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被太子捡走了 第3章

作者:洛水冬汐 标签: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黑与白的交错,恍然间这风雪都沦为他的陪衬。

  大雪还在下。

  等祁子臻一步接着一步走回丞相府时,他的身上早已落满冷霜。

  “子臻哥你可算回来了!”

  丞相府门口,一个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眼睛一亮,怀里抱了件厚实狐裘,踏着雪小跑到祁子臻面前。

  祁子臻脚步微滞,抬眸看向兴冲冲朝他来的人。

  小少年裹着雪白毛边狐裘,脚踩一对滚金边冬靴,原本白皙的脸颊被冻得红通通,因着未及束发之龄,乌黑长发披散身后,满是星星碎碎的雪粒。

  这小少年正是祁子臻名义上的嫡亲弟弟,丞相府小公子祁子善。

  他抱着怀中狐裘跑过来,踮脚扫去祁子臻肩上雪,又是担忧又是责备地说:“子臻哥,你怎么又不穿多点再出去?万一着凉可是很难受的!”

  凉透刺骨的雪花被扫落,祁子臻稍一垂眸就能看见祁子善眼睫上同样缀着的几点雪。

  带着体温的狐裘披上他单薄的身躯,温热气息洒在身前,最终和雪花融而为一,尖锐的冷。

  前世,他可是被这位友善的“嫡亲”弟弟骗得很惨呢。

  祁子臻收回视线,对于祁子善接下来的关心充耳不闻。

  素白狐裘厚厚堆在身上,挡住落雪,也盖住了晃眼莹白中仅有的一点墨痕。

  祁子臻漠然往前,即便穿得再暖和,也融不掉心底早已坚硬的冰石。

  “子臻哥?”许是察觉到身边人的冷淡,祁子善清脆的少年音里多出几分软和,“你是不是又没有听小善说话?”

  祁子臻没有理会。

  祁子善神情更是低落,一咬唇,干脆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扯住祁子臻衣角:“子臻哥……”

  软软的尾音中是化不开的可怜,小少年一对乌黑纯澈的眸子里泛起一阵水雾,白净面容上还透着长时间等候雪中的痕迹,令旁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垂怜。

  也令祁子臻不由得回想起前世。

  前世他刚穿书进来不久的时候,因为自己一句“想入宫看看”的胡话,祁子善就在大雪之日于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只求让父亲带他这个不受宠的长子入宫一趟。

  自那以后,祁子臻就对祁子善关怀备至,几乎他有什么请求都会答应他。

  结果到临死前,他才知道当初那一天一夜,是祁子善和他伴读的那位观亲王世子串通好的,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将他纳入他们的棋局而已。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思,着实厉害。

  祁子臻抬眸淡然瞥了祁子善一眼,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沾着雪的衣角蓦地从手心抽出,只余下空落落一片的冷风,直直灌进掌心。

  祁子善看着那抹白色背影逐渐走远,伸在半空的手微微握紧,最后还是心一横,不管不顾地跑上去,继续跟在祁子臻身侧。

  这一回他没再说话,揣着手安安静静跟在一边,低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祁子臻照旧没有理会他,目光放在前方,想的都是关于石琴乐谱之事。

  重活一次,他的寄托只余下始终陪伴他的石琴。

  祁子臻的院子在丞相府最偏远的小角落,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仆从,小道上铺满厚厚积雪也无人清扫,荒凉凄清。

  雪落纷纷,扬起一阵白絮,摇摇晃晃飘落在两串脚印上,重新将足迹一点点盖住,仿佛从未有人在此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咔嚓,咔嚓。”

  踩雪声接连不断,一轻一重,一快一慢,意外地并不杂乱。

  不知为何,祁子臻不知不觉间回想起今日在石桥上那个清脆又和缓的笛音。

  旁人听上去或许会觉得笛音是在应和,但他却清楚感觉到在笛音出现以后,他敲击出来的琴音不知不觉间就被笛音带去了大相径庭的意境当中。

  他听得出来,只有倾注了真情实感的乐曲才能有这般感染力。

  那笛音更是如同宋尧旭本人一般,充斥着春风般的和煦,哪怕是雪山之巅,所经之地或许都能落出一派盎然春意,柔和地平息一切风雪。

  可是却忘了,总有些生命只能存活在极寒之地,消融的冰雪反而会加快他们的消亡。

  祁子臻半低着头,眼睫轻颤,抖落几点新雪,恰落入斗篷之中,在他长衫一角晕出小块水渍。

  回屋的路不算太远,就算祁子善再不舍,也不得不在祁子臻的屋前停下脚步,试探性地再一次拉住他衣角,抬起头望着祁子臻:“子臻哥,屋里我已经让下人烧好火盆,这次就不要再把火盆挪走了,好不好?”

  话里话外都透着不知真假的关心。

  祁子臻看他一眼,总算回了一个字:“可。”

  这是他重生回来十九日,第一次回应祁子善。不是因为心软,只是十九日的祭奠结束,他不必继续刻意亏待自己。

  祁子善却以为是祁子臻态度终于软化,眼里亮起光,像个要到糖葫芦的小孩,绽出一抹笑意,如糖丝一般甜。

  他攥着祁子臻衣角的手微微收紧,鼻尖通红,笑得甜而腼腆:“那子臻哥今日好好休息,我们等……”

  然而他话未说完,掌心布料忽地又被抽出,紧接着就是无情的关门声。

  “砰——”

  “……会儿见。”

  祁子善把最后两个字补完,眼底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掌心被冷风重新灌满,冻得几乎没有了知觉。

  冬日寒风呼啸地刮进清冷小院中,抖落几簌雪花,正好砸在祁子善脚边。

  他看着那堆散乱碎雪,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几日前那捧掺着星点血迹的雪白,心里闷得难受,又无处发泄。

  说到底,是他有错在先。

第4章

  屋内,祁子臻轻吐一口气,将祁子善给他披上的狐裘解下来,漫步走到书案前。

  被他留在小轿上的石琴已经由轿夫搬回来,静静躺在书案上。

  烧着火盆的室内暖融融一片,石琴的琴盒依旧冷冰冰,如同终年不化的冰雪。

  祁子臻一手掀开琴盒,缓缓抚过每一个琴键。

  干涸血迹擦着冰凉石键,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在这暖室里尤其明显。

  他轻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管,合上琴盒,到书架前随手抽了一本乐谱翻阅。

  小小的屋子内只余下火盆噼里啪啦的烧火声和不时地翻书声。

  满室静谧。

  *

  次日临近卯初时分,祁子臻房中一夜未熄的烛火摇摇晃晃散尽最后一点光亮,整个房间顷刻被漆黑笼罩。

  本就睡得不安稳的祁子臻在烛火熄灭那一刻蓦地睁眼,乌黑眸子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茫然间透着几分冷色。

  他很快就彻底恢复清醒,敛去不该有的脆弱神情,起身坐在床沿,看向窗前洒进来的皎洁月光。

  如白霜般,浸着大雪之后的森冷。

  屋内烤火暖盆还不时“刺啦”响一声,如同将连不连的残损丝线,断断续续。

  寒意顺着窗隙渗入房间,祁子臻随手披上一件外衫,起身点燃新的烛灯。忽明忽暗之际,狭小房间被重新点亮,幽幽晃着冰冷暖光。

  他转身越过帘子,走出内室便见到桌面上一盆尚且温热的水。

  这十几日来祁子臻起身都很早,小厮便固定在寅正时打好热水,放在外室供他晨起盥洗。

  祁子臻简单梳洗一番,又翻找出一件薄绒披风随意披上。

  暖光晃在墨色披风上,勾勒出衣摆处的细银祥云花纹。隐约还可窥见一处银灰色暗纹,暗纹由一簇栩栩如生的昙花舒展而成,朦胧间能看出一个“卫”字。

  这件披风是原身束发时收到的生辰礼物,送礼者代表的是卫家人——也就是原身生母的娘家。

  卫氏祖上是凌朝的开国功臣,地位显赫。但如今已淡出朝政,大隐于市。

  原身生母卫轻灵是卫氏唯一的嫡女,嫁入丞相府前也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以至于后来她成亲之事还轰动一时,不少人推测卫氏此举是意欲重出江湖。

  不过如今的结果反而更令人唏嘘。

  一代才女最终错嫁,在孩子年仅五岁时孤苦病逝,留下的唯一子嗣更是备受冷淡。

  祁子臻呼出一口冷气,拢了拢披风。

  在穿越过来后祁子臻继承了原身零星的记忆,其中一段就是五岁那年,原身拉着卫轻灵的手,看着卫轻灵虚弱而无力的笑容。

  那样温柔洒脱的笑……就和现世他妈妈临死前的一样。

  仿佛她们即将面临的都不是死亡,而是另一段别样的开始。

  祁子臻垂眸将披风系好,拿起灯笼准备出门。

  门外大雪早已停歇,落了厚厚一层积雪,晕着几抹灯笼里的朦胧暖黄,依旧白得晃眼。

  祁子臻这次只想出门随便走走,没有通知任何人,转身要将房门关上时,不经意瞥见角落里蜷缩着的雪白身影

  是祁子善。

  也许是冷风止不住渗入狐裘,祁子善几乎把自己团成一团,甚至分不清他身上的素白是狐裘本身的颜色,还是后来飘落的雪花。

  他这位弟弟竟是在他门前待了一夜。

  祁子臻驻足原地,看了那团身影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回房,将房中火盆重新燃上端出来,放在祁子善身侧。

  和祁子善不同,他的那位继母把对他的讨厌实打实摆在脸上,万一让她的宝贝儿子在他这里冻坏了,估计他要好一阵不得安宁。

  他不喜欢在研究乐谱时听到过多杂音。

  放完火盆,祁子臻也不管它具体有没有用处,提着灯笼转身出门。

  初至卯时,夜幕尚未褪下,寥寥晨星挂在无边无际的漆黑当中,闪烁起无力而微弱的光芒。

  落了半夜的新雪一片平整,不知深浅,“咔嚓咔嚓”踩上去绵软扎实,逐渐印上一串平缓规整的脚印。

  只顾着漫无目的前行的祁子臻不知晓,在他留下脚印后的一刻钟,他的脚印旁又多出一串小心而凌乱的印记。

  他逐着月光来向,独自散步在一片雪白之中,手中灯笼成了这方圆百步内唯一的暖色,在清晨凛冽寒风下摇摇晃晃,像是随时有可能摔落熄灭。

  祁子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凭借着感觉不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