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263章
作者:藕香食肆
衣飞石跪了一会儿,皇帝也不搭茬,他只得起身走到殿前,对守殿的银雷叮嘱了几句。
银雷惊讶地看着他,看着襄国公满脸严肃不似玩笑,就着还打着赤膊呢?陛下真要问罪了?连忙叫人拿钥匙开了箱子,把收在内殿的两个“宝贝”抱了出来。
一个是襄国公的假屁股,一个是襄国公的戒尺。
衣飞石强忍着心中的羞耻,抱着假屁股回来重新跪下,低头道:“请陛下责罚。”
皇帝仍旧不理会他。
衣飞石正想把这个令他羞耻至极的假屁股捧起来,就听见皇帝说:“拿下去。”
“陛下……”
“你受了杖伤,朕不和你生气。老实待着,叫赵云霞给你看伤,别的事朕不想问,你也不必答。”谢茂耐着性子说了两句,到底还是忍不住泄了两分情绪,“左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从前如此,如今如此,再过二十年还是如此。朕不问了。”
衣飞石从不跟皇帝犟着来,他微微侧头,银雷就小跑着进来,把他手里的假屁股拿走了。
“陛下……”
同样是陛下二字,咬字吐气轻缓一些,就带了两分乞怜之意。
衣飞石膝行上前摁着皇帝的膝盖,侧脸抬头,偷瞄皇帝脸色,很快就将脸凑了过去:“亲一个亲一个嘛,陛下息怒不生气了……”
谢茂被他亲得瞬间就要绷不住脸。一旦衣飞石低头讨好,效果百试百灵。
“少跟朕撒泼。你不是将近不惑之年,问朕成何体统吗?”谢茂嘴上嫌弃,似乎恨不得把衣飞石踢开,一双手却温柔地扶住了衣飞石撑来的胳膊,并没有真的拒绝。
“臣错啦,陛下,陛下……”
衣飞石含糊不清地喊着陛下,喊一声就亲一下。
这一意往脸上蹭来的亲昵,谢茂委实抵挡不住,呼吸沉了一瞬。
谢茂习惯地搂住怀里心上人的腰身,正要亲热,指尖触感却不对——衣飞石打着赤膊,背上都是瘀伤,意乱情迷的谢茂立时就惊醒了。
衣飞石也察觉到他的惊动,二人对视一眼,衣飞石有些心虚,硬着头皮往他脸上蹭。
谢茂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陛下。”衣飞石低声哀求。
“养伤吧。”谢茂将他往下的手抽了出来,“这些日子不许挨上来。伤好利索了再侍寝。”
衣飞石有些急了:“没有伤着……”
谢茂突然一巴掌抽自己脸上,啪一声脆响,极其用力。他这么多年都不曾蓄须,一张脸仍旧和二十多岁时一样白皙光洁,这么狠狠一掌上去,脸就肿了。
二人离得这么近,衣飞石完全可以拦住。
可是,皇帝这个举动实在太令人意外了。衣飞石见了皇帝抬手,第一个反应是陛下气急了要打我么?他不敢躲,就稍等了片刻。等他意识到那一巴掌是朝着皇帝自己脸上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皇帝的手,比寻常武者更快。衣飞石抢上前阻止时,巴掌声已经响了。
“朕时时刻刻顶着这么个样子,你能做得下去?舒服得起来?”谢茂指着自己的脸,问道。
衣飞石眼睛都红了:“臣行事不谨,陛下教训臣就是了,为何要这样?”
“原来你也知道心肝疼。朕以为你没心肝呢。”谢茂冷笑道。
衣飞石气得往后仰了仰,觉得皇帝简直不可理喻,看着皇帝脸上迅速肿起来的巴掌印,又心疼得想捶自己两拳,他顾不得还在和皇帝吵架,屈膝挺直身子,捧住皇帝的脸颊,轻轻将嘴唇吻了上去,小心翼翼地似是怕碰疼了……
亲了好一会儿,衣飞石才哑声道:“陛下万金之躯,如何与臣相比?”稍微哽了哽,才极其低声下气带着哀求地认错,“臣不敢了。求陛下答应臣,以后不这样了。臣……臣……”
谢茂一把将他推侧过身子,指着他背后的伤,问道:“孰轻孰重?”
“你打的好算盘。没伤着你的屁股。”
谢茂提起这个就想冷笑,他眼前的爱人多大的心肝啊,居然告诉他,没伤着臀。
“没伤着屁股,就不耽误你服侍朕了,是吧?将寝衣裹在身上穿好,朕也看不见你的伤处,你照旧和从前一样跟朕亲热欢喜——反正也不耽误朕临幸你,朕怎么那么多事儿呢?竟然还管你背上有没伤处。”
衣飞石确实是有两分这方面的打算,皇帝缠他缠得太紧了,一日不见就想得厉害,他并不想因此影响了皇帝繁忙政务后闲暇的欢愉。可他绝没有怪罪皇帝多管闲事的意思。
“陛下心疼臣,臣岂会不识好歹?臣……”
“朕知道你没有!朕生气了找茬骂你一句,你很不满意?”谢茂蛮不讲理地问。
衣飞石只能满意。
谢茂发了一通脾气,看着衣飞石伏在榻边不敢起身,原本柔韧健康的脊背被打得青青紫紫,伏在榻上就更可怜了。他又忍不住把人抱在怀里,连抚摸都不敢,只轻轻搂着衣飞石的肩膀。
“在你心目中,朕究竟是怎样的人?”
“……你这样了,朕还能毫无芥蒂地临幸你,朕就是这样对你?”
衣飞石觉得自己有口难辩,半天才小声承认:“也不独是服侍陛下。”
见谢茂一脸逼问地等着自己的答案,他才不大好意思地把这句违礼的心思说出来,“……是臣受了伤也不愿独自睡一处。”臣也希望陛下“服侍”臣。
谢茂被衣飞石一句话就气笑了,永远都是这样,但凡衣飞石讨好一句,谢茂脾气就要褪一半。
“朕能不能和你说道理?”谢茂问。
衣飞石直起身跪好,满脸认真虔诚:“臣谨领圣训。”
“少跟朕来这一套。朕问你,从前你答应朕了,有事先来问朕,再不济你还有个假屁股。”
他看了衣飞石跪得端端正正的挺拔身形一眼,“朕也是年近不惑的人了,镇日和你拿个假屁股做耍子,朕难道就不要体统么?——你说朕是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陛下心疼我。
衣飞石才想明白这十多年来皇帝对自己不动声色的忍让,再被谢茂反将一军,顿时就沉默了。
我都知道年纪大了,再行少年之事不成体统,陛下难道不知道么?
年轻时抱着个假屁股抽两下,那是闺阁情趣。如今两个都快四十岁的老夫了,还玩这个把戏,除了陛下舍不得叫我真正领罚受刑,还有什么理由?陛下堂皇天子、威仪赫赫,为了我……
衣飞石看着谢茂兀自红肿的脸颊,想起皇帝自掌的那一耳光,心里就发慌。
第214章 振衣飞石(214)
“因为陛下舍不得臣。”
衣飞石私下从不吝惜甜话,为了哄谢茂息怒,更是什么话都肯说。
他选择受杖的考虑有很多,涉及公务下属,根本就不敢跟皇帝摊开来说——一旦解释,头一个死的就是莫沙云,眼瞅着他挨刑杖的卢成、叶锋也吃不了好果子。
所以,衣飞石这活儿也只能顶着不懂事的罪名,干巴巴地向皇帝解释:“是臣想错了,臣又没能顾及陛下对臣的钟爱之情,陛下爱重臣,半点不愿见臣受苦,臣却辜负了陛下。”
“如今臣已经知道痛了。”
衣飞石讨好地上前一步,攀着皇帝的衣襟。
谢茂明知道他认错都是有口无心,狗脾气二十年不带改的,被他拽住袍子充满乞怜地看着,又忍不住心软伸出手,任凭衣飞石攀上来粘着。
衣飞石顺势搂住他的肩膀,又将脸凑了上去,轻轻挨着谢茂肿起的脸颊。
“……臣知道痛了。”
谢茂气急了才自掌一下,这会儿也觉得脸厚厚地坠着一层,极其地不舒爽。
衣飞石粘着他蹭来蹭去,说着话还要在他肿起的脸上亲,他觉得很不舒服,心里又有些甜蜜,强调道:“朕不是以此胁迫你。你也太气朕了。”
衣飞石就干巴巴地望着他,两只手扯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拨弄。
二人僵持着对视,衣飞石假惺惺地皱眉:“嗯……”
这一出才刚开始演,谢茂就知道他接下来是什么戏,有些好笑又好气,到底还是帮着他把后半截先点出来了:“嗯,臣膝下好疼,陛下饶了臣吧。”
“要不陛下开恩,赏臣一个软垫子。”衣飞石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
谢茂作势真给他拿垫子,衣飞石连忙扑进他怀里,求饶道:“臣嘴犟欠收拾,您别和臣一般见识。软垫子跪着也疼……臣给陛下亲一下,陛下饶了臣么。”
谢茂含笑偏头,衣飞石立刻上前献了个吻,二人贴在一起就没能顺利分开。
正亲热时,门外朱雨禀报道:“禀圣人,赵医正候见。”
朱雨是个明白人,服侍皇帝与襄国公这么多年,他很清楚皇帝心目中的轻重缓急。
皇帝与襄国公亲热的时候,前朝不是军国大事绝不许打扰,长信宫来消息也得看情况,太后有急症急事可以排前边,小问题也得等二位卧起之后再禀报。
但是,和襄国公比起来,亲热这事也得靠边站。
襄国公饿了,传了膳,随时都要送进来。
襄国公身子不舒爽了,传了太医,太极殿里下刀子都得立刻回禀——
反倒是襄国公不大喜欢被打扰。
饭什么时候不能吃,大夫什么时候不能看?打扰夫夫敦伦是要被狗咬的!
谢茂听禀即刻搂着衣飞石起身,衣飞石还抱着他不肯放手,双眼迷蒙带着些眷恋。
谢茂爱煞了他这会儿陶醉神迷的双眸,漾兮微兮缠绵入了心扉,一时间,谢茂的心跳声剧烈得能被自己听见,却仍是艰难地压着自己的渴念,理智地坚持:“传进来。”
衣飞石将头埋在他怀里抵了抵,赵云霞进殿之前,又转身坐了起来,恭敬地守在皇帝身侧。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赵云霞自己拎着药箱子进来,药童被留在了殿外。
“替公爷看伤。近前来。”谢茂并不想让衣飞石去外边榻上检伤。
赵云霞施礼上前,替背身坐着的衣飞石看了看脊背上的杖伤。
如今太医署最效验的棒疮方子还是当年衣飞石所献,衣家的疮药那是没得说了,瘀伤就更不必提了,衣飞石习武多年气血丰足,常人敷了伤药还得费心揉进伤处,衣飞石控着内力跑上两圈,药效远比外力揉搓来得更好。
急吼吼被传来的赵云霞打开药箱子,最终只是把衣飞石今日抻开的左背伤口清洗了一遍,重新敷上伤药,一切齐活。
“不喝药么?”谢茂觉得赵云霞态度甚是敷衍!
赵云霞也不跟皇帝犟嘴,开了两帖补药,交给太极殿的宫人煎给衣飞石喝。
衣飞石私下与赵云霞见得颇多,不必看方子就知道自己这是白吃药了。不过,他也不敢和皇帝犟嘴,只得默默腹诽,所以我不喜欢看太医……
赵云霞来去匆匆,宫人去煎药了。
衣飞石还想着先前被赵云霞打断的事,谢茂将手一挥:“你歇着,朕看看折子。”
衣飞石披上寝衣陪着皇帝看折子,在他想来,陪在皇帝身边,就是最放松惬意的歇息了。
二人相处很有默契,书案边的谢茂稍微抬了抬左手,衣飞石就把一盏刚添上的热茶端上来,才抬头舒展了一下筋骨,衣飞石早就候在他身边,手法精准轻柔地帮着揉搓肩骨。
谢茂低头看折子时,衣飞石就在一边整理已经批阅好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