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33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衣飞石屈膝领命:“殿下放心。”

  因在杨皇后丧期,本就穿得素净,也不必再换衣裳。谢茂又是一路快马加鞭直入禁中,皇帝崩逝群臣百官皆服斩衰,太常寺又在宫门前拦人换丧服。

  谢茂红着眼睛赶到太极殿,皇长子谢沣俨然以新君自居,正在呵斥隔了一道门的石贵妃:“贱婢心黑手狠,诬指朕妃母……”

  谢茂上前就是一脚狠踹,竟把人高马大的谢沣踹了个跟头。

  谢沣今年已二十岁,论年纪,他比皇叔谢茂还要大一些。不过,他生母在东宫时仅为良媛,皇帝也不是很爱重,顶了个长子的名分,也就是不好也不坏。平时见了谢茂他都恭敬得很,叔侄关系还算不错。

  谢沣带来的几个宫人太监立刻上前扶住他,怒斥谢茂:“信王爷好生无礼!大行皇帝宾天,没有留下遗诏,大千岁便是万岁新君,您这是杀头的罪名!”

  谢茂那是玉门殿内当着皇帝都敢踹阁臣的主儿,闻言大步上前,当头一脚踏在那太监的脸上,踩了个鼻血横流,挥手道:“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阉奴拖出去乱棍打死!”

  淑太妃看似端坐长信宫不动,实则太极殿内外的宫奴、太监、羽林卫,都已经换成了长信宫的人手。石贵妃与谢沣掐架,这些人冷眼旁观,反正也不拉架。现在谢茂吩咐一句,立刻就有孔武有力的太监冲进来,火速把人拖了出去。

  谢沣都惊呆了,看着谢茂,说:“十一叔,父皇宾天,我是长子……”这会儿不敢自称“朕”了。

  “陛下才死了多久,你就敢堵着太极殿辱骂父妃!简直丧心病狂!”谢茂本有两分真伤心,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收拾谢沣的机会,怒道,“来人,请皇长子出去,好好醒醒神!”

  谢沣终于不干了,猛地跃起来,怒吼道:“父皇宾天,没有遗诏,我是长子,我是新君,谁敢无礼?!”

  这番话还真就把所有人镇住了。就在僵持时,殿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敢!”

  就见义老王爷带着一班宗室王爷,再有四位阁臣,六部尚书,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陛下宾天不足两个时辰,皇长子就堵门辱骂父妃,如此狂悖不孝,千年未见,万载不闻!尔有何才德,足以匹配社稷,位尊九五?简直可笑!来人,将皇长子谢沣押回御所,高墙圈禁,等待新君处置!”义老王爷怒斥道。

  义老王爷是宗正,也是目前宗室中最有权威的长辈。

  ——比他辈分大的,身份没他尊贵,身份比他尊贵的,辈分没他高。

  义老王爷是文帝亲自认命的宗正,皇帝在世时都要敬重几分。若谢茂背后没有朝廷众臣撑腰,碍于礼法,谢沣这个皇长子或许还有点份量。现在义老王爷文帝遗诏在手(虽然不能拿出来),内阁三个大臣都投票要推谢茂上位,收拾谢沣这个无权无势的光头皇子,完全没有压力。

  就这样,才抖了不到片刻威风的皇长子谢沣,就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第42章 振衣飞石(42)

  谢茂以为自己已经很富有想象力了。

  淑太妃告诉他只须等待几个月时,他就想过淑太妃会在秦州之变前动手。

  可他没想过淑太妃的手那么快!他更加没想到的是,皇帝死了,皇位居然没落到几个侄儿头上,嗖地飞他屁股底下,还让他稳稳当当坐住了!

  就算皇五子谢琰死了,皇长子谢沣涉嫌暗害谢琰,皇二子谢沐被皇帝厌弃。

  那……不是还有皇三子谢深,皇四子谢浈吗?

  鬼知道诸王大臣都是怎么想的?义老王爷带着宗室与诸大臣往太极殿一站,提都没提诸皇子。这位老王爷先说文皇帝对信王多么看重宠爱,又说大行皇帝对信王是多么地寄予厚望,感动时热泪飞溅,说得顿足捶胸,宗室王爷与几位阁臣跟着哀哀抹泪,连连附和。

  老哥儿几个一唱一和,气势汹汹、理所当然就把皇位说到了谢茂的头上。

  ——等等,你们就没觉得有皇子的情况下,把皇位传给皇弟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人觉得不对。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谢茂是文皇帝最宠爱的幼子,大行皇帝最宠爱的幼弟,两位先君对谢茂都寄予了厚望,由谢茂来继位九五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此时,皇帝登基不足一年,诸皇子都还没来得及笼络出自己的势力,别说染指兵权,连朝堂上稍微说得上话的大臣家门往哪儿开都没摸着。唯一仗着皇长子身份冒头的谢沣,一开始就被义老王爷雷厉风行地圈禁了。曾有一世与谢茂争过帝位的皇三子谢深,此时很识时务地选择了闭嘴,假装自己不存在。

  宗室假装诸皇子不存在,朝廷重臣假装诸皇子不存在,几个皇子自己都假装不存在。

  ——这种大家一起黑箱操作的诡异感,配合着羽林卫锃亮的长戈,贯穿了大行皇帝丧礼的始终。

  淑太妃始终没有出面。

  从皇帝驾崩开始,她就似乎很安分地待在长信宫里,一言不发,不声不响。

  可是,整个皇宫都在她密不透风的掌控之下。原本应该只听从皇帝旨意的羽林卫,悄无声息地就围住了整个禁中。宗室与大臣们发言时,他们一言不发。大行皇帝后宫妃嫔稍有异动,后妃传里立刻就会多出一位甘愿为皇帝殉葬的忠贞妾妃。

  她用一道文皇帝遗诏说服了宗室,镇压住了朝臣,也用暗中掌握多年的宫权、兵权,彻底掌控了这个皇宫。

  单单有那一纸见不得光的遗诏是不够的,单单有宗室、朝臣拥戴也是不够的。

  她还有兵权。

  ——大行皇帝最自豪最精锐的羽林内卫,被她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谢茂就在这么一种看似荒诞无稽又理所当然的情况下,成了谢朝的新君。

  义老王爷率宗室王爷,林附殷率内阁与六部尚书,先皇三子谢深、先皇四子谢浈、先皇六子谢池,齐齐在太极殿朝谢茂三跪九叩,口称陛下。

  一个时代,在山呼万岁中结束,一个新的时代,也在山呼万岁中开始。

  谢茂坐在熟悉又陌生的太极殿御座之上,举目望去,那一片记忆中的盛世山河,就这么波澜壮阔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

  【恭喜宿主完成“再三称帝”成就!】

  【恭喜宿主获得成就点50。恭喜宿主获得“再三称帝”成就特殊奖励。】

  【是否即刻开启特殊奖励大礼包?】

  谢茂正在心潮澎湃中,猛地被系统打断,一口王霸之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几天系统都老老实实地安静如鸡,谢茂几乎都忘了它的存在。这关头系统又猛地窜出来刷了一把存在感,成功地把谢茂再惊吓了一回。

  装逼被打脸的谢茂没好气地怼回去:【闭嘴!不开!再哔哔磕死!】

  遇上谢茂这么个浑不吝的宿主,被威胁的系统只得委屈地再次沉寂下去。

  真正算起来,谢茂待在太极殿的时间,远比他住在信王府的时间更长。

  这间不大的宫殿他实在太熟悉了,他几次在这里御极升座,几次在这里溘然长逝,无数次在此召见王公大臣,无数次在此发出影响天下的纶音圣谕。他坐在御座上没有半点忐忑激动,来太极殿,他更像是远游的主人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恭送大行皇帝御体入梓奉安是当务之急。”谢茂在太极殿给谢芝举丧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看了垂手肃立的诸王大臣一眼,想起还在奉安宫中的杨皇后,真有了两分伤心。

  “皇兄与阿嫂在时帝后和睦,乾坤同泰,如今……”

  “礼部、太常寺着人,即刻具礼。尊奉大行皇帝梓宫入奉安宫。”

  谢朝历史上还真没有帝后前后脚归天的丧气事。供奉帝后梓宫的奉安宫就这么一个,杨皇后已经安置在里边了,皇帝怎么办?总不能让皇帝一直留在太极殿吧?不过,皇后之尊,于帝齐体,既然有新帝做主背锅,把大行皇帝和大行皇后塞在一块,也不算太过违礼。

  群臣皆称是。

  不等林附殷建言,谢茂已流水介的吩咐下来:“再来便是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

  他也不是真的对谥法一窍不通,可谥号都是群臣所议,他做皇帝的,顶多挑剔一二,说个准与不准,是否让群臣重新再议,自己跑去给皇帝定谥,那会被天下笑话,便直接抓了壮丁,“林相,这事儿劳你和三位阁臣商议一番,今天就定下来。还有朕的年号,今天也要议定。”

  “着各府各衙文武百官即刻入朝待旨。”

  有内阁几位才思敏捷的老臣在,大行皇帝谥号、庙号很快就定了下来。

  就算皇帝可能和淑太妃不对付,谢茂也不可能在这上边和已经死了的皇兄为难。谢茂亲自敲定,大行皇帝谥号奉皇大弘孝皇帝,庙号中宗。礼部与太常寺的官员本就因国丧守在宫里,没多会儿就过来了,谢茂与诸王大臣一起,奉大行皇帝梓宫至奉安宫。

  办完了这事儿,谢茂趁空招来常清平,说道:“去接清溪侯来。”

  他把衣飞石留在宫外,本是以防万一。哪晓得莫名其妙就稳稳当当地捞了个皇帝位置,这会儿再把衣飞石留在信王府算怎么回事?可惜不能把小衣册立为皇后。谢茂遗憾地想。

  百官齐至后,新帝改元的旨意也下来了,以明年为太平元年。

  ※

  衣飞石匆忙赶到禁中,被赵从贵亲自接到了太极殿。

  这会儿谢茂正带着诸王与文武百官在奉安宫哭灵,先帝跟前服侍的宫人太监全都迁了出去,长信宫中的掌事大太监王从富、掌钥女官刘氏在太极殿打点。见赵从贵引着一位年少俊朗的侍卫进来,王从富先上前施礼:“问侯爷好。”

  衣飞石一眼瞥见这大太监丧服下暗紫色的纱袍。

  在谢朝,能服紫的太监,那都是太监里的祖宗。早前先帝跟前的秦骓、齐驹,先皇后跟前的邵兆,再一个就是长信宫淑太妃宫里的王从富了。

  “公公好。”衣飞石认出了王从富的身份,可他从不抖机灵,就假作不知道。

  刘氏也上前施礼,道:“圣人有旨,清溪侯来了只管在后殿歇息。”

  衣飞石浅浅笑道:“恕臣不能奉旨。此处是陛下燕寝之地,臣不敢。”

  谢茂是彻底放飞了自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衣飞石可没他那胆子。如今新帝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位置稳不稳当还是两说。他衣飞石一个无权卑职的外臣,就敢大喇喇地跑太极殿里歪着,这是想作死还是想作死?坚决不干。

  赵从贵忙赔笑道:“侯爷到侧殿稍歇片刻。”

  太极殿的侧殿有一间专门的耳房,是供上了年纪的老臣待诏时所用。里边设有软椅、茶点,还有专门的小太监服侍着。当然,这种待遇,是真老臣才有的恩遇。不到七十岁,那就只能等皇帝特旨才能享受。

  衣飞石别说七十岁,他今年十七岁也没有,闻言就要推辞。

  赵从贵哭丧着脸问他:“我的好侯爷,您这儿也不肯坐,那儿也不肯待,难不成想在这儿站着候驾?”啪唧就给衣飞石跪了,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您不听陛下吩咐没事儿,老奴可只有一颗脑袋呀……”

  衣飞石只得跟出门去,说:“侧殿我是不去了,我跟你去茶房喝碗青草汤吧。”

  侧殿的茶房挺大,不止给侧殿送茶水,也负责侍奉太极殿里的皇帝御用。

  不过,这间茶房里就没什么软垫软椅了,只有一个在灶前看火的小板凳,四四方方两个巴掌大,也就搁半边屁股。衣飞石也不嫌弃,就在这个板凳上坐了,青草汤还没喝进嘴,就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跑进来,给他回话:“圣人有话给清溪侯。”

  衣飞石起身要跪下,小太监忙道:“圣人说,清溪侯不必拜领。”

  “臣在。”

  “圣人说,你去告诉清溪侯,朕先往长信宫拜见母后,叫他安心歇息,不必局促。有事吩咐赵从贵。钦此。”

  “臣遵旨。”

  小太监传完口谕,衣飞石摸摸袖子要给打赏,赵从贵一脚把那嬉皮笑脸的小太监踹出门去,满脸谄媚讨好:“都是咱们自家的奴才,哪里用得着这个?侯爷,您坐,快请坐。”

  门外远远看着的王从富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狗腿子,就会拍马屁!

  衣飞石捧着玉碗微热的青草汤,坐在茶房里小小的板凳上,看着小窗外艳阳下一片缟素,心中也有些茫然。这就……尘埃落定了吗?

  长信宫。

  淑太妃一身素服,和往常一样闲适从容地坐在东首的美人榻上。

  她的长信宫可不像从前那样门庭冷落,不时就有太监、宫人、羽林内卫与二十四司女官穿行其间。谢茂在前朝指挥文武百官,她在后宫掌控着整个禁中。她也不必凤冠翟衣,南面高踞,就是这样悠闲散淡的妆容行止,依然无损她如今谢朝第一份至高无上的尊贵。

  “娘娘,陛下驾到。”大宫女前来禀报。

  谢茂出行虽没有天子仪仗,出入的声势已近天子威仪。——如今是嗣皇帝,虽没进行登基大典,可该带的侍卫总要带齐吧?出入的规制都要重新丈量吧?抬脚就是前呼后拥。

  不等淑太妃起身,谢茂已经留下侍卫在殿外,独自一人疾步上前,深深叩拜于地。

  “儿臣拜见阿娘!”

  谢茂口中咬着“儿臣”二字,混了几辈子的老流氓,竟然忍不住双眼发热。

  重生好几次,他还是第一次向淑太妃称臣。为何?因为淑太妃是个妾!她不是君,哪怕谢芝破例抬她住在太后寝居的长信宫,在礼法上她也只是个太妃。身为皇子王爷的谢茂,不能对她称臣。她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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