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陆公敌 第20章

作者: 标签: 穿越重生

等待……那个即便日日相见,却唯有在每一年的这一天里才能真正「看见」的,他心心念念百般呵护着的珍宝。

不是「银光猎隼」伊莱·温斯特;而是那个他亲手带大的孩子,裴督之主瑟雷尔·克兰西。

怀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期待,阿德里安将感知向四周展开,直到整个公爵府已归于静寂,才将意识由冥想中抽回,缓缓睁开了那双灿金色的眸子。

然后,像过去的十个九月十三日那般,用保暖的衣物包裹住仅着了睡衣的身躯,下床穿上室内鞋悄声离开了房间。

这十年来,瑟雷尔以「伊莱·温斯特」的身分陪伴在他身边,可十年前曾经订下的那个约定,却也并未因此作废。每年的九月十三日深夜,那个孩子都会真身降临这昔日的克兰西公爵府、到那间彻底扭转了彼此生命轨迹的房间去忏悔悼念……而他,也在十年前了解到这一点后,开始了每年一度的陪伴。

阿德里安不是不清楚:要想让徒弟真正走出伤痛得以释怀,最好的方式,就是他坦承身分彼此相认,让瑟雷尔身上所背负的弑师罪业能够减轻少许。只是清楚归清楚,在他仍无法放下这段悖德情思的状况下,一旦与瑟雷尔相认,就代表四百多年前的烂帐又要重新翻出来。而经过了那一夜、经过了瑟雷尔那字字句句的恶意揣度和斥骂洗礼,即便清楚对方当时是受到了精神魔法的影响,早已深知那份情思有多么不堪的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勇气再去经历一次对方的审视和回应。

所以,像现在这样就好。

像现在这样……隐藏过去的纠葛与牵绊,仅单单以「阿德里安·法瑞恩」的身分去安慰他、陪伴他、守护他……

于心底默默坚定了心思──或者该说是自我说服──阿德里安悄然循着熟悉的路径出了本馆,朝东翼那间至今仍空置着的房间行了去。

由于「温斯特剑圣」近年来在此寄居的缘故,东翼给人的感觉虽依旧稍显空荡,却已不像十年前那样森冷幽寂。只是每每来到此处,即便已是那么多年过去、即便已在这间府邸里增添了那么多美好的记忆,阿德里安的心境却总会不由自主地顺着步伐回到四百多年前,回到那个让他痛苦而绝望的夜晚。

回到那个……看着瑟雷尔和吉莉安言笑晏晏地接受众人的祝福,他却独自一人远离喧嚣暗自神伤的夜晚。

忆及那个已多年不曾想起、如今亦已湮没在岁月洪流之中的名,阿德里安足下微顿,却随即又摇了摇头,将那个女子已有些模糊的身影驱逐出了脑海。

──这些年来,阿德里安依旧没有停止过从各种文献资料中填补那四百年空白的动作,却总有些事是,他不愿也不敢去触碰的。

他可以对倾慕着瑟雷尔的瑟琳娜平心处之;可对于那个瑟雷尔曾牵着手来到他面前寻求他祝福的女子,阿德里安却无法轻易释怀。

他知道自己应该放下,也已无数次用各种不同的理由说服自己,可即便清楚自己那在徒弟眼里肮脏不堪的感情注定是无望的,他却还是不想去面对那些个一想就让他心口滞闷发疼的可能……

想到这里,感觉到胸口链坠传来的安抚波动似乎因他情绪的起伏而加大了几分,阿德里安唇角一抹难以言明的弧度勾起,却仍在进入那个房间的前一刻恢复了属于「阿德里安·法瑞恩」的平静宁稳,推开实沉的门扉迈步进到了那间数百年来如一日的房间之中。

──若不是阿德里安并未在此察觉到任何时空异动的迹象,他甚至会以为这间房间被人施了法术,将时光的流动静止在了四百多年前的那一夜。

看着房中熟悉的布置,阿德里安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而在感觉到那彷佛掐准了时间──其实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某人就寄住在东翼──出现的空间波动后,将目光迎向了那个缓缓自黑暗中浮现的身影。

依旧倾泻如瀑的黑发、依旧幽深如渊的墨眸,所衬上的容貌是迥异于「银光猎隼」英挺的张扬昳丽,却因周身凝沉阴郁的黑暗多了种罂粟般诱人心魂的气息。

换作旁人,或许会对此心生惧意却又不由自主地沉沦;但在阿德里安的眼里,每每看到这样的徒弟,心底最深的感触,却依然是心疼──尽管前一刻,他还在厌弃着自己不堪的情思、还在痛苦于那一夜瑟雷尔凌迟般的每一字每一句。

但他却没有主动上前触碰对方。

他只是用那双金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并不掩饰心底的关切,却依旧压抑住了翻腾愈甚的情思。直到那个一身冷意的男人缓步行至身前,他才轻轻一叹,状若自语地低声道:

「又是一年了。」

「而你依然来了……在已经知道我的身分后。」

毕竟曾经将身分名姓直言相告,瑟雷尔本也做好了眼前的孩子会在懂事、知道「裴督之主」意味着什么后对他避如蛇蝎视如仇寇的准备,可直到今日、直到他无比确定对方已在大陆史课程中知晓了裴督之主的「丰功伟业」,阿德里安却仍瞒着所有人如期来到了此地;而那双笔直凝向他的金眸之中,也依旧是没有丝毫杂质的纯粹。

──就好像……在看着「伊莱」时那般。

尽管这两重身分是他自己的杰作,刻意隐瞒对方也是他自己的决定,可意识到少年看着「伊莱」和看着「裴督之主」的眼神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时,瑟雷尔心底却仍莫名地升起了一种如鲠在喉的郁闷感,让他不仅回望向少年的目光隐隐带上了几分交杂,整个人更彷佛受之驱使般情难自禁地试探着伸出了手,用一个亲腻得甚至可以称得上轻浮的动作以指轻抚过少年颊侧,直至抵勾住了那小巧圆润的下巴。

但少年却不曾惊惶,亦不曾闪躲──他只是略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直望向男人的金眸中带着几分不解的探询,却又随即像是得到了答案般恢复了原有的专注、关切与宁静,将自己的影像深深地印在了眼瞳的深处。

瑟雷尔突然有些迫切地想知道对方到底看到了什么。

──或者,该说是他想弄清楚为什么这个他小心翼翼呵护大、且对「自家人」以外的人都抱持着相当距离感的孩子……竟然会容许一个一年只见一次、而且还是被人称之为大陆公敌的男人这样亲近、碰触。

思及此,不晓得自己心底这种情绪其实已经可以称为「吃醋」──而且还是无比愚蠢的那种──的裴督之主黑眸微凝,他指尖略一使力轻轻抬起了少年下颚,若有所思地轻声问:

「你不怕我?」

「不怕。」

阿德里安摇了摇头,本因某些回忆而郁郁的心思却在徒弟一人分饰两角还故作深沉的表演中淡了不少,目光亦已不自觉地柔和了少许……好在他还记得要向可爱得一如往昔的瑟雷尔隐瞒身分,遂解释般地又道:

「『历史』并不总是真实的。至少我所看到的你……跟那些文字里描述的并不一样。」

「但我确实染了满手血腥、杀了许多人、更触碰过不少禁忌……即使这样,你也不怕?」

说着,瑟雷尔本擒着少年下颚的指掌已自下行、故作威胁地扣上了少年咽喉,却比起装腔作势的狠戾,更多是某种连他自身都未曾察觉到的暧昧。

但阿德里安却不同。

他白天里已经让「伊莱」无心的举动弄得心乱难持,如今对上了不论灵魂还是身体都是货真价实的徒弟,那种彷佛在岁月的沉淀酝酿下更显醉人的魅力更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可言,笔直凝向对方的目光如旧,心神却已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名为迷醉的恍惚;原先静静搁于身侧的双手,亦已情不自禁地覆上了男人轻扣于自身咽喉的指掌。

不同于「伊莱」掌心属于武者的粗糙与暖热,瑟雷尔的手掌是干燥、细致而带着几分凉意的。即便没能亲眼瞧见,可单单是轻轻覆盖上男人的掌,他便能想像出对方指节突起的弧度与指端的尖润是如何蕴藏着力度的优美,让他不由微微加重了力道,用自己那双仍稍显娇小的手将之牢牢包握了住。

──比起阻止抗拒,更像是意图温暖对方地。

「如果你不会伤害我,我为什么要怕?」

他轻声问道。嗓音温润依然,却又带着几分好似飘在云端之上的飘忽……「即使你曾经那样介绍自己……但对我来说,我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并不是『裴督之主』,亦不是人人为之色变的『大陆公敌』。我所认识、所看到的,只是瑟雷尔·克兰西,一个强大、深沉,却总是充满悲伤与懊悔、并深深为过去的错误所苦的人。」

少年叙述的声调十分平静,却在言词流泻间将内心满溢的怜爱与温柔交织成网,无比轻柔地包覆住了眼前下意识地寻求着抚慰与包容的男人。

──这一刻,瑟雷尔真的有些痴了。

从十年前、当他第一次望见眼前这双金眸时,就已隐隐意识到了对方的难得……而今十年过去,即便那双眼中带着的已不再是幼童特有的无邪纯真,这个孩子眼中所看到的却依然只是自己,只是「瑟雷尔·克兰西」,而不是旁人所加诸的身分、又或他所背负罪业和责任。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孩子才不曾对他心生惧意与抗拒吧?

这些年来,他总在阿德里安的身上寻求着那些他本认为已永远失去、再没资格拥有的事物,可这个孩子却每一次都能回应他的期待,每一次都能……那样深刻地温暖、抚慰他的内心。

感觉着那双包覆着自己右手的、精致、纤细而温暖的指掌,瑟雷尔心中一片柔软,终是再无法忍受这样刻意维持着的距离,顺从着内心的渴盼将眼前的少年紧紧拥入了怀中。

「只是『瑟雷尔·克兰西』么……你好像忘了,我的年纪甚至比你们法瑞恩家引为倚仗的『老祖宗』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