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 第156章

作者:莫晨欢 标签: 天之骄子 种田 爽文 穿越重生

  耶律晗立刻闭上了嘴,只是眼中仍是不满之意。

  耶律定:“你先下去吧。”

  耶律晗咬了咬牙,行了一礼,离开了皇帝寝宫。

  龙榻上,辽国皇帝面色苍白,身形削瘦,早已昏迷多日。辽帝行猎受伤其实并非耶律定、耶律晗下手,但是昏迷数日不醒,却是出自耶律定之手了。

  伟岸雄壮的王子太师站在皇帝龙榻旁,低首看着床上这个已然时日不多的帝王。良久,他伸出手:“将药碗端过来。”

  宫娥立即小心翼翼地将一碗褐色的药汤递到耶律定手中。

  耶律定望着这碗深褐色的汤药,他坐到床榻旁,对殿中的宫女太监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明明只是王子太师,但他一声令下,所有宫娥全部离了寝殿。

  硕大的辽帝寝宫中,倏然只剩下耶律定和昏迷的辽帝二人。

  耶律定一勺勺地舀着药汤,声音浑厚平静:“陛下是如何受伤的,臣至今也不知晓。那日有机会下手的,除了二皇子的人,便剩下老臣的人了。这世上最希望您驾崩的人便是老臣了,但此次……并非是臣。只能是那耶律舍哥了。”

  “陛下啊,您神武一世,却不想到,你最疼爱的儿子,竟然要您去死。”

  “耶律舍哥其人,阴狠狡诈。老臣想不通,他为何要做出此事,但他终归是做了。三万黑狼军,亦被他坑杀。老臣从未想过篡位弑帝,也从没想过,毒杀于您。这药只是让您昏迷不醒,但老臣是真没想过让您去死啊!”

  声音戛然而止,辽帝寝宫中,一片死寂。

  “当年您驰骋沙场,御驾亲征,我等君臣上下一心,令大辽铁骑踏遍草原。”

  “那是草原上的雄鹰,是我大辽咆哮的巨狼。”

  “臣从未忘过!”

  撕裂般的声音如同呐喊,在寝宫中赫赫回荡。

  然后,又是漫长的寂静。

  忽然,只听“咯噔”一声,盛药的白瓷碗被太师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苍老却雄武的太师一步步再走回辽帝床榻前,他低目看着龙榻上的帝王,神色平静地伸出手,捂住了辽帝的口鼻,动作自然,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半个时辰后,王子太师离开皇帝寝宫,来到三皇子殿。

  耶律晗急急走过来:“见过太师大人。”

  耶律定屏退左右,看向耶律晗,淡淡道:“陛下驾崩了。”

  耶律晗如遭雷劈,他向后倒跌一步,他再蠢,也在一瞬间明白了耶律定的意思。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王子太师。

  耶律定冷冷道:“此事暂不声张。既然二殿下想与黑狼军同行,去大同府,便让他去吧。自然,也不必回来了。”

  此时此刻,这世上,只有辽帝寝宫的宫娥太监知道辽帝的死讯。除此以外,只有王子太师耶律定和三皇子耶律晗了。

  西北大捷,大宋上下一片欢腾景象。

  周太师和李景德坐镇幽州,无法离开,皇帝便召了骠骑将军魏率和监察使余潮生回京。

  进了八月,身处西北的幽州冬日时是大雪封城,严寒难忍。如今便是酷暑难耐,又有黄沙漫天。余潮生自府中走出时,也戴了一头纱布,挡住那满城肆虐的风沙。他得了回京的圣旨,如今是要去西北大营交差。

  见过周太师后,入夜,余潮生才回到幽州城。

  黑夜寂静,一队官差却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城中各处,抓住了几个还在睡梦中的官员。

  此事做得隐秘又快,当夜几乎无人反应过来。次日,余潮生便带着抓获的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回了盛京。

  骠骑将军魏率见到余潮生竟然还抓了人回去,他惊讶道:“余大人,这些是何人?”

  余潮生:“将军,皆是罪官。”

  魏率是个武夫,武举出身,对文官那种说一半留一半的心思,他一点都猜不透。

  这都给铐起来了,不是罪官,还能是功臣么?

  魏率摸了摸脑袋,直白地说:“嗨,我自然知道是罪官,但这些人犯了何事啊余大人。这咱们在幽州待了这么久,一直都没什么事,怎么要走了,您不声不响抓了这么多人。”

  余潮生笑道:“大多是银引司的官。”

  魏率愣住,他不大明白,余潮生是银引司的指挥使之一,银引司的人被抓了,他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余潮生突然抓了一众犯官的事,并没有特意遣斥候官回禀朝廷。按他的意思,他打算等自己回京后,再亲自向皇帝禀报此事。然而幽州城中,苏温允得知此事后,他了解了一下被抓的几个官员是何身份。接着,他脸色一变。

  苏温允连夜写了一封密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盛京。

  “你王子丰死了无人可惜,但你不可坏我大事!”

  余潮生的马车走得不快,到第四日,苏温允的密信送回盛京,他们才走到一半。

  这封信是送到右相王诠手上的,王诠见了信,目露哀色。他在书房中沉思了一个下午,接着唤来了自己的心腹。第二日,邢州案的核心人物孙尚德一头撞死在了大理寺天牢,竟是忍受不住酷刑自戕了。

  这件事在次日早朝上,由大理寺少卿汇报给了皇帝。

  因为西北大捷,赵辅这些日子已经很少去关心邢州案。突然听闻此事,他神情顿了顿,目光在堂下臣子的面庞上一一扫过,似乎想要看清这些人的面孔。

  这世上最想孙尚德死的人,无疑就是与邢州案有牵扯的一众官员了。

  赵辅沉默了许久,他轻声道:“左相以为如何?”

  左相徐毖上前一步,低头道:“罪官孙尚德畏罪自戕,老臣以为,主使伏首,但此案还得继续查下去。”

  赵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问道:“右相以为呢?”

  右相王诠上前道:“此案为大理寺同刑部一通审查,臣以为,两部自有定论。”

  赵辅不再开口。

  散了朝后,徐毖与王诠走到了一处。当朝最位高权重的两位相公,此刻各自抱着玉笏,步伐缓而稳健地走向宣武门。

  徐毖感慨道:“大理寺天牢的酷刑,果真不是寻常人能受得的。未曾想那孙尚德受了三个月,最终还是耐不住啊。”

  王诠也同他一起感叹:“虽说老夫未曾去过大理寺天牢,但也总听闻,无论是谁,只要进了那儿,都得剥下一层皮再出来。更多的,却是再见不到天日了。”

  徐毖笑着微微俯身,行礼。

  王诠立刻回了一礼。

  徐毖:“王相往那儿去?”

  “勤政殿。”

  “那便不是同路了,在此别过。”

  “徐相慢走。”

  “王相留步。”

  两人互相客套一番,转身各走各路。

  当王诠来到勤政殿时,他刚刚踏入自己的右相府院,便见一个挺然颀长的身影立在院中,正俯身观赏院中的一朵月季花。深红色的官袍穿在寻常官员身上个,并不觉得如何,穿在王子丰身上,只令人觉得丰神俊朗,别有清姿。

  不过他这个侄儿天生一副好相貌,无论穿什么,都十分俊雅。

  王诠:“怎的在这?”

  王溱转首行礼:“下官见过右相。”

  王诠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在作甚。你我叔侄同为一品官,你今日拜我,我可是得回拜你一礼?”

  王溱正色道:“如今是户部尚书王溱,在拜见右相大人。”

  王诠挑眉:“哦,那户部尚书有何事要找本相?”

  王溱蹙了眉,竟真露出困惑模样:“下官确有一事,不明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得来求右相为下官解惑。”

  “何事?”

  “孙尚德为何而死?”

  王诠脚步一顿,他抬起头,看向自家侄儿:“这世上最想此人消失的,当是徐相。”

  王溱笑了:“右相还未回答下官,孙尚德为何而死?”

  王诠静静地看着他,道:“就不能是左相灭口?”

  王溱长叹一息:“叔祖为何要孙尚德的命。”

  王诠自知再也瞒不过这个多智近妖、玲珑心窍的侄儿,他无奈地说道:“进屋说吧!”

  进屋后,王诠将苏温允的那封密信递给王溱,王溱看完信,也愣了半晌。他叹气道:“原来竟发生了此事。叔祖所行,丰怎能不懂,但叔祖可知,就算如此,也于事无补。那孙尚德就算死了又如何,大理寺若是死了重要证人再要结案,无非两种结局。一是死无对证,匆匆了结;二是死无对证,百口莫辩!”

  王诠:“孙尚德已死,难道这还不够?”

  王溱:“若是对寻常人而言,这便够了,这便足以显现我等的诚意。但对徐相而言,远远不够!徐相怎能信,孙尚德死了,是匆匆结案还是百口莫辩?”

  王诠又岂不知如此,但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用此方法,救王溱一招。

  但王溱却道:“况且,我也从未打算真的匆匆结案。”他清雅一笑,“死了倒也好,以后便是百口莫辩,死无对证了。”

  王诠错愕道:“你……”

  另一边,唐慎刚刚试验好笼箱的新用,他忙了一天,匆匆从工部回府。才到右侍郎府,奉笔便交给他一封信:“是下午才到的,从幽州送来。”

  唐慎惊讶道:“幽州?”

  第一时间,唐慎便想起了王霄。

  自唐慎不再担任银引司右副御史后,王霄和梅胜泽偶尔会给他写密信,说些辽国动向。唐慎拆开这封信,却大为惊愕——

  这信竟然是李景德写的!

  望着信上的字,唐慎越看,心越来越沉。

  看完整封信,他怔怔地坐在屋中许久,接着将信纸一角靠近蜡烛,看着信纸变成黑灰。

  唐慎立刻换上常服,来到尚书府。

  王溱竟然还未归来。

  待到戌时一刻,王溱才从外头回来。管家告诉他唐慎来了,他微微惊讶,笑着走进花厅,问道:“怎的突然来了,不是说近日工部事务众多,暂时不来了?用过晚饭了吗?”

  管家在一旁道:“公子一个时辰前便到了。”

  王溱皱眉道:“那便是未曾用饭了。你是如何侍候的,为何不上菜?”

  管家:“小的知错。”

  王溱:“加一道西湖醋鱼、素丸子。”都是唐慎喜欢吃的。

  王溱拉着唐慎的手,两人一同坐在桌旁。

  唐慎望着他,心中千回百转。他不知道王溱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如果知道,他会做一番说辞。如果不知道,他又会做另一番说辞。

  唐慎思虑片刻,开口道:“师兄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