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书坊 第32章

作者:洋葱怪 标签: 系统 种田 穿越重生

“举业书?此乃槛内第一魔障,断断使不得!”刻坊的主持僧人仿佛听到什么肮脏无比的词汇一般,匆匆念了一大串经文来净化,听得宋凌霄脑瓜子嗡嗡直响。

举业都魔障了,那凌霄书坊将来的发展方向就是群魔乱舞啊。

唉……合作洽谈失败。

宋凌霄沮丧地出了护国寺,有点埋怨陈燧:“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他们这里审核要求这么高?”

陈燧瞅着他苦瓜一样,忍俊不禁:“寺庙自然规矩多,你要印举业书,确实不能在寺庙印,若是民间日用,星辰历法,或是算学精义之类的,他们是愿意免费给你印的。”

算学精义?宋凌霄忍不住多看了陈燧一眼。

“你和你的小编修,在傅大学士那里可是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陈燧笑道,“《京州密卷》,不是某位深谙算学精义的高人编排的顺序么?”

敢情是傅玄本人亲口跟你说的了?说我家编修里有懂算学的人?不愧是上流社会社交王。

“我能不能冒昧请问一下,”宋凌霄忍不住了,“你到底是什么出身?咱俩也算朋友吧,我都没有瞒你,我干爹是宋郢。”

陈燧笑得意味深长:“怎么,你还不知道我的出身?”

那不是废话吗!要不然我问啥!

陈燧问:“我姓什么?”

宋凌霄答:“你姓爱新觉罗。”

陈燧笑道:“别闹,皇上姓什么,你还不明白?”

宋凌霄震惊了,他盯着陈燧看了又看,喃喃自语:“也姓爱新觉罗……握草,我竟然没发现……”

陈燧微微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凌霄。

他本来就没有隐瞒身份,国子监从祭酒到学生,但凡有点眼色的,都避着他,结果宋凌霄这个聪明人,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该说他傻呢,还是聪明呢?

“可是,”宋凌霄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只是想着跟一个新认识的朋友交换一下家庭信息,随便闲聊而已,结果聊着聊着,朋友告诉他其实我爸是那个谁,我们家出门就是长安街,宋凌霄顿时哆嗦起来了,“可是你、你在国子监上学啊!”

国子监的学生构成包括官员子弟、烈士后代、富二代、地方学霸,唯独就没有皇室子弟。

皇子皇孙,那都是一对一辅导,宫里各种大学士轮着上,根本用不着出来听大课。

正因为知道这个规矩,宋凌霄根本没往那儿想,这就叫灯下黑!

陈燧笑而不语。

宋凌霄知道自己想当然了,这里面肯定牵扯到多方面的考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平民可以了解的。

但是!谁能告诉他!以后他还怎么和陈燧一起晨练啊!

他的人生理想就是远离宫廷权谋,赚点小钱,过过小日子,安安稳稳,细水长流才是真。

现在,这个计划完全被打乱了,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开始不着痕迹地疏远陈燧,直到陈燧忘记他这号人。

“怎么,宋同学的‘朋友’二字如此廉价?现在就想着疏远我了?”陈燧不知何时盯住了宋凌霄的脸,将他方才一系列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语气间带着揶揄。

宋凌霄心里一咯噔,总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他想出言粉饰太平,奈何第一个词就卡住了。

他该称呼陈燧什么呢?殿下?千岁?王爷?

等等,陈燧和今上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年龄差也不小,是父子、叔侄?还是……兄弟?

“宋凌霄,”陈燧的语气冷了下来,“你不是在我皇兄跟前嚣张得很,怎么,到我这就畏首畏尾起来?我有这么可怕吗?”

宋凌霄心想,你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身份地位和权力,有本事你和我一样只是个平民,看我不跟你勾肩搭背吹牛打屁!

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宋凌霄是懂得的,就算陈燧还不是君王,但也差不离了,都是一个不高兴就能杀人的主儿。

和这种人做朋友,一点都不好玩。

宋凌霄决定继续装他的畏畏缩缩,他面露惧色,支支吾吾地说:“王爷大人有大量,不知者不罪,小人一介良民,怎敢高攀……”

陈燧心头一阵火起,没听完宋凌霄哔哔什么,摔袖而去。

宋凌霄见他走远了,心中长舒一口气,抚着胸口,心脏兀自砰砰跳动,他怎么这么倒霉,以为自己在国子监交到了第一个朋友,还想回去跟爸爸吹嘘,结果……却是这样。

不过,幸好陈燧年纪不大,城府不深,生气了也就是拂袖而去。

从此往后,大约宋凌霄就要凭自己本事逃学了吧。

……

今日的凌霄书坊,有偿讲故事活动经过规范之后,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两名新雇来的伙计兢兢业业地执行着掌柜的命令,一个在外,一个在内,维持着秩序,书生们排成一列,从大门左侧进入,进入之后开始讲故事,一边讲一边绕着大堂走七步,走完停一停,掌柜决定是否留用,不予采纳的就从大门右边出去。

宋凌霄一来,掌柜就起来迎他,脸上依然是苦哈哈的表情,冲宋凌霄摇了摇头。

那意思是:没有能用的。

秩序和形式都有了,就是故事稀烂。

宋凌霄一点不意外,他找了张圈椅坐下,抬了抬手,示意书生继续讲。

他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发现,经过昨天的调教,这些书生确实有所改进,能说出一个充满悬念的开头了,乍一听是很新奇,但是说不了三五句又回到以前那个老套路里,这个开头砍掉都不影响剧情进展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发现人去床空,那小姐——竟是个狐仙!”一名头戴葛巾的书生走完七步,正好跃到宋凌霄面前,冲他一番挤眉弄眼,“我这故事讲的不错吧?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小老板以为如何?”

宋凌霄撑着下巴,叹息一声:“不够格。”

那书生突然变色,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宋凌霄说:“我看你个嘴上没毛的无知小儿,学人家开什么书坊,家里有几个臭钱,就敢当众羞辱有识之士了!”

掌柜正不耐烦,见这书生竟敢冲小老板撒野,登时火气起来,大喝道:“什么狗屁玩意,给我轰出去!”

两个伙计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拉住那葛巾书生,往外一扔。

葛巾书生摔了个屁股墩,更加不肯善罢甘休,就坐在地上,指着凌霄书坊大骂起来:

“黑店!这就是个黑店!什么有偿征集故事,根本就是骗人的勾当!我可是经过府试院试选出来的秀才,我写的文章可是进了清流书坊出的时文选!这家黑店,竟然说我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故事不够格!我呸!”

这一嚷嚷,顿时动摇了人心,那些没有中选的书生,也纷纷质疑起凌霄书坊评价故事的能力,那些等着讲故事的书生,也暗自嘀咕起来,他们想了一晚上才编圆的故事,这个小老板真的能听懂其中的妙处吗?看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限七步之间讲完一个故事,他们可是编了一晚上啊,就这么仓促之间被评判,这公平吗?

“一两银子,是我应得的,我告诉你们,你们不给我钱,还这样对我,我今天就不走了!”葛巾书生拒绝了别人来扶的好意,稳稳地坐在地上,指着凌霄书坊嚷嚷不休。

宋凌霄捂住额头,这种人他见多了,作为一个编辑,但凡开始征稿,就有很大几率碰上疯子,按照出版社惯常的处理经验,就是置之不理,任他叫唤,因为一旦你理了他,他就会越来越疯。

“小老板,怎么办?要不要报官?”掌柜生气地问。

报官没用,宋凌霄摆了摆手:“让他去骂,把门关上。下一个,继续讲。”

掌柜一向唯小老板马首是瞻,听见这话,虽然仍然气呼呼的,但是还是照办了。

门一关,大堂里顿时清净不少,书生们继续开讲。

过了约莫十几个人,没有一个像样的,宋凌霄都摇头让他们走。

一毛钱没拿到,还排了半天队的书生们,脸色都有点不好看,怀疑的火苗在书生们目光之间交换。

终于,一个书生愤愤不平地提出质疑:“宋老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是不是舍不得银子,那你就别把价格定那么高啊!”

“就是,就是!”

……

宋凌霄按了按太阳穴,今天他头疼的次数特别多,他知道必须得给出一个答复来了,便说道:“你们的故事我都认真听了,比如那位穿蓝衣服的兄台,他讲了一个艳遇狐狸精的故事,只不过把狐狸精换成了花妖,那位绿衣服的兄台,他也讲了一个艳遇狐狸精的故事,只不过加了个道士捉妖的开头,那位头戴逍遥巾的兄台,是艳遇神女和狐狸精故事的混合版,而且混合得还比较生硬。”

“宋老板,你这话我们就不懂了,书生上京赶考,本来就没什么奇遇奇情,这要我们怎么讲?还不是生编硬造。”

“就是,难不成你想听我们怎么翻山,怎么过河,怎么吃饭,怎么住店吗?”

“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昨天晚上编了一晚上的故事,今天又一早起来排队,口干舌燥地讲了半天,您就一句‘不合格’就给我们打发了,我们心里很难服气啊。”

这些人说得其实都在理,也是他们的真实心声。

宋凌霄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故事这个东西,有意思就是有意思,没意思就是没意思,不会因为你付出了多少努力,读者就原谅你的没意思,为你的没意思付钱。

讲故事是个没有门槛的行当,内里的竞争却非常残酷,也许一个有天赋的作者,今天创作出了一个爆火的故事,赢得满堂喝彩,明天他没灵感了,花费数倍于第一个故事的努力,却只落得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读者,观众,不会因为同情他而买单,只会因为他有趣、他感人、他出人意料而蜂拥而至。

“诸位请勿动怒,这里面确实有我考虑不周的地方,”宋凌霄站起来,诚恳地说道,“今天但凡在小店讲故事的人,都可以去掌柜那里领一两银子,谢谢大家的捧场,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吧。明天,我们会再推出详细一些的征集规则,会把新颖和有趣写在评价标准里,谢谢各位了。”

“这还差不多!”“对,就应该这样!”“这老板根本没听懂我故事的妙处,那是他的问题!”书生们理直气壮嚷嚷道,纷纷去掌柜那里领银子。

宋凌霄坐回椅子里,面露疲倦之色,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掌柜向他投来担忧的目光。

这一次,智计卓绝的小老板,也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境啊。

……

就在这时,书坊的大门忽然开了一半。

一个头戴席帽,从头到脚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怪人走了进来。

由于他的打扮太过奇异,即便没有出声,也引起众人的注意,书生们纷纷向他看过来。

“这谁啊?”“看不见啊。”“屋里还戴着这么大一顶帽子!莫不是个癞痢头?”

在书生们的议论声中,席帽怪人走到宋凌霄面前,身子矮下去一截,应该是行了个礼。

宋凌霄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一会儿才想起来,哦,这就是昨天那个书生介绍来的“匿名作者”。

他只是听说有席帽这种东西,可以把人从头到脚遮住,但是没想到此人竟然遮得如此严实,就像一顶行走的帐篷……

“京州的雪,好冷啊。”

一个嘶哑的声音,像叹息一般,从席帽中传来。

书生们的议论声低了下去,屋里静了下来,明明外面阳光灿烂,没有下雪,大家却从这声叹息之中,感受到了萧瑟之意。

宋凌霄来了精神,坐直身子。

“三年前的兰之洛第一次来到京州,那时候他随身带着一只狮子戏绣球的暖手炉,揣在怀里的时候,浑身热烘烘的,外头穿着羊皮袄,里面是银丝夹缀,是姆姆一针一线给他绣的,怕他一个人在外受了凉。”

席帽怪人用一种悲怆的语调,讲着平凡琐碎的细节,却勾起了每个人心里的思乡之情,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有几个书生捂住了胸口。

“三年前的兰之洛,不知道京州的雪是冷的,他只觉得好看。山西老家也下雪,可是那里的雪,那么稀松平常,京州的雪就不一样了,它落在浮屠塔上,落在琉璃瓦上,落满君王的宫禁,衬着碧瓦朱墙,晶莹世界,那么美,那么精致。”

“就像那位神秘的双家小姐。”

“时至今日,兰之洛依然不知道,双家小姐到底姓甚名谁,他熟悉她的说话语气,知道她弹琴时不爱理人的脾气,她早晨起来一定要熏的一种香,是十两银子一片。”

席帽怪人随意地牵引着时间线,让故事在起因经过结果之间肆意地跳跃,却始终牢牢把握着听众的心,兰之洛和双家小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知道她是双家小姐,却不知道她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