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 第26章

作者:九鲸是为 标签: 古代架空

  “我现在反而觉得太子爷这人,虽然油嘴滑舌,吊儿郎当,却比那四皇子靠谱得多,至少每次都能救爷于水火之中。”听雨拧干了帕子,替江棠舟擦掉手臂上干涸的血迹,道,“虽然话多了些,有的时候还瞎说,至少人是靠谱的。”

  “女人的心,当真是善变,”江棠舟笑道,“这才多久,你便把心全都偏到了太子那头去。”

  “我这叫做明智的偏心,”听雨道,“更何况,爷本就和太子爷成了亲了,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在外人看来,也已经是一家人了,还是与那四皇子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江棠舟挑了挑眉,道:“你倒是明事理,现在反过来教训我了?”

  “我这哪里是教训啊!”听雨哭丧个脸道,“我这是在一心为爷着想,虽是个男子,却也是要名声的。更何况,那太子,哪哪都挺好,若是后院没有人,只爷一个,就更好了。”

  江棠舟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你呀……”

  “先是那若简,我就看不惯,”听雨将帕子往水里一甩,哼一声,“每次见我,都拉着个脸,我又没欠她一分钱!没长眼睛都看得出来她喜欢太子爷,太子爷没什么表示,她难不成还不懂?”

  “你少去议论人家,”江棠舟敲敲她脑袋道,“自己去琢磨琢磨自己的事儿吧。”

  “我有什么好琢磨的?”

  “自然是琢磨你和那谢小将……”

  “爷!”听雨红着一张脸,跺了好几下脚,娇嗔道,“您别开我的玩笑了,我真没想过要嫁人,我就想一辈子都跟在爷身边,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听到这里,江棠舟却垂下眼,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是个短命之人,你就算跟我,也跟不了多长时间。”

  “爷别说这样的话!”听雨恨不能堵住江棠舟的嘴,“只要好好养着,爷定能活个长命百岁的。”

  江棠舟摇摇头,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彼此都知道,他的命是短,也是真的活不了太长的时间。

  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听雨又抬起手抹了抹泪,她不想在江棠舟面前表现出来,便端了水道:“我去换水。”逃似的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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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棠舟的伤,又过了十日,才算是结了痂,拆掉了纱布。只是穿衣服仍有些不太方便,稍微动静大了,便要渗血。

  那日拒了凌应翀之后,对方又来递过两次帖子,都被江棠舟以“身体不适,需要休养”给回拒了,兴许是凌应翀意识到了什么,便没有再递过帖子,频率大大的降低。

  江棠舟好些日子因为不能沾水而未曾洗过澡,今日总算是忍不住了,寻了个时间好好地泡一个时辰,出来时头甚至有几分眩晕。

  他换了衾衣,头发半湿着披在肩上,听雨本打算替他弄干,却被他赶走了。

  难得的清净,江棠舟更想在外面坐会儿,感受一下夜色。

  只是没想到,本来只打算自己清净,却在房门外撞上了殷问峥。

  他的手被突然拉住了:“去哪儿?”

  江棠舟听出是殷问峥的声音:“随意找个地方坐会儿。”

  “来这。”殷问峥拽了一把对方,让江棠舟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他扫了一眼江棠舟,眉头皱起来,“不把头发弄干?”

  “今日有些热,”江棠舟说,“在外面坐会儿,自个儿便干了。”

  殷问峥“嗯”了一声,将手中的酒坛往上一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江棠舟也闻到了醇厚的酒香味。

  殷问峥本想递给他,转念又想到对方身上的伤:“伤势如何了?”

  “结了痂,估计快好了。”江棠舟对酒倒没有太大的欲望,只是察觉到殷问峥好似喝的有些多。

  殷问峥若有所思道:“倒是挺快。”

  江棠舟漫不经心:“许是从小练就的吧。”

  “怎么说?”殷问峥揪住了江棠舟这话,有些好奇的问道,“说起来,你我二人相识以来,你还从未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儿,这还是第一次提起。”

  “因为没什么好提的。”江棠舟淡淡道,“陈年往事而已,想起来也不过是平添烦恼,倒不如不去想。”

  江棠舟看上去没有想说的意思。

  殷问峥又喝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划过喉结,最后没入衣襟之中,他半眯着眼睛,半是模糊半是清醒的看着江棠舟,对方在自己的眼前好似成为了无数个,让他捉不住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江棠舟。

  江棠舟这人在他的眼中,也的确一直都是飘忽不定的。

  他始终都不太了解他。

  他好像给自己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身体被桎梏在一层又一层的枷锁中,自己也根本没有要挣扎的意思。

  他是真的认了命,可他殷问峥从来不认命。

  殷问峥将酒坛子递给江棠舟,抬头望向远处的圆月,淡然道:“我对娘亲的印象其实很浅了。”

  江棠舟就着酒坛喝了一口,浓郁的酒香味在舌尖弥漫开来,耳边殷问峥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我娘亲并不受宠,一个青楼女子有什么好受宠的?”

  殷问峥说完这句话,江棠舟愣了一下,露出些错愕之色来。

  “你是不是在想,我分明是太子,为何会有一个青楼女子出身的娘亲?”殷问峥去拿酒坛,手掌扣住江棠舟的手背,“我是被过继给先后灵氏的。”

  “过继?”

  “嗯,”殷问峥淡淡道,“我娘亲去世后,我便跟了先后灵氏,她不知为何不能生育,所以我便是她唯一的儿子,自然而然坐上了这个太子的位置,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至少在外人看上很风光。我十六岁那一年,灵氏薨故,后又立了三皇子凌询钦的母妃为后,所以我的位置就变得格外尴尬起来。”

  虽然殷问峥三言两句把自己的事情说完了,但同在深宫长大的江棠舟知道,哪有那么容易?

  他成长的过程中,必定经历过不知道多少的嗟磨,就像他一样。

  江棠舟又喝了一口,才递给殷问峥。

  “对娘亲的印象其实很少了,”殷问峥半眯着眼,似乎陷入了回忆,“只记得那时我们虽然住在最偏远的殿中,吃着最不好吃的东西,却是人生中唯一能回忆起来的最好的时光。”

  “记得最深的是,她时常坐在窗前缝制一件小衣裳……那时候她怀了孕,”殷问峥嗤笑一声,道,“还说弟弟的衣服,是用我的衣服剩下的布料缝的,让以后弟弟出生了,我要护着他。”

  “……”江棠舟怔了一瞬,“后来呢?”

  “后来?”殷问峥抬起手伸了个懒腰,懒散起身说到,“后来她去世了,弟弟也没能出生,一尸两命,所以我也没法子护着他了。”

  江棠舟捏紧了手中的酒坛,他仰着头,只能看到一点很微弱的月光。

  殷问峥伸出手,滚烫的手掌放在江棠舟的头顶上,轻轻的揉了揉,说:“阿棠,你之前问过我,做事那么随意大胆,难道就不怕。”

  “嗯?”

  “我不怕。”殷问峥回答他,“我从来不怕玩脱,因为有兜底的底气在。所以你若是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你也会有兜底的底气。”

  江棠舟顿了顿:“我哪来的底气,我在恒国人生地不熟,这么久了,便也只认识你和凌应翀两人。”

  “你能不能不要提那男的?”殷问峥曲起手指敲了敲他额头,道,“你好歹是我太子府的人,太子府便是你的底气,知道了吗?”

  江棠舟笑了笑:“知道了。”

  “乖。”殷问峥或许真的是喝醉了,但他看上去双眼却又是清明的,他就这么盯着江棠舟看了很久很久,看他微弯的眉眼,看他鼻尖的那颗小痣,看他全然信任的眼神,他突然缓慢的开始接近他——

  他弯着腰,嘴唇几乎要挨着对方的嘴唇,可到头了,又侧了侧,热气扑在江棠舟的耳垂上,他说,“阿棠,我相信你。”

第33章 你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听雨就得了江棠舟的吩咐,将那张前几日凌应翀送过来的拜帖摊开放在案几上。

  “敬请江兄四皇子府一聚,”听雨一字一顿的念到,“有山有水有酒,甚是逍遥自在。”

  听雨将帖子合上了,道:“这四皇子每次都拖爷您去喝酒,难道看不出来爷的身体不好么?”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酒量?”江棠舟用茶盖轻轻浮过飘起来的茶叶,隐隐笑到。

  “我知道爷的酒量好,可也实在不想让您跟这四皇子有过多的接触,”听雨拒收发誓道,“我发誓,绝不单纯是为了站在太子那头,最重要的是觉得每次爷遇到他,总没好事儿!”

  “你这丫头,反倒成了一门心思向着我了?”江棠舟好笑道,“行了,便别在这琢磨了,替我回个口信,就说我下午便去拜访一叙。”

  “爷!”听雨气得不行,“半月都过去了,您也没联系他,怎么突然又……”

  “你就别管了。”江棠舟起了身,“我心中自有定夺。”

  听雨知道她家爷平时看上去好说话,可一旦下了决心,任是天王老子都拉不回,便也没有再多劝,只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两回头的去找人传口信了。

  下午,江棠舟还真换了身衣服去赴约了。

  那凌应翀也早早地在府邸里候着,得了小厮传信,拂袖而起迅速去迎人。

  听雨一边搀扶着江棠舟往里面走一边小声道:“要是见势不对,咱马上就跑。”

  “知道了!”江棠舟用手敲敲她的脑袋,“啰嗦丫头。”

  “啰嗦不也是为了咱家爷好么?”听雨不甘不愿道,“谁让爷您一点也不听话的?”

  “棠舟!”

  遥遥的,人还没出现,声儿便传了过来,凌应翀看上去有些许激动的迎上来,“本来说我来接你,你却硬要自己来,倒惹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碍的,”江棠舟笑道,“你来接,也是多走一遭,做无用功罢了。左右我自己来和有人接,都是要来的。”

  “你快来随我瞧瞧,”凌应翀直接挤到江棠舟的身边,将听雨隔到了一边去,气得听雨无声的瞪了他好几眼,“我之所以下这帖子请你过来,就是因为我前些日子带回来的一株西域奇花开了花,说这花一般只开一晚,香气逼人,那一日你因为身体原因拒了我,我心中且还遗憾呢。”

  江棠舟跟着他,只听着,倒也没说什么。

  “谁曾想今日早上收到了你的口信后没多久,这花便又开了!这岂不是缘分?”

  江棠舟被他引着,果然那股奇香愈发浓郁。

  一丛白色的花蕊旁,石桌上摆放着几坛子女儿红,凌应翀介绍说这是京都最好的女儿红,埋了至少有十年之久,是他刚回京时凌俞帝赐下的,他一直都没喝,这一次特地拿出来招待江棠舟。

  江棠舟也没推辞的坐下了。

  “你身体可好些了?”凌应翀看了眼他的手臂,询问道,“那一日都是我不好,事先未曾做好准备,让人有了可乘之机,还害得你……”

  “这与你无关,”江棠舟道,“若有人要找我麻烦,就算是防得再死,也总会被找到可乘之机的。”

  “无论如何,我先自罚三杯,”凌应翀举杯道,“望棠舟可以原谅则个。”

  不说别的,单说和凌应翀当朋友相处,江棠舟其实是觉得非常舒服的。

  凌应翀喜欢同他讲些这世上的新奇事物,江棠舟没看过,听他说,便好像自己也看到了一般。所以之前在死人漠,他便觉得凌应翀此人挺好的了。

  这次在京都遇到,若不是有殷问峥在前,江棠舟也相信自己可以和凌应翀成为至交好友。

  可有时候缘分这东西,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江棠舟没控制自己的量,凌应翀让他喝他便喝了,主要也是这酒的确好喝,入了喉咙还有回甘,辣的浑身暖呼呼的,是难得的好酒。

  三坛女儿红,有两坛下了肚,江棠舟脸都没红,那凌应翀只喝了一坛子,却红了脸颊,看着江棠舟的眼神都变得晕乎乎起来——他的感情也没再掩饰,虎视眈眈的盯着江棠舟。

  只可惜江棠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