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中了情蛊 第16章

作者:归阙 标签: 江湖恩怨 强强 虐恋情深 穿越重生

  见叶授衣诧异抬眼,傅听涯方才续道:“先帝于宫外遇见我母亲,一见倾心,随后便不顾所有人反对,将她纳入宫中,还给了封号,荣宠一时……但其实我的母亲早有心上人——而且那人是为她而死……”

  “就像……”就像师父你那样。

  后半句话傅听涯没有说出口,但他已经隐约猜到叶授衣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与叶授衣对视,在对方不自在的别开眼去后,方才落寞道:“母亲入宫后每日郁郁寡欢,从不逢迎媚主,以至先帝很快便失了兴趣,任她于后宫受他人磋磨。先帝去世后,自我记事起,母亲就已经……疯了。”

  “在还小的时候,其实我是很依赖我皇兄的。”

  “因为他是那时整个宫中唯一对我好的人。”

  “但在我遇见师父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他对我的好从来都不是纯粹他,只因为我对他没有威胁,只因为要显示他的仁德。”

  “我一直都明白,在我成年后,他或许会想办法除掉我。

  当他命我更名易姓,想办法控制整个江湖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把刀已搭在我的脖颈上。”

  “如果他想,我就可以成为朝廷和江湖都无处容身的罪人。”

  “但他始终没有这么做,所以我想,他选择手下留情一天,我便忠心做他的皇弟一天。

  其实我所拥有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并非没有一搏之力。”

  “当年他弑父杀兄,潜伏在暗处静候报仇时机的人实在太多了。”

  叶授衣听到这里,起伏的心绪已经逐渐归于平缓,他看着傅听涯不自觉外露的一抹锋利狠决,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早已没有这般的飞扬情绪,也再不能狠下心。

  “惊羽楼在四榜之外选了我,也正是因为我背后有朝廷的势力。”

  “而实际上,新后谋反这件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

  傅听涯不知何时点起的火堆在风中忽闪,一点烟雾落在鼻下,叶授衣眯了眯眼睛。

  他在听到这句话后,只是觉得自己该惊讶的,然而心中却没有起分毫波澜。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药,但他却打心底里不想挣扎,因为疲惫,或许也因为眼前的人。

  傅听涯撑住叶授衣让他慢慢靠在自己肩膀上,像讲故事一样,继续轻轻道:“因为如果不是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皇兄是不会让我碰军权的。”

  “那时候他可能就已经被新后控制了,或者乐观一点,他们只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但他让我监军这件事情,本身就在说,他在向我示警……亦或说求救。”

  “师父,你也觉得很可笑是么?他竟然向我求救。而那时候,我是真的准备查下去……”

  “直到他动了你。”

  “师父,原来一切是我的错。”傅听涯揽着叶授衣的手慢慢收紧,他的眸中溢满痛苦。

  因为明白自己此刻敢于说出口,是知道叶授衣已经陷入了昏睡,他声音极轻,极难过:“隆元帝以为我恨你,他伤你……实际上是在讨好我,我竟然才想明白……我竟然才想明白……”

  “我以为他在我刚成人的那一年不杀我,是因为顾念以往的情分……原来不是,原来是因为师父的求情和……下嫁。”

  傅听涯微微侧脸蹭了一下叶授衣的额头,他似乎有一瞬想要亲吻下去,但终究没有,因为知道自己不配。

  一抹天光自远处亮起,驱散整夜的黑暗与凉冷,也驱散了人心头的迷茫与柔情。

  傅听涯最后伸手为叶授衣整理了一下头发,他握紧叶授衣在睡去之前慢慢塞入自己手里的玉佩,冰冷的棱角刻入肉中,仿佛是在提醒谁去铭记。

  “师父,你太累了。剩下的事情就让我来吧。”

  傅听涯终于站起身,面向自赶来后一直单膝跪地的属下。

  “楼主,一切已准备就绪。”

  在得到下属正向反馈后,傅听涯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了对方:“将这个交给即将与北戎对上的那几位,问他们是要做妖后走狗,还是求一个问心无愧。”

  “这是……”

  “是叶帅的留下信物。”

  傅听涯没有回头,但他自内心感受到安慰和救赎。因为这枚玉佩代表叶授衣在最后时刻还是想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并选择支持他。

  师父,相信我。

  你再次醒来后,必已是山河无恙,岁月无伤。

24 | 第二十四章

  暴雨自暗色苍穹倾泻而下,幽白的水雾蒸腾着仿佛要将天地淹没,这巨大的雨声却未能将狭窄的议事堂中不断的争吵声压下。

  深锦袍色在烛火中揉开不详的光,边州牧守扯着嗓子一边边强调:“我不管那些借口,朝廷根本不允许出兵!你若是敢动,那便是私自调兵,谋反二字根本逃不掉——

  你悍不畏死,我到时候跟你一起连坐!我家中妻儿老小——”

  “你跑了,百姓呢!?他们赋税纳粮养着你们这些败类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今日走了,日后面对满洲累累白骨可能心安!?”

  将军闻言狰狞一笑,一个跨步冲前抽出腰间长剑直接摁在牧守脖子上:“昔年我在叶帅麾下做副官,一身伤痕具是为保家卫国,后来升迁入朝,方才知人心险恶……百姓对你们这些人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牧守颤抖着,却咽了口水:“你……你敢……”

  “圣贤之书无数,所言皆是忠君……你懂什么!?你所说的皆是歪理——若是误了朝廷大计……”

  惊雷炸开,一片亮白之下衬得将军脸色犹如恶鬼,怀中一角玉佩露出,闪着幽绿的光:“我以为你只是胆小,却不想竟然是没脑子!”

  他手上刚要发力,就在即将鲜血飞溅的前一瞬,牧守骤然抬头——

  “老师那边消息全无,朝中局势晦暗不明,你今日出兵,却不知是做了谁的棋子!”

  “你的老师是谁!?”

  宫中

  落红尘立在廊前,被风裹挟着扑来的水汽沾上她披着的红色斗篷,如血般晕染开来。

  她侧首,看向被禁卫牢牢控制住的老者,笑问:“你那学生会如何选择呢?左相……”

  老者激愤的神情渐渐退却,他坚定道:“他会出兵。”

  “是你小瞧了那位王爷……在北戎与你之间,他从未犹豫过。”

  议事堂

  牧守以左手紧紧抓住剑锋,他道:“我的老师是当朝左相。”

  “你既是叶帅的人,那我且信你这一次。”

  没有看将军僵硬的神色,牧守直直望着那枚玉佩,坚定问道:“那位王爷,是要清君侧,对吗?”

  江南。

  水珠自竹叶尖端落下,清脆一声,黑子放入棋盘,整局形势倒转,白子回天乏术。

  叶授衣收手拢袖,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倚云,此刻正连声道着认输。

  “常人看来,摆在你家主上面前的确是一盘死局。若是先解北戎之患,军队消磨大半,回过头来势必不能再与朝廷抗衡;

  而若是先安朝廷之乱,北疆陷于北戎之手,且不说万千百姓性命难全,没了险关长河护佑,中原也很难保下。”

  倚云闻言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试探问道:“那在您看来呢?”

  叶授衣瞥他一眼,见他眸中忧色,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然而很快便消失不见:“在我看来,你家主上会直接掀了棋盘。”

  眼见倚云满脸困惑,叶授衣解释道:“棋盘之上,为何只能有黑白二色?又为何不能将白子变成黑子?下棋要讲规则,打仗可不必。”

  “他从未因此犹豫过,因为在他看来,北疆与朝廷离心后,自会组织军队抗击北戎;

  满朝文武大臣,又岂会甘心为一女子控制?所以自始至终,他需要做的,就是处理祸乱之源。”

  说到这儿,叶授衣在心里攒了句话——更何况,你家主上手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人。

  搅乱一个京都凭借奇谋险计还有可能,打北戎……那就是去送。

  “朝中先不论,主上怎么能保证北疆敢自发调兵,又或者说,他们能挡住北戎来势汹汹的攻打。”

  “因为在你们主上眼中,北疆是我的人。”

  “当他们不再一次次被来自内部的敌人暗算,定与北戎军队有着一战之力。”

  倚云看着眼前一片淡然,捧起茶来的男人,发自内心的道了句:“夫人,您真是太厉害了。”

  一口茶堵在喉间,叶授衣静止一瞬,而后垂眸,将茶杯轻轻搁于桌上,只觉甘香盈满口腔,而舌根尽是苦涩。

  他没有问倚云是如何知道的,只缓声道:“这等荒唐事,今后不必再说了。”

  倚云愣住“可是主上他真的……”

  “所以呢?”叶授衣抬眼。

  倚云讷讷闭嘴。

  阴谋诡计,玩弄心机,终究是比不过真刀真剑,铁蹄碾压。

  宫门被打开的时候,落红尘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其实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在得到叶授衣竟然真的又救了傅听涯一命的时候,就料到了。

  傅听涯持剑而来,望着踞于高台之上的女人,冷声道:“被你困在宫中的群臣,都已经被我放回家了。”

  “怎么?你很意外我没有用他们的性命威胁你吗?”落红尘一步步走下台阶:“那姿态也太难看了。”

  “更像是垂死挣扎。”

  “我想要的结局,至少有个正正经经的战场,就像现在这般。”

  繁复厚重的宫裙层层叠叠拖曳开来,精致的刺绣迤逦光华,落红尘手腕一翻,一柄长鞭出现在她手中,往地上一甩,便击出道道裂痕。

  傅听涯出剑却比她想象中要快的多,森然如长星,愤怒如雷霆,快到劈裂苍穹燃起如龙的火光,如此煌煌一剑,逼得她直接用出自己最神妙的身法,自空中极尽灵巧精绝的一旋身,长鞭如蛇飞起,勾住宫殿的顶梁用尽全部气力荡起!

  脱下的华丽宫裙瞬间被火焰烧成灰烬,被斩断的长发铺了满地,落红尘自半空翻转,一滴冷汗滑落额角。

  这与她想象中的并不相同,傅听涯比她以为的要厉害太多。

  落红尘飞速后撤,然而傅听涯攻势却太过迅疾,长剑与蛇鞭连续相击,脆裂声响不停,炸开满地碎砖,寒意破开炽烈丝丝升腾而起,被气劲锁住的落红尘狼狈躲闪,不甘心的大喊:“你何时有了这般武功——”

  傅听涯并未回答,他满身凛冽如自冰川荒谷而来,手中长剑挥落光华如雪,落红尘身上的衣裙片片散落,如被寒风扫过的火焰红花,长鞭舞的再急,也挡不住一道道几近入骨的剑痕,落红尘能感受到那剑上的恨意和决绝,她疯狂躲闪,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对决,这是一场复仇。

  她不甘心自己失败得这样迅速凄惨,还想找到可以作为筹码的东西,却在这半个分神之间,被一剑点上喉间。

  对上傅听涯不含一丝情感的眼神,落红尘绝望的张了张口,似乎想要问什么。

  然而对方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长剑穿颈而出,疼痛与冰冷飞速袭来,满目血红绽开。

  “他不会恨你。”

  “他只会后悔,自己曾经爱上了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