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36章
作者:李狗血
只是他才一抬头,又冷不丁撞进司劫风雪交加的双眸,冲到嘴边的一句“我不是故意的”便硬给咽了回去,咬牙起身,还未着寸缕,便与司劫不甘示弱地对视。
司劫眼下面容极其冷鸷,掌心猛地向外,已将云袍悉数披回身上,湿漉漉的发梢仍在滴水,生硬地落到袍间,与他的眼神一般冷清。
“你,你不解释一下?”厉执等了等,都不见司劫开口,眉头紧蹙着,忍不住率先道。
便见司劫目光更加寒冷,扫过这一地狼藉,语气阴沉地反问:“到底谁该解释。”
“我有啥好解释?”厉执一听更是心中冒火,干脆直说道,“我他娘的生气!”
“你就算不想再跟我生了,也犯不着这么小心翼翼,你就说一声不乐意,我这情期大不了不劳烦你,反正没有你,我一样能过去!”
眼见厉执七窍生烟的模样,司劫像是也在极力忍耐,沉默半晌,自齿缝间道:“你这次,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
“我想够久了!”厉执闻言更是怒声道,“从尉迟慎阴阳怪气说那些屁话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为啥不先告诉我,万一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你是不是也打算一直瞒下去!”
“是又如何?”
“……”没想到司劫回答得如此干脆,厉执一阵卡壳,紧接着气到伸手用力指着司劫,嘴唇都在发抖,“你……你果真……”
“我早已说过了,我们不必再要,”司劫厉声说着,音量也不由提高些许,“你却只因为别人几句话,突然在这里发疯,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发疯?”厉执眼睛都瞪大了,本就潮红的脸色被怒意染得更深,直冷笑几声,心知他们今日算是过不去了,起伏的胸口都能看到因气极而起的一层鸡皮疙瘩。他想了又想,硬是打开发堵的喉咙,“我想的是,我他娘的不是非要生,但你这样自作主张,我就是不同意!”
“自作主张的人是你。”
“什么?”
“你凭何觉得,我们定要再生?”
“我,我——”
“先前几次是我考虑不周,但既然你提醒了我,我自是要注意些。”
“哈!那我还要感谢你的周到了!”
“倒也不必。”
“……”厉执被堵得心里发慌,“我只是想不通——”
“那便不想,我也不愿与你在这件事上争执不休。”
“不行!”厉执看着司劫总像是饱含深意的眼睛,无论如何都猜不透之下,只觉热血上涌,明知不可能,但仍脱口道,“你啥都不说,我他娘还以为那破铁链子也是你算计好的!”
空气乍然凝固,就在厉执话音落下之时,顷刻间满屋子的天乾怒火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而下一瞬,眼前身影忽闪,厉执还未来得及躲避,下颌骨已被死死钳制。
司劫显然因他这一句话而彻底被激怒,力度都不能控制,仿佛要将面前这张轻易能撼动他情绪的嘴巴捏碎,声音沉得犹如黑暗无光的渊薮:“你再胡说一个字。”
地坤的本质使然,厉执被对方此刻释放的信香压制,连与司劫对视其实都是煎熬的,但他向来便是越痛苦,越嚣张。
何况他现今喜欢他,更容不得心里有疙瘩,不痛快骂出来,他会憋得与那浴桶一个下场。
于是拼尽全力地自司劫手中挣了挣,不顾脸上都被蹭得青红,厉执终是能张了嘴,立刻大声吼道:“我看你就是巴不得我有问题,我这肚子没毛病,你是不是失望了?”
“也罢,你不喜欢小孩,那就不要,反正以后只要我想,也不一定非得同你生——唔!”
这回厉执不等说完,原本被他挣得松了几分的手指猛然向上,司劫直接将他嘴巴堵了个严实,掌间内力涌动,袖袍急促翻飞,咚地一声,厉执后背撞到床柱,又被司劫死死按住。
“收回你的话,”司劫与他近在咫尺,“我便权当没听见。”
“呸!”厉执直接在他掌心啐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骂,“收你爷爷,你管得着我!”
说完,厉执突然双手握住司劫钳着他的那一只手臂,发狠地低吼,便一脚朝他踢去,意图从他手上逃脱。
奈何司劫似是早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身子微偏,避开他凌空飞起的一脚,与此同时反手攥住他一双手腕,旋身往下,瞬时给他掰到脑后,将他又背对着自己再次按于床柱,两腿再无法使力偷袭。
厉执半张脸紧贴在冰凉的柱子上,愤然发力,然而双手反拧着被牢固压在后脖颈,他动一下都艰难,肩膀好似不属于自己,骨骼撕扯,根本用不出丝毫力气,只气得低吼:“你放开我!”
便在这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客官?”门外传来店内小厮的喊声,“二位没事吧?方才听到响动,可是出什么事了?”
厉执哪有心情回答,就趁着他与司劫皆因那小厮的问询短暂停顿之际,奋力向后撞去,硬是腾出一道空隙,立即不假思索地踏着床柱翻身跃起,一侧肩膀发出细微而清晰的错位声响,却也拦不住他豁出一切的决绝。
只是他到底还处于情期,又刚刚被那一通折腾,动作难以如常般敏捷,司劫紧随的一掌扫来,他抱着险些脱臼的肩膀脚步稍有踉跄,便没能完全避开。
只听“咣”地一声,厉执被掌风震得向前扑去,一头撞上了房门,于是并不算坚固的门板就那么出其不意地给砸开了。
“……”
顾不得摔得满身生疼,厉执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抬眼看到吓坐在一旁的小厮,以及小厮身后怔然站着的几个身影,心下陡然一紧。
脱在门口的袍子被遽然的掌风甩到厉执身上,司劫自然也看见了来人,却在遮住厉执赤裸的身子后,一时也神情复杂地僵在原地。
正是被惊醒的晏琇与两个小不点。
晏琇已是眉头紧锁,视线在那乱七八糟的房屋与二人身上徘徊,李二柱则像是仍未睡醒,揉着眼睛,充满疑惑和茫然。
而厉执眼见厉狗蛋略显单薄地站在跟前,盯着自己的瞳仁毫无光彩,竟是隐约透出从未有过的呆滞,匆忙整理几下外袍,连刚刚与司劫吵架都未曾这样紧张,只以为厉狗蛋这是被吓坏了。
“臭小子,我,我正在跟你爹商量,咋教你游水呢,”厉执一边努力让自己表情放松,一边抬手去拉厉狗蛋,哑声道,“不小心把浴桶给弄坏了……”
却没想到,他掌心才触到厉狗蛋冰凉的指尖,忽觉一股推拒,厉狗蛋似乎才回过了神,但小小的脸上并非胆怯,而更像是憋了莫大的委屈,身体不稳地后退两步,转身一瘸一拐地跑了。
76.糖人
“厉狗蛋!”
晌午的街上人来人往,厉执皱眉喊着前方横冲直撞的身影,他分明手脚极为笨拙,但这般不管不顾跑起来,愣是让厉执一时没能将他拦住。而司劫并没有一起追出来,厉执看到他被晏琇拦下,便没再管他。
“哪来的小残废!”只见厉狗蛋终是躲闪不及与一名路人相撞,对方骂骂咧咧地将他推倒在地,“晦气——”
厉执蓦地冲过去,脸黑如恶鬼的模样吓得那人急忙闭了嘴,快步离开。
厉执一把拎起厉狗蛋,直奔路旁没什么人的空巷。
“你再敢乱跑!”进了小巷,厉执立刻给了厉狗蛋屁股一巴掌,“皮子又紧了是不是!”
厉狗蛋破天荒地不似往常安静,竟拼命挣扎了几下,厉执见状扬手又要揍他,却在动作间看到厉狗蛋衣角由于挣动而掀起来,露出的小肚子上青肿未消,以及没能完全结痂的伤口。
想起他昨日才挨了山匪的一顿揍,厉执停滞在半空的手实在落不下去,转而捏住他细嫩的小臂,给他两只胳膊分开夹在自己腋下,掌心自后方摁在他两条乱蹬的腿上,以紧抱着他的姿势让他再动弹不得。
“你到底怎么了?”额头相抵,厉执冷静几分,耐着性子又问他。
厉狗蛋面色挣得通红,可惜力气相差过于悬殊,四肢皆被厉执制住,终是卸下力来,一声不吭地垂着眼,想了想,又不愿与厉执挨得太近,干脆偏过了脸。
“你是害怕了,还是气我又和你爹动手?”
“……”厉狗蛋却没说话,只依旧神色僵硬着,想要同厉执拉开距离。
“那好,你不说的话,我可不撒手了。”
厉执紧盯厉狗蛋憋憋屈屈的模样,心下犯愁之余,只觉这画面过于似曾相识,更准确地说,是与方才他和司劫那番争执的情形如出一辙。
不由恍然大悟,这一大一小当真不愧是父子,生起气来都怪让人废脑子的,厉执头疼地想,奈何大的他打不过,小的打不得,他再不赶快弄个法子,只怕过不了多久,整个人都要被怒火烧化。
于是深吸一口气,眼见厉狗蛋嘴巴都快抿成了一条线,仍是极力闪躲着不肯与他靠近,厉执思绪几番转动,偏就不信邪了。
“臭小子,你要是再不说……我就亲你了?”
语气蓦地变得阴恻恻,厉执故意伸长脖子追过去,厉狗蛋越是躲避,他越往前凑去,几乎贴到了厉狗蛋的脸上,终被他逮到机会,一口亲在厉狗蛋皱巴巴的侧脸。
厉狗蛋应是没想到厉执突然来了这一招,愣神的功夫脸蛋又被亲了几口,明明眼下不愿意如此亲近,却硬被亲得表情融化了些许。
内心极度纠结之下,厉狗蛋将脸完全埋在厉执肩头,终于大声喊道:“嫌弃我还亲!”
厉执听着这歇斯底里的孱细嗓音一顿,心知有缺口了,只是没太听明白:“我啥时候又嫌弃你了?”
感受到厉狗蛋急促呼吸着的胸脯,厉执等他稍微平复,才听他闷声又道:“你要不是嫌弃我是个残废,怎么会又要生?”
“……”
厉执闻言僵住,震惊的视线被巷子里猛然窜入的寒风吹得乱晃,片晌才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道:“你,你都听到了?”
厉狗蛋便又没了动静。
“不是,”厉执一时慌乱,显然这理由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偏偏乍听起来荒唐无比,仔细一想,又觉得以厉狗蛋的性子确实容易生出这般念头,心中有如被火炙烤,灼痛又急切地解释道,“我生不生,跟你没有一丁点关系,而且我也没打算真的要生,我那是,那是气话,气你爹呢——不对,是他先惹我的,我没控制住才说了那些,你不要当真!”
“你,你也再不许管自己叫残废,听那些不长眼的瞎说,你不过是手脚没那么利索,但做起事来不比别人差,哪里就残废了,我,我……”
谁知厉执绞尽脑汁想要与厉狗蛋说个明白,却说着,兴许本就压抑到极致的情绪急寻出路,与司劫刚刚互通心意便又不小心闹成这副局面也着实不在他的掌控,现今连厉狗蛋都因此误会了他,他只觉愈加无奈。
尤其他说了这么多,看厉狗蛋根本无动于衷的样子,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得懂,架在火上被烤得焦巴巴的心再也承受不住,骤然塌陷了。
“算了,我同你讲不通,你要还是觉得我嫌弃你,你就去找你爹吧,”心下疲乏,厉执嘴巴一撇,干脆无力地松了手,“这件事情上他与你站在一起,让他宽慰你,定比我管用。”
说完,厉执任由厉狗蛋从他怀里滑落下去,紧抿着嘴杵在原地,果真不再动作。
而厉狗蛋一落地其实下意识想要离开,但他才挪了几步,回头看到厉执失魂落魄地面对着不知谁家潮湿的泥墙,仿佛在面壁思过一般,脚尖迷茫地微微向前,便又走不动了。
于是两个身影在阴霾笼罩之下,互相沉默地站了许久,好似与不远处繁荣热闹的街面隔绝了,再大的吆喝叫卖声都传不过来,只剩彼此割舍不下却倔强执拗的低浅呼吸。
直到非常突兀的一声——
咕噜噜噜噜。
厉执倏然转头,看到厉狗蛋脸快埋进前襟,正用力按在自己肚子上,尴尬得浑身僵硬不已。
而下一刻,明显感受到厉执的视线,厉狗蛋转身就跑,被厉执眼疾手快地扯住,二话不说提起来放在后脖颈。
厉狗蛋这下置于高处,迫不得已地两腿夹紧厉执,只能由着厉执又大步将他扛出巷子。
他从昨夜睡到现在,滴米未进,又一通疯跑折腾,确实也该饿了。厉执左右看了看,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暂且放下,最后目光落在一处卖笼饼的小摊。
兑水村村口的集市上,一文钱至少能买三个,他从没舍得买过,谁料在这皇城脚下,一文钱就一个。
须臾,厉执撇嘴捏着包子热腾腾的一角往厉狗蛋手里强行塞去:“快吃。”
他那所剩不多的钱袋子落在了客栈,眼下用的实际是他习惯性藏在袖口里的一枚铜板,肉疼地花完,又不想回去,便扛着厉狗蛋在街上继续转悠。
厉狗蛋双手无声地将包子捧住,正是甜味的枣栗馅,他盯着软白泛着香气的面皮,难免越看越饿,看了一小会儿,肚子又叫起来,于是再忍不住,低头咬了下去。
厉执目光假装不经意地朝上,隐约看到厉狗蛋小口吃着的样子,呼出的热气在眼前白蒙蒙地化开,一直惶然的心稍微安下几分,仔细想来,先前那番解释他应多少听进去了才是。
不由唏嘘,臭小子,每每脾气上来就六亲不认,蹦出一句话能给人气个半死,究竟像谁?
厉执认真地扪心自问,绝不承认是像自己。
却没料到,他视线才一收回,掰得参差不齐的一角面皮夹着内馅竟被颤巍巍地递到他嘴边。
“……臭小子。”
只稍作停顿,一口吃进嘴里,的确是想象中甜入心扉的滋味,厉执嘟囔道。
便见厉狗蛋细嚼慢咽地与厉执分食着吃完,脸色微微红润,俨然已不似最初那般紧绷。
而他一边搓着沾了少许枣栗的指尖,一边自是也冷静下来,犹豫着想了良久,直至厉执已一路从街头溜达到了街尾,像是终能下定了决心。
只听他最后轻轻地开口:“那你若是再生一个,你的肚子上,会不会又多一道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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