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750章
作者:藕香食肆
妖精鬼怪虽不能魂飞天外,可人家想飞去天外不一定要出窍,直接连魂魄带皮囊一起飞出去。
哪晓得黑猫说了一句让他很意外的话:“我是混血。”
“人与谛听半血。”这也就解释了黑猫为什么说自己幼时不擅长谛听的天生神通,为什么能够修炼常香织教他的人类法术。他原本就身怀人血,是人与谛听的半血。
“我的耳朵没有其他谛听那么好。”黑猫说,“但我可以跟人一样,魂魄出窍。”
“你受伤的是肉身。”衣飞石提醒道。
“魂魄出去之后,肉身也会跟出去。这是混血的一点儿小把戏。”黑猫解释道。
黑猫所说的一切严丝合缝,谢茂没听出任何不合理的破绽。唯一不合理的地方在于,黑猫坚持常燕飞遇险了,谢茂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与常燕飞有关的危机。
有忽略掉常老祖这个大祸害的前车之鉴,谢茂对天人感应的信心就不大足够了。
他忍不住会想,天人感应是不是又在常老祖这个BUG前失去了警示作用?
平时谢茂对常燕飞不显得很亲近,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常燕飞的性命。察觉到情况有异后,谢茂不声不响拨通了常燕飞的电话。
电话一直处在接通中的状态,无人应答。
“据你所知,常燕飞现在什么情况?”谢茂问。
“常老巫已经发现他身上的陊印不见了。”黑猫说。
“他目前的修为还到不了出窍期。”谢茂对常燕飞的修行进度了如指掌。
如今华夏所有世家传承的修法都有问题,筑基之后炼气,炼气之后直接化神,如何化神就是各家修士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古往今来的修士有大气运者,强行越过了化神这一关,到了金丹期就飞流直下,要么无法成丹,要么成丹之后迅速爆丹,陨落者不知凡几。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建玄。
修士踏入炼气期之后,必须建玄。将原本存在的玄池重新打磨强健一遍,夯实玄池。
常燕飞原本已经到了化神中期,拜师之后,被谢茂强行废了修为,如今就是倒回来重新捣腾自己的玄池,做这一道“建玄”的工序。所以,这时候的常燕飞根本没办法让自己的魂魄离体太远——他的魂魄是足够强健的,可惜身体不能在失魂状态下久存,一旦魂魄走得远了,灵台浑浊就变白痴。
“他太想讨好你了。你让他调查各大家主闭关的秘密,他觉得自己总得给你一个答案。”黑猫说到这里,隐隐带了一丝对谢茂的指责。
它常年跟在常燕飞身边,陪伴常燕飞长大,在它看来,谢茂对常燕飞一点儿都不好。
“在外边各家找了两个月,始终没有进展。他说,你一部电影都拍完了,他还没能给你交卷,怕你怪罪他办事不力。你开始拍第二部 电影的时候,就是你到这儿的同一天,他就回了常家。”
常家是常燕飞最不愿意踏足的地方。因为,常家有常老祖,那是常燕飞最忌惮的人物。
常家也是常燕飞最容易调查到家主闭关真相的地方。那里是他的家,家人不会对他守密。在别家辛辛苦苦住着旁敲侧击才能打听到的秘密,在家里只要一个个去找人询问就行了,什么细节都能问到。
“他觉得常老巫闭关了,也许就没那么危险了。毕竟,别家的家主,一旦闭关,天塌下来都不肯开门见人。”比如说,那位眼睁睁看着弟弟犯蠢,直接把家族送葬的王家家主。
常燕飞并没有开上帝视角,他当然不知道常老祖和其他家主的情况不一样。
别家家主是被“天庭”所迷惑,流连其中不肯离开,常老祖本身就是“天庭”的“主持者”,他想要破关而出,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个‘天庭’是常老祖营造的幻境?他的目的是什么?”衣飞石突然插嘴。
“我不确认‘天庭’是不是幻境。”黑猫也显出了几分困惑,“也可能是个新的世界。”
“不过,常老巫肯定不是‘天庭’的构建者。”
“你从很遥远的地方,带回来一缕旧魂。”黑猫一双幽绿色的眸子盯着谢茂,也有几分困惑,“我不知道它来自何处,是什么东西。它才是‘天庭’的构建者。”
“它有一点……像你带回来的虫子。”昨天延嗣清平揪住黑猫做各种基因编辑时,黑猫没有逃跑,而是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虫子,想要知道虫子是个什么新鲜神通的种族。可惜,二者之间差异依然很大。
“你的虫子没有那条旧魂厉害。”黑猫想了想,打了个比方,“你的虫子像是没进化的原始人,那条旧魂是进化完美的天人。”
我以为虫子已经很完美了。谢茂第三次拨打常燕飞的电话,依然没有人接听。
“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坐下和我聊天,可见常燕飞还算安全?”谢茂问。
截谢茂的话,衣飞石自然不敢。截黑猫的话就没什么压力了。不等黑猫回答,衣飞石也问了一句:“常老祖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吧?”
“打狗得看主人,我就算打得过他,也不能不给族长面子……”黑猫的解释依然是老调重弹。
衣飞石拿出手机,屏幕里是铠铠气喘吁吁的小脸,随后镜头晃啊晃了几圈,衣飞石打开音量键,就传出来铠铠烦躁的声音:“没有嘛,我都找遍了,女厕所都找了!要不要我去地窖里找找啊,听说他们这地方的菜窖里能进人……”
黑猫的脸青了。他认得出来,镜头里是常家祖宅的练功房二层。
这边谢茂故意打电话找常燕飞,衣飞石已经悄然安排铠铠直接去常家找人了。
衣飞石无法下鬼界,铠铠下去却没有什么妨碍,也不会惊动任何鬼神。从京市直传常家老宅,铠铠无法瞬间做到,但是,它也是BUG啊。先下鬼府走阴路,回阳世时就激活了地图上的所有传送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谢茂也没有即刻翻脸,含笑道:“说不得是常老祖把常燕飞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视频里的铠铠很暴躁:“那你早点说啊!给我一顿好找。”
衣飞石即刻训斥:“打嘴!”
铠铠顿时噤若寒蝉,带着手机又晃了一会儿,忍不住找黑猫出气:“喂,黑犬,你就直接说吧,人在哪儿?!你在那儿撒谎支使我到处跑就算了,还要害我被骂,你心肝儿也是黑的呀!”谛听的真身类似于犬,是以铠铠直呼“黑犬”。
衣飞石直接挂断了视频。
“你怎么说?”谢茂问黑猫。
黑猫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想对策。
传说谛听不止能听到世间一切动静,还能辨明人的心声,知道人的欲望。
很显然,如谢茂与衣飞石这样层级的修士,黑猫就无法探知他们的心思。反过来,谢茂有时间轴在手,精神力贯穿时间轴,霎时间就能听到身边所有的心声。
【是得拿小棍子抽铠铠的胳膊了。这小东西最近被先生惯坏了。】
【可是,万一先生误会了呢?】
【前一日铠铠才向先生拆穿了我去轮回池有危险的事,先生会不会认为我借故责罚铠铠?】
【……那就过些日子再揍他好了。】
【这傻东西属狗的,过些日子再揍他,他可能就不能领会为什么挨揍了……】
【先生怎么看着我?】
【我身上没什么不妥的吧?衣襟理顺了,侧着一些显得更恭顺好看,嗯,就这样。】
【不知道先生现在能听见我想什么吗?】
谢茂突然听见一些热情甜腻的声音,这可真是糟糕极了……如今衣飞石神魂虚弱,很难控制自己的念头,一旦想到谢茂可能窥探自己的想法,思绪就会朝着最不愿意被察觉的方向滑落。
谢茂艰难又甜蜜地将念头从衣飞石身上拔出来,这才能关心在一边的黑猫。
他听不见黑猫的任何心声。
这不是时间轴失去了效用,而是黑猫身为谛听,本身就有一种防止被读心的天生神通。
饶是如此,时间轴依然替谢茂窥视到了黑猫的情绪。那是一种糅合了牵挂与苦涩的纯黑,黑中没有一丝希望被孕育,只有无休止地沉沦与苦涩。
谢茂放弃倾听黑猫的心声,黑猫也在同时拿出了一只人偶。
“陊印。”谢茂将人偶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是被自己从常燕飞身上拔出的那枚陊印。
当初谢茂把常燕飞颈上的陊印放在了白毛怪的身上,将白毛怪做成了一只替身,借此隐瞒常老祖的耳目。不知道黑猫什么时候用了什么办法,把那枚陊印移植到了这只替身人偶上。
“他回常家之前,来找了我。”黑猫说,“我把他放在了地狱十九层,你让那小孩儿去找。”
常燕飞中二归中二,不是没脑子。明知道常老祖发现他没陊印就坏事,哪里会毫无准备就回去?
不过,常燕飞想的是找黑猫当保镖,遇到危险让黑猫开阴路带他逃跑,哪晓得黑猫心怀鬼胎,直接把他绑了扔进地狱里“保护”起来,常燕飞终究还是失算了。
“你……不认识铠铠?”谢茂有点意外。你们都在鬼府混,认识阴天子,不认识阴天子的小弟?
“菩萨身边那只谛听不是我。”黑猫提起这个问题就有些焦躁。
敢情菩萨是和你们谛听一族签下的用工合同?那你们是不是轮班制?去菩萨那儿上班时随便哪只谛听都行,只要准时上岗,菩萨根本不认谁是谁?谢茂稀里糊涂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挺有趣。
也不知道我当圣人的时候,有没有坐骑啥的?会不会也是签了一个族?
“我用常燕飞的身份去了‘天庭’,常老巫想要捉我,我和他交过手。”黑猫承认道。
“你说话不尽不实,信用破产了。”谢茂径直取走了他手里的人偶,“如今你也不必再说什么,我也懒得琢磨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我替你找到常香织的魂魄,答应你天荒地老之前送她去轮回,你则央告菩萨,替我关掉那条轮回道。你答应么?”
“成交。”黑猫即刻答应。
谢茂才不担心黑猫是否有履行诺言的能力。
这是只谛听不假吧?对付各种大妖大怪,谢茂有一整套经验,摄灵图册收拾起来一拘一个准。
黑猫不肯应诺,他就去找谛听的族长。你自己的族兽你不管管啊?若是黑猫不肯去找菩萨,他就去找善白耘。菩萨座前的那只谛听总归是黑猫的同族吧?不管,我又不认识这只谛听是不是那只谛听,我只知道有一只谛听答应我可以让菩萨去关轮回道,菩萨不肯去关,我就把见到的谛听捉走全部吃光。
先把菩萨的坐骑捉来吃了!——把谢茂逼急了,他就是这么不要脸。
黑猫大约也是随着常燕飞与谢茂相处得久了,幽幽地说:“我能说服菩萨的。”
谢茂满脸和蔼:“我自然不担心。”对策都想好了呢。
话说到这份上,黑猫也只能轻叹一声:“‘天庭’的位置我留在人偶上了。”
谢茂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还要去处理端木奕的未知破事,也没有多留那只猫。黑猫重新化为猫身,跳窗离开,衣飞石才轻声解释:“裴吉星见面就称呼他为‘小菩萨’,只怕与那位关系匪浅。”
“那不重要。”既然那位菩萨就是关闭轮回道的另一条出路,谢茂无论如何也会把路走通。
“我们说话归说话,你怎么也不吃东西了?这羊排都凉了。”
……羊排凉了。这事儿才重要?
第605章 两界共主(119)
衣飞石交代铠铠去地狱十九层寻找常燕飞, 铠铠老大不高兴, 那地方是菩萨的地盘, 进出不方便。
谢茂心想,你可长点心吧,小衣忍你很久了, 随时准备揍你。
铠铠自然是一贯没心没肺,衣飞石对它素来忍让,它从来没想过自己作起来会怎样——从前就是道灵,被拆成零件也不痛不痒。讲道理,它身为一件铠甲, 难道还怕死吗?
铠铠再没心没肺,大体总算不出格。
衣飞石吩咐了, 它嘟嚷两句, 还是麻溜地去执行。
谢茂搂住衣飞石,哄他:“别生气别生气, 大规矩不错就行了, 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重新点的羊排也送来了, 谢茂陪衣飞石吃了饭, 时间将近一点半, 便一起去了阿鲁导演的房间。
阿鲁导演在剧组负责的具体事务非常多, 理所当然安排了一个大套间, 常有剧组人员进进出出找他说事, 因进组不久, 许多箱子塞在他房间里都还没开封, 看着像是个人来人往的大仓库。
因着谢茂要借用房间,阿鲁临时整理出待客厅,还通知剧组不要来房间堵他。
谢茂和衣飞石进门时,阿鲁正在捣腾自己去酒店茶水吧借的功夫茶具,一边收拾一边打招呼:“谢导,您来了。快坐。”为了表示自己站的是谢导的正牌未婚夫石董,阿鲁导演对小助理一直是表面客气,不算很热情。
衣飞石对此并不介意。他随在谢茂身边,也不需要时时刻刻引人注目、受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