑟雷尔不可能撒手不管、不可能将对方当成「其他人」看待了。

早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阿德里安·法瑞恩,便已注定是「不同」了的。

思及此,裴督之主黑眸中几分自嘲闪过,下一刻,伴随着熟悉的空间波动,原先端坐于大殿之上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只馀下了几分悬而未决的公文,孤零零地停留在失去了主人的王座之上。

──而与之相对的,是位于无尽虚空中的法师塔内陡然闪现的,那漆黑如墨、彷佛要蚀尽一切光明的身影。

走过那数百年如一日的起居室、穿过那少数能令他净空思虑沉静心湖的长廊,最终迎来的,是记忆中那间满载着温暖、放松和愉悦的宽敞卧房……也是时至今日,唯一能让他完全放松的处所。

他的避风港。

他的……家。

看着屋中那依旧维持着主人生前习惯的布置,瑟雷尔心头熟悉的疼痛泛起,却又伴随着某种诡异的轻松感,让他几乎是全无形象地几个大步上前、一头栽进了在魔法的作用下仍留存着昔日主人气息的柔软大床里。

「师父……」

将头埋在松软的羽绒枕中、捞过轻软的绒毯包覆住自身,裴督之主如同上瘾般不住汲取着身周象征着「安稳」和「倚靠」的气息,俊美面容之上早已无了任何一丝惯常的冷凝严峻,取而代之的,却是仿如稚童般的孺慕和依恋。他喃喃唤着那个独一无二的称呼,想像着自己仍是四百馀年前那个依偎在师父怀中安睡的孩子,可一双看似安详地紧闭着的眼眸,却已自眼角无声地淌下了两道泪迹。

因为……不论所营造出的幻境再怎么真实,内心深处,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美好、这些温暖,都不过是被他从记忆中强留下来的馀温。他曾经感受过的幸福,早在他对师父起了疑心和防备的那一刻便给送入了坟墓,即便清楚师父临死前仍爱护、看顾他如昔,也再也没可能挽回。

而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年复一年地寻求力量以求复仇,然后在思念满溢的时候回到这里自欺欺人而已。

可就算是自欺欺人,单是那留存的气息,便已足够让他有再次前进的力量。

每每意识到这一点,瑟雷尔心底总不免要升起浓浓的自嘲──当年他会在察觉师父的心思后刻意疏远,其实不也是认定师父绝不会因此便减少对自己的关怀重视?说穿了,也不过是仗着师父无条件的关爱恣意挥霍罢了,却偏还自以为是地鄙夷、排斥着对方眸底极力压抑的情思……但回想起来,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这样单方面无条件的宠爱容忍?如果不是师父收留他,他甚至没可能活下来,更别提当年的那些「成就」了。但他被师父宠了太久,宠到忘乎所以,竟将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以至于仅仅是那一眼无意泄漏的情思,便让恃宠生骄的他起了抗拒埋怨的心思,最终一步步铸成了大错。

人类总是这样的愚蠢,总是要到失去了一切,才懂得珍惜。

如果能够,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回师父的生命、换回他曾经拥有的温暖与亲情……曾经的抗拒排斥如今看来是那么样的可笑。就算跨越了师徒分际又如何?就算回应师父的感情又如何?师父本就是他唯一的家人,关系的转变或许让人别扭,可比起失去师父,却也并非完全不可接受的事……只是那时意气风发、恣意妄为的他又何曾能够想到这些、衡量这些?待到知晓轻重,一切却已无可挽回。

──四百年来,除了那些只得逃命无暇他顾的日子外,他没有一天是不想着扭转一切、复活师父的。只是即便夺取了无数秘法、研究了种种禁术,也不过是让他获得了更多技能和手段而已,真正的目标却始终遥不可及……四年前那一次失败更是让他几乎绝望。如果不是心里仍惦记着复仇、惦记着有朝一日要替师父正名,他甚至起了就此放弃生命的念头。

即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师父拚死也要保下的性命,他同样没有挥霍浪费的资格。

任由虚假的气息环绕着自身,他就这样闭着眼、流着泪,一面追忆着早已无从挽回的幸福、一面放任熟悉的懊悔自责侵蚀着胸臆……正如这四百年来他已做过无数次的那般。

──直到一抹银白色的身影蓦然于卧房中闪现,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地径直往埋首枕被间的瑟雷尔身侧躺卧了下。

而向来不喜人近身的裴督之主却没有一丝抗拒。

他只是睁开了那双仍残留着水光的墨眸,打量般地静静凝视着身旁与己只有不到半个手臂距离的来人。

那是一个外表约在二十多岁上下、有着一头银发和一双罕见银眸的男人。

相较于裴督之主姿容昳丽张扬的俊美,男人的容貌是更为内敛的英挺俊朗,神情间带着几分春风般的柔和,却唯有那看似温煦的银眸深处,潜藏一抹与裴督之主全无二致的冰冷阴暗。

──因为两个气质迥异的躯壳里居住着的,是同一个灵魂。

男人「名为」伊莱·温斯特,是瑟雷尔在某个禁忌研究里得出的成果。原理来自于某个疯狂炼金术师为了同时进行多个实验而想出的「意识分割」之术。只是炼金术师意识分割操控的是炼金魔偶;而他所操纵的,却是一个外观和生理构造都与人类毫无差别的躯壳,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这个「人」本是他为了复活师父、容纳师父的灵魂所造,所以才会选择了银发银眸,只在面容上有不同……只是这个躯壳虽然达到了与真人无异的完美,他却始终没能成功唤回师父的灵魂,这才在失望下转而利用意识分割之术将这个躯壳变成了自己的分身,成为他隐藏身分于大陆上行走的「工具」。

而现在,这个躯壳有了除了散心之外的、更重要的用途──为了实现他不久前才下定的决心。

「虽然让『你』当保姆有些大材小用……不过以现在的状况,也只有『你』适合待在那孩子身边了。」

毕竟,以他的身分,不论是亲身守在那孩子身边、又或动用裴督的力量,都只会惹来不该有的注意、造成那孩子的危险而已。相较之下,只是一个普通剑圣的「伊莱·温斯特」进到法瑞恩家自然合适得多。虽然这具身躯的实力有限,但在意识分割术之下,以一个灵魂同时操纵两个身体的他不论感知或思想都是共通的,就算那孩子真出了什么以「伊莱」的力量无法解决的事,本体也能透过跨空间传送出手相救,自然比贸然将那孩子托付给别人照料来得可靠许多。

尤其……回顾了下「伊莱」的记忆,倒让他发觉了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没想到五年前认识的那个瑟琳娜·凯特兰奇会是那孩子庶兄雷昂的生母……看来可以利用这层关系接近法瑞恩家了。」

若是那个『雷昂』谨守本分、没有伤害阿德里安的想法,他也不介意给对方一点实惠……可要是那个庶子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他也不介意替那孩子抹除潜藏的威胁。

回想起那个软嫩纯净的身影,即便只是出于守护的目的、即便清楚那个孩子不会知道「伊莱叔叔」的真实身分,他却仍是不由在反覆的推演谋划中微微缓和了容色,不由自主地冀盼起了日后实为重逢的「邂逅」。

──以及……那份他没有资格奢求,却仍忍不住惦念渴求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