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 第50章

作者:莫晨欢 标签: 天之骄子 种田 爽文 穿越重生

  寒冬二月,他竟出了一身的汗!

  在草稿纸上写完这篇文章,唐慎怔怔地看着,忽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不对。

  他是不是想太多了,这只是会试的一篇文章而已,不需要担心那么多。

  然而他随即又想到:“如果是王子丰,他定然也会像我这么做。”

  写都写完了,唐慎自认自己这篇文虽说没有那么出众夺目,但在考生中也绝对属于上游,他誊抄好文章,累得睡了一觉。等到再睁眼,已经是进考场的第三天。

  唐慎睡之前已经看了第三题的题目,这次的题目是“吾日三省吾身”。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这句话出自《论语·述而》,放到后世也是耳熟能详的经典。唐慎在写完第二篇制艺后,难免有些郁闷,然而当他看完这第三题,他的心情瞬间放晴,差点就在考场上笑出来了。

  正常来说,会试第一场的三篇制艺,两篇选自《论语》、《孟子》,一篇从《大学》、《中庸》里选。可李大学士不是个正常人!第一题他出了个偏题怪题,第二题他出了个有可能触犯圣怒的题,到这第三题,他竟然又出了个《论语》题!

  唐慎上辈子是个纯种理工生,读书不多,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吾日三省吾身这句话,甚至他还知道另一句。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是朱熹给“吾日三省吾身”注解的批语。

  到这种时候,唐慎也不客气,直接以朱熹的破题入手,按照朱熹的观点,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文章:“宗圣三省吾身,观仁忠而向学。夫圣人若此,余必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第三篇文章写得一气呵成,唐慎回头再看,都觉得荡气回肠。仅仅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哪怕他后面写得再烂,都一定能拿高分。

  把最后一篇八股制艺誊抄完毕,唐慎再看最后一首五言八韵试帖诗。

  题目是:“风雨凄凄”。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出自《诗经·国风·郑雨》。

  这句诗描绘的是风雨凄然的景象,整首诗写的是女子对情郎的相思之情。唐慎略加思索,便写下一首试帖诗。

  闻道寻云去,听风惊蝉鸣。

  雨打芭蕉绿,雷动八重殷。

  ……

  白首归路尽,相思子规啼。

  会试时,学生的字迹书法没那般重要,毕竟考官们最后看到的都不是他们亲笔写的卷子。但唐慎还是认认真真地把试帖诗抄了上去,检查无误后,起身交卷。

  他走出号房,来到甬道时,竟然正巧碰上了梅胜泽。

  梅胜泽见他也十分惊喜,道:“景则,感觉如何。”

  唐慎老实回答:“何等无耻啊!”

  梅胜泽也顿时没了好友相见的喜悦,郁闷道:“无耻之尤!”

  两人哈哈一笑,一边说话,一边走出考场。

  梅胜泽:“那第一题,可是足足想了我两个时辰,才决定如何破题。我本身就不擅长八股制艺,你与刘放兄在这上面都比我强。如今可好,‘风雨凄凄’这试帖诗题目简单至极,第一篇八股制艺又困难至极!幸好李大学士后两篇八股出的题目简单了些,否则我今日定然一头撞死在这明远楼的楼柱上!”

  唐慎一听就知道,梅胜泽写第二篇制艺时,想的没自己那么多。

  两人走出贡院,各自道别。

  姚三早就带着大夫,在门外等候唐慎多时了。唐慎道:“先回家再说,这次我身体还算不错,想来有了上次乡试的经验,这次没有大碍。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明日再来考试。”

  姚三和林账房都松了口气。

  晚上洗了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天还没亮,唐慎又来到了盛京贡院门口。

  王溱曾经对唐慎说过,,翰林院如今的四大学士中,杨大学士和潘大学士喜欢《周易》,周大学士喜欢《春秋》。唯独没有说李大学士喜欢什么。唐慎也没问他,因为他知道王溱之所以不说,想必李大学士在五经上可能没有特殊的喜好,或许他喜欢四书中的《论语》,所以第一场会试才出了两道《论语》题。

  既然李大学士对五经都喜好平平,唐慎就选了题目最简单的一篇,开始答题。

  三日后,唐慎脸色略显苍白地走出考场。

  姚三立刻走上去。

  唐慎道:“无妨,就是累着了。”

  等睡了一场,养足精神,唐慎又进牢房一样的号房里,待了三天三夜,写满会试第三场的几道时事题。

  持续了三场九天的会试,终于结束。几人刚回到家中,陆掌柜就来了。他明显是掐准唐慎考完会试的时间点登门的,可唐慎一看到他,便摆摆手,道:“明日再来。”

  陆掌柜无奈地笑道:“好,都听小东家的。”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唐慎吃着奉笔买来的盛京烤饼,大口喝着粥,只见陆掌柜敲门进来。他对唐慎行了一礼,道:“小东家,成了!前日您还在考试时,那千里楼的邢掌柜找上我。他开门见山地点明我就是姑苏府细霞楼的掌柜,然后旁敲侧击地问我是否是想和画堂秋合作卖肥皂、黄金缕!”

  唐慎一听,立刻放下碗,道:“他知道你是细霞楼的掌柜?”

  “可不是。我两个月前就将装着黄金缕的礼盒交给了他,我原本也纳闷。小东家,咱们的意思表达的那么清楚,就是想和画堂秋合作,怎的那邢掌柜一副没收到礼物的样子,全然不懂?直到如今我才明白,人家哪里是不懂,人家是暗地里调查清楚了我的身份,这才上门啊!”

  唐慎笑道:“能将千里楼、画堂秋做成盛京第一字号,邢掌柜自然不是普通人。你与他谈得如何?”

  陆掌柜将自己与邢掌柜初步商定的事交代清楚,道:“……我寻思这并不是问题,那邢掌柜给我条件也都算优渥。然而具体事宜,我们两个掌柜是不好敲定的,邢掌柜那边希望您能与千里楼的幕后东家见一面,由您们二位商定清楚。”

  唐慎诧异道:“逍遥王爷赵敖?”

  陆掌柜:“是景王世子,赵琼。”

  唐慎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他随即点头:“好,自然是要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老王:没有戏份的一天?

  小唐郎:咋滴,你要啥戏份啊。

第42章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千里楼在盛京城西, 登上四层楼, 远远看去,可看到银带般的一望无际的大运河。会试结束第二日,唐慎与陆掌柜来到千里楼, 长着一张喜庆圆脸的邢掌柜早已等候多时。

  邢掌柜上下瞧了唐慎一样,笑道:“没想到小公子竟然如此年少,真是青年才俊。”

  唐慎微微作揖:“邢掌柜。”

  邢掌柜:“我们家世子还未到, 请小公子移步雅间, 稍作休息。”

  三人一起上了楼,唐慎进入雅间, 邢掌柜和陆掌柜在外面等候。

  一进雅间,就看见一座千山屏风。往左看是一张多宝槅架子, 上头琳琅满目地放着各类珍宝古玩。再看右边,有两扇紧闭的窗。唐慎打开一看, 车马声市,坊街大道,盛京风光, 尽收眼底。

  “登斯楼也, 则有心旷神怡,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望着繁华如金的盛京风光,唐慎忽然明白了范仲淹的这句话。

  “好一个心旷神怡,把酒临风。既然如此, 怎能无酒。”

  唐慎赶紧回头,只见身穿锦袍、头戴玉冠的景王世子赵琼已经走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赵琼站定在原地,惊讶地看他。片刻后,赵琼惊奇道:“竟然是你!”

  唐慎作揖道:“见过景王世子。”

  有些事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门路。赵琼一下子知道,唐慎当初投帖子到景王府,参加景王府的解元宴,恐怕也是有意为之。然而这种小事他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因为肥皂生意的背后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而更觉欣喜。

  赵琼喊来邢掌柜:“上菜吧。”

  邢掌柜:“是。”

  赵琼再看向唐慎:“昨日刚刚结束会试,唐公子可去了?”

  唐慎笑道:“自然去了。”

  “好,那今日便不谈那些方眼的东西,只谈风花雪月。一切等放榜后再说吧,可好?”

  唐慎也没想过第一次见面就把肥皂、精油的生意谈好,正相反,赵琼这么说了,说明他确实有心想和唐慎合作。等会试过后,要是唐慎中了进士,赵琼的态度可能会更有改变。如此双方再来谈合作,对唐慎是大好,对赵琼也有益处。

  如此,两人单纯地把酒言欢。

  唐慎年纪小,还不怎么能喝酒,赵琼也没怎么劝。

  一个时辰后,两人已成了朋友。唐慎走出雅间,回身对赵琼作揖:“世子莫送了。”

  赵琼道:“那便等杏榜下来,我再为景则好好庆祝一番。”

  唐慎和陆掌柜离开千里楼,陆掌柜有些惊讶地说道:“本以为这景王世子是个皇亲国戚,可能不好相处。没想到他如此亲近,并没有端着架子。”

  唐慎则想起一件事,他笑着道:“陆掌柜,你觉着景王府做这千里楼和画堂秋的生意,是为了什么。”

  陆掌柜:“盛京中的皇亲国戚,人人都在京城有别业,景王府做生意十分正常,难道有什么不对?”

  “是,确实没有不对,但景王府做的生意是美食美酒,珠宝美玉。景王是个富贵王爷,无权在手。那些真正能一本万利、赚取大钱的生意,比如去岁运河修河道,任何一个官员插手,都是万两雪花银的生意,他就做不了!”

  朝廷修河道这类事,往往是王族勋贵和重臣大官赚取银两的重要途径之一。

  这不是说勋贵贪污、官员贪墨,而是每一个建筑材料的采购,将运河修建到哪一州、哪一府,这其中都有大学问。根本不需要贪墨,就可以谋取利润。只是没有贪墨来得多,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景王能在盛京开最大的酒楼,做最大的珠宝铺子,却没法管一点朝廷的事。可见他只是个富贵王爷,有名无权。

  有的人在这种环境下会变坏,有的人则直接乐不思蜀。

  唐慎想了想,觉得那位景王世子似乎并不愤懑。毕竟当今圣上门面功夫做得极好,任谁都没法说他是个昏君,只是个喜欢修仙、想要长生不老的皇帝而已。古来想要长生不老的君王多如牛毛,赵辅在其中已经可以算是个明君了。

  皇帝没苛待自己的兄弟,景王也乐得清静。

  至于其中的弯弯绕绕、皇家秘辛,就不是如今的唐慎能知道的了。

  陆掌柜问道:“小东家,那会试到底什么时候放榜?可是和乡试一样,十日后就可以了?”

  唐慎顿时失笑,无奈道:“哪里容易!”

  会试,是科举的最后一关。自此以后,只要会试过了,就不会再落第,只等着殿试上给出一个进士排名。殿试考得再不好,也就是得倒数第一名而已。

  会试如此重要,所以除了糊名制外,每个考生的卷子还要被人誊抄一遍,将誊抄版本送给考官审核。

  天下举人,一万多份卷子,被雇佣的秀才们抄上整整三天,还不一定抄的完。

  事实上唐慎说三天,还是说少了。二月中旬,会试结束。但直到二月廿七,阅卷官们才拿到本次会试的卷子。名字已经都被糊上了,字迹也不是考生亲笔写的。清一色工整的馆阁体,阅卷官们先祭拜完孔圣,再将自己锁在堂屋中,集中批卷。

  五天后,三十名阅卷官才找出本次会试前十名的卷子。

  趁着主考官李大学士有事不在,其中一位阅卷官对同僚小声叹气道:“本次出题,终究是偏了、怪了些。有些考生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可却走了题。那破题的点,我都难以启齿,实在歪了十万八千里。再怎样,也不能把这种文章选入前十,只能勉强让他考上进士,等以后殿试或许还能一鸣惊人吧。”

  等到李大学士来了,众人一起审阅最后这十份卷子。

  会试和乡试、童试一样,最重要的还是第一场考试。而在第一场考试中,李大学士出了三道题,分别是:仪封人请见、逃墨必归于杨和吾日三省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