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398章
作者:藕香食肆
这会儿容舜已经被打发走了。常家老祖夺去皮囊使用陊术涉及到常家秘辛,容舜又没有在修真者跟前自保的能力,谢茂和衣飞石都选择了对他隐瞒。
衣飞石还在看仰在沙发上宛如死狗的常燕飞,他喝了失魂符水,这会儿还处于昏迷状态。
好几次衣飞石都以为他死掉了。
——呼吸时有时无,有一段时间,轻得就像是消失了。
“他现在不会醒来。”谢茂说。
“宿贞不信任常家是因为陊术。那丁仪很大可能说的都是真话?”衣飞石问。
“在修者面前撒谎,不只需要勇气,还需要很高深的心理判断和技巧。丁仪撒谎的可能性很小。何况,岳云已经证明了她所说的大部分。”谢茂想了想,问衣飞石,“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丁仪?”
“是。”衣飞石很少对谢茂的决定提出异议。
当然,在去医院之前,谢茂把常燕飞从失魂状态唤醒,问他:“有事?”
常燕飞揉了揉自己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略觉不适的脖子,连忙把放在茶几边上的皮包打开,一一往外拿自己准备好的材料:“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这是金丝,这是棉线,这是斑竹枝,这是……”
谢茂哭笑不得:“我说了,十天。”
“我准备好了呀。”常燕飞一愣。
“我没准备好。”谢茂把他拿出来的东西,一一给他塞回包里,“九天之后再来找我。”
这让常燕飞很失落。
他把东西一一放好,拉上拉链,提起皮包。
“那我九天之后再来。”谢茂和衣飞石都没有留他。常燕飞走到门前又回来,说:“你们真的不打算管我大姑了吗?”
谢茂觉得宿贞真的命不错。前有容舜,后有常燕飞,都是来替她说情的。
“你想我们拿什么管?”谢茂这会儿灵台都在隐隐作痛,“不要总是替比你聪明有办法的人操心。她肯定活得比你长。”
常燕飞拎着包,抱着黑猫,在酒店门口打车。
没多会儿,就看见衣飞石和谢茂一前一后佯作不认识地走了出来。
酒店前台见了衣飞石就知道这是个没登记身份证蹭住的,“请勿打扰”的牌子挂了一宿,中午还亮DND灯,谁不知道你们干啥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而已!
啧啧啧,这年月……见过恋熊的,敢情还有恋胖的。不过……
谢茂龙行虎步路过酒店大堂时,所有前台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这种级别的帅哥,多少女人愿意倒贴啊,他还自己刷卡付房费,睡个胖男人……唉。
下午三点,酒店门前的出租车不多。常燕飞才等到一辆,衣飞石和谢茂就出来了。
“老大,您坐,您坐。”常燕飞殷勤地让了车子,拉开车门。
谢茂先让衣飞石上了车,扶着车门问常燕飞:“我们去见丁主任。”
常燕飞试探地问:“我跟你一起去?”
谢茂指了指前排副驾驶座,常燕飞立刻就把黑猫扔了,拎着包包上了车。
气得黑猫嗷呜一声,竖起浑身的毛,恨恨地盯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要不是这里人太多,我就用人语骂你!
※
丁仪并不在医院。
她在颐和茶庄,特事办的临时指挥处。
像她这样级别职务,只要不是伤残到必须退役,但凡还剩一口气,打着吗啡都得在一线盯着。
特事办与隐盟合作,隐盟之中的家族也有热心事务与懒得管闲事的分别,与特事办关系比较好、表面上比较亲密的家族,第一个是叶家,再有萧、陈、张、陶、盛四大家族。常家在特事办势力庞大,不是因为常家弟子在特事办有多少,纯粹是因为常家在隐盟地位高。
目前常家统共就只有常燕飞、常燕息两个弟子在特事办供职,常燕飞刚刚加入特事办,常燕息年纪轻轻就任补品组组长,其他常家弟子完成家族试炼,全都回家去了。
常宿义还是个空降的主任。叶萍青被谢茂打回家之后,常宿义就来了——特事办还不敢让他打杂。
常家之所以这么横,都是因为他们家永远有一个最能打的老祖宗。
叶家、萧家、陈家、张家、陶家、盛家,也都有供奉的长老、隐修的前辈,可隐盟每一代斗法或是j家族暗中交锋,总是会败在常家手里。
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玄学界各大家算来算去,都算不透常家祖坟是怎么埋的。
凭什么常家每隔三两代都有个天才横空出世?不是说风水轮流转么?帝王墓穴修得够好吧?周八百年,汉四百年,天家气运尚有尽时,他常家怎么就能顺风顺水几千年?世上岂有长盛不衰的道理?
常家,就是这么长盛不衰地渡过了数千年。哪怕有短暂的低谷,也很快能凭着后辈天才重新崛起。
就是这么一个伟大的家族,昨天轰隆一声倒下了。
常家家主常居雷,与他的两个儿子,也即是常家的两位房主,在他们家天才女修宿贞的家中,被一个半年前还没入门的年轻修士,以一己之力全部撂倒了。
这件事甚至比岳云大战羲和,屠杀三百余非法入境的未注册修士的消息,更让玄学界震撼。
特事办知道羲和终究会回来。
特事办也知道岳云的战力如何逆天。
可特事办,乃至整个修界,肯定不知道谢茂居然有放倒常居雷的能力。
所有休假在家的特事办人员,都已经选择最快的交通方式赶回了总部报到。饶是如此,整个颐和茶庄仍是像一间忙碌的急诊医院,不断有伤员从前线被送回来救治。——普通医院很难挽救非自然力量造成的伤害,特事办有专门的医疗部门。
谢茂三人赶到颐和茶庄时,外围依然有荷枪实弹的特警守卫。
常燕飞看着从车上抬下来的伤员,心情很复杂。他入职特事办不久,可他毕竟是特事办的成员。同事在前线流血时,他努力抱着谢茂的大腿,在图谋盘算自己的未来。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羞耻。
谢茂和衣飞石的态度和他截然不同。
他俩对特事办都没有归属感,久居上位也很难把自己往一线战士的身份上套。
这会儿站在颐和茶庄门口,常燕飞羞愧无比,谢茂和衣飞石就像来某个衙门视察的领导,丝毫没觉得自己应该背上装备前线杀敌。——就算是衣飞石,离拍马冲阵的岁月也有几十年之久了。
“谢茂。”齐秋娴亲自出来接人,很显然,谢茂还是没有通行证,特警不会放行。
“我们来探望丁主任。”谢茂说明来意。
“我要了解‘梦中神授’的真相。这会儿七大家族除了常家,全都来了,就在里边。”齐秋娴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边透露情报,一边逼问真相。
谢茂过了安检,站在门口,看着几个特警检查衣飞石,说:“梦中神授能有什么真相?我做了个梦,醒来记得梦里发生的一切,这就是所有的一切。至于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面匆忙走来浩浩荡荡一行人,谢茂不禁笑了,敢情还想玩怀璧其罪的把戏?
“一字一句,皆不轻授。”
不跪下来磕头叫爸爸,小学一年级的内容都不教你们!
按捺不住冲下来的是萧、张两家的长老。
羲和袭击长陵地宫只惊动了叶萍青,叶萍青与丁仪有私交,又听说常宿义打了自家徒弟,赶来帮忙(算账)很正常。常居雷被撂倒的消息传出之后,隐盟七家都坐不住了,纷纷打着“驰援”的旗号,派人跟着在特事办履职的弟子混了进来。
——这要不是大家都还顾着面子,派来的只怕都不是长老,而是各家家主亲自出动了。
萧擎是萧家家主萧掣的兄弟,张佩如则是张家家主张立新的伯父,二人都是传功长老。
所谓传功长老,不一定是家族里最能打的,但一定强记博闻,对自家功法经典掌握得最全面。听说谢茂曾使用常家的画地为牢打败常宿义,随后干脆撂倒了常居雷,这消息太骇人了,各家都派出了对修法研究最全面的可靠人才来“拜访见识”。
这两位看上去都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模样,萧擎穿着西装挂着怀表,拄着手杖,张佩如干脆穿着套头毛衫,额前还有一缕深紫色漂染——在特事办工作的年轻弟子,都没有他们活得世俗。
当然,一个修者看上去的年纪通常不会是他的真实年纪。
爷爷长得比孙子年轻的例子,比比皆是。
萧擎与张佩如按捺不住跟着齐秋娴冲了下来,背后跟了一大堆弟子,一行人看上去浩浩荡荡气势汹汹。谢茂才等着衣飞石安检完毕,正面对上了这批人。
僵持不到半秒,就听见萧擎特别和蔼客气地说:“……呵,这是茂茂吧?长这么大了。”
茂、茂——
谢茂很想问待在摄灵图册中的米粉,这拄着手杖满身装逼范儿的大兄弟,和我是什么关系?
另一边穿着白色套头衫,看上去比岳云还不靠谱的张佩如紧跟着套近乎:“是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不知道吧?我师弟和你外婆是同学,呵呵呵,差点你就成我师侄孙了。”
这他吗会不会说话?新古时代的修士都这么不靠谱吗?谢茂简直窒息。
齐秋娴比谢茂脸更黑。谢茂是被阿姨养大的,亲妈一直在疗养院,他不止不知道自己父系的身份,同样也不知道母亲的真实身份。他的身世对特事办而言是透明的,对他自己却不是!
谢茂童年过得非常困苦艰辛,95后都市长大的孩子,一度落魄到去开封菜捡人吃剩的汉堡可乐,捡起被人扔进杯子里的鸡骨头,喝残留融化的冰淇淋水,初中毕业就想办法去当兵,也是无奈之举。
——这种都市生活最底层的人,他的外婆能认识隐世家族的人?可能吗?
不过,谢茂并不知道原身曾经吃过的苦,也不知道原身根本不知道母亲的身份。
他单纯就是觉得张佩如脑子有坑。套近乎是拿家中年长女眷开玩笑的?这要换了那个满脸嚣张的原身……嗯,这得打他个满地找牙吧?
谢茂脾气是真的不易招惹,想了想,觉得这会儿打起来太麻烦了,到底是没有出手。
衣飞石出手了。
“喂——”
齐秋娴和常燕飞都惊呼一声。
谢茂稳稳地捉住了衣飞石的胳膊,说:“咱们说好的。”
“竖子无礼。”衣飞石兀自气不过,什么狗东西啊,就算是先生原身外祖母的旧友,这么随口拿女眷打趣,也要拖出去杖毙了。
“打得过我吗?”谢茂问。
衣飞石才想起昨天的约定。打不过谢茂之前,都要在谢茂背后等着被保护,不许强出头。
“打不过。”衣飞石只得认输。
谢茂眼神示意了一下,等着回去问你。
衣飞石护主是条件反射,这要不是目前打不过谢茂,生生被拦住,人早就飞出去了。可昨天确实曾答应过谢茂,他自认理亏,低头听训,心中琢磨的还是那回事:得早一点打得过陛下。
齐秋娴觉得谢茂就够刺儿头了,容锦华和宿贞的儿子这脾气……更让人头疼。
“我介绍一下,这是萧家长老萧擎老师,这是张家长老张佩如老师,他们两位都是来帮助处理长陵地宫遇袭事件。”齐秋娴把谢茂和这这一队人隔开,并不让他们近距离接触,“认识也不急于一时。丁主任在等你,走吧。”
萧擎和张佩如也不阻拦,都笑眯眯地跟在他们身边。
萧擎还挺嫌弃张佩如,几次把张佩如压在手肘后边,生生按了人家一个身位。张佩如大概是打不过萧擎,黑着脸想换个位置,偏偏谢茂身边还有齐秋娴和常燕飞跟着。
“茂茂,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妈她……”张佩如挤不进去,只好隔在外边继续套近乎。
齐秋娴打断他:“张老,目前情势紧急,私事容后再谈。”
谢茂和衣飞石交换了一个眼神,敢情原身母亲也有隐情故事?这爹妈就没一个省心的?
这回进去的就不是前日使用的会议厅了,而是一间装饰得古色古香的茶室。室内屏风都撤了,仅留下各个小隔间里的茶座,能够容纳近百人。南面悬着几个新装的大屏幕,投影着几个现场画面。
丁仪正在和另外几位隐修世家派来的长老、特事办内几位参谋、精英骨干,讨论着什么。
谢茂四下张望了一眼,常宿义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