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 第47章

作者:九鲸是为 标签: 古代架空

  舒芩暴毙的消息传来时,正值傍晚,天空看上去阴沉沉的,远处的城门,大门紧闭,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不过倒偶尔可以看见飘到天上去的炊烟,宁静之中宛如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江棠舟搁了筷子,有些食不知味的说到:“撤了吧。”

  “爷就吃了两口呢。”听雨说道,“太子吩咐了,让我盯着爷,少说要吃下小半碗去。”

  江棠舟的脸最近肉眼可见的瘦了,一摸下去身上是一身的排骨,不小心被风吹了,还会掩唇止不住的咳嗽,有几次咳出血来,不过江棠舟没有让殷问峥发现。

  其实到了冬天他都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只不过如今多了一个殷问峥,怕他担心,才藏着掖着的。

  江棠舟本来没什么食欲,又强逼着自己吃下了小半碗饭,觉得撑得不行了,听雨才把东西给撤下去。

  听雨把东西都收好了回来,见江棠舟撩开了帘帐在门口吹风,急急的便扶着他把他往屋子里搀,边还埋怨道:“我的爷啊,您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您这不爱惜,我还爱惜呢,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皇帝不急急太监?”

  江棠舟没忍住笑道:“合着你是太监?”

  “爷!”听雨撇撇嘴,“可别打趣听雨了。”

  外面的天色又暗了几分,远处浓重的乌云死死地往下压,似乎要将整座城都笼罩进阴霾之中,听雨扫了一眼,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那舒芩也说不上是暴毙。”江棠舟此时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中去,说到,“那是有意为之的,只是他这一举,势必会引起卢沿风派系人的反弹,也不晓得接下来的路好走不好走。”

  “爷为何不阻止太子?”听雨问道。

  “你看我拦得住他么?”江棠舟笑道,“更何况,我也愿意尊重他的想法,倘若他觉得这样做是最好的,那便让他放手去做。别人不理解他,倘若我也去阻止他,那他岂非孤立无援?”

  听雨听得是眼泪汪汪的:“爷,您真好。”

  江棠舟拍拍她的脑袋:“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得如何了?”

  “都备好了。”听雨凑近了些,与江棠舟耳语道,“我打听到那舒及今夜便要动身。”

  …………

  更深露重。

  城池之内,早已熄了万家灯火,冬日冷冽寒风刮在脸上是刺骨的一阵疼,江棠舟裹紧了大氅,仍然有寒风钻进去。

  远处传来马蹄践踏泥土之声,有人的身影逐渐近了。

  马自黑暗之中走来,一丝光亮也无,马背上一个人紧紧攥着缰绳,护着自己胸中的物什,雷均般的速度消失在了眼前,身形继续进入黑暗之中,并且极快的消失不见了。

  “看清了吗?”

  “看清了。”听雨回答,“是那舒芩之子舒及。”

  “嗯。”江棠舟扯了扯衣襟,道,“舒芩暴毙,卢沿风派系必定坐不住了,只要这舒及的密信送到卢沿风的手中,大幕便算是正式的拉开帷幕,你猜到时候,跳脚跳得最厉害的会是谁?”

  “谁跳脚跳得最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爷您现在当回去休息,”听雨拧着眉头说,“就算是想确定这舒及有没有去京都,让我一个人来不就成了?您跟着过来,万一染了风寒,岂不是要我的小命?”

  “我染了风寒,关你的小命何事?”江棠舟闷笑两声。

  “您说呢?”听雨小声嘟囔,“听雨将你当做是家里人,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不是会难过死?”

  “你这丫头。”江棠舟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走吧,回去吧。”

  听雨搀扶着江棠舟往回路去,结果走了没两步,突然见到不远处一簇火光骤然升空,还没来得及给人时间反应,便是“砰砰砰”的三声巨响,肉眼可见的,有三团火从略远的地方飞冲而来,朝着那城门上打去。

  然后又是“嘭——”的三声巨响,黑暗骤然被火光给驱散,整个天空都被映出了一片红光。

  城门上有人撕心裂肺的喊道:“攻——城——了——”

  殷问峥到来后,边关的第一场仗,随之拉开序幕。

  那头手忙脚乱,这头的听雨也不例外,腿差点一软,急忙扶住江棠舟的手道:“爷,我们赶紧回营帐。”

  马蹄之声愈发明显,显然那大部队便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江棠舟眼神微沉,问道:“城墙距离我们约有多远?”

  “大概十米左右。”

  “我们上城墙。”江棠舟道,“炮火是从大概一里之外过来的,距离他们来的时间还有一会儿,这点时间足够我们上城墙了。”

  听雨对江棠舟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一听这话二话不说拉着江棠舟就往城墙跑去。

  城门紧闭,听雨便借了个熊心豹子胆装在身上,冲着上面喊道:“我们是太子的亲眷,放我们进去!”

  她话音刚落,自不远处营帐扎营的位置,一群排兵布阵极其整齐的队伍齐刷刷的往城门处走来。

  为首的是那吴聪,换了一身银甲,抬手命人挡在了城门之前,人群蜂拥而至,很快将江棠舟二人逼得紧贴在城门之上。

  那吴聪握着兵器,“铛”的一声,将箭矢抵住江棠舟脖子。

  “你干什么!”听雨立刻挡在了江棠舟的面前,色厉内茬的瞪着眼前这个男人。

  吴聪将一口痰狠狠地吐在地上,一字一顿的冷声说道:“老弱病残全都给老子躲到后方去,别在这里碍事!”说完他用箭矢狠狠一敲城门,高喊了一句,“开城门!”

  “你……”听雨气得快要炸毛了,抬脚就要去踹那吴聪,被江棠舟给抓住了胳膊。

  江棠舟沉声问道:“太子呢?”

  “鬼知道那从京都来的太子贪生怕死躲到哪里去了!”吴聪“呸”一声,极其不屑道,“你们京都过来的富贵公子哥,全都只晓得纸上谈兵!”

  “吴副将,”不远处,笑意盈盈的声音却逐渐近了,“孤还在这里呢,你便在这里编排孤的不是,是否有些过分啊?”

  殷问峥也已换上一身金甲,盔甲盖住要害,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双眼,他一脚踩在马背上,颇为英俊潇洒,宛如身后千军万马都成了他的陪衬。

  听雨也没忍住眨了眨眼,道:“爷,你的太子真俊。”

  什么也看不到的江棠舟:“……”

  “阿棠。”殷问峥从马上跳下来,握住江棠舟的手腕,道,“你去城墙之上等我。”

  “好。”江棠舟没说什么要跟他一起上战场的话,一来他身份尴尬,尽管答应了殷问峥要帮他,可不管怎么说,亲手斩杀自己的百姓还是会让他心里头不舒服,二来,他是个瞎子,就是上了战场,也只是拖累殷问峥,帮不了他的任何忙。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方才吴聪的那一句“老弱病残”,还真是有道理的。

  江棠舟反握住殷问峥的掌心,珍而重之的开口:“问铮,一切保重。”

  “放心。”殷问峥笑了笑,也没管身边全是人,凑上前直接亲了亲他鼻尖上的那颗红痣,“等我安全回来。”

  …………

  “我还以为那吴聪会怂恿他的人全都窝着不出战呢。”听雨扶着江棠舟往城墙之上爬去,“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还挺靠谱的。”

  “嗯。”江棠舟点了点头,道,“卢沿风派系的人阴险狡诈,四皇子派系却不然,他们这个派系在边关驻扎这么多年,对这里的所有城池都是有感情的,也知道他们的手里握着的是千万百姓的性命,大是大非上他们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听雨恍然:“所以这才是太子敢动舒芩的原因,是吗?”

  “对,”江棠舟微微颔首,“在某种程度上,殷问峥算是跟吴聪站在了一起——虽然吴聪更像是被迫的。”

  听雨这才认真的点了点头:“就算卢沿风那边真出了什么问题,有吴聪顶着,边关也不至于毫无底牌。”

  他们俩走到城墙之上时,勤国的军队已然赶到了,两边先是一顿谈判,最后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总之殷问峥的一声令下,两边便开始厮杀起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很快扑面而来,让江棠舟想到了死人漠之上那终年消散不去的锈味。

  “放箭!”

  “唰唰唰——”

  勤国那边明显是有备而来,箭矢穿破虚空般的往城中飞来,城门虽然阻碍了大部门的箭矢,但仍有遗漏射中了城墙之上守卫的战士,江棠舟知道这里不再是久留之地,便握住听雨的手道:“我们先往城中走,看能不能寻到落脚之处。”

  听雨扶住江棠舟,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勤国有军竟然已经开始往城墙之上攀爬,眼看着便要在瞬息之间突破重围,看来这一仗,恒国又是危之再危。

  火光映天,城中同样传来了阵阵惊叫,哪里还有人顾得上休息,早就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家当,试图逃离这个犹如牢笼般的地狱。

第12章 不怕我们是坏人?

  黎明破晓之际,城破了。

  那声势浩大的战声瞬时变成了妇孺儿童的尖叫与惨叫,但凡战争,一旦牵扯到平民老百姓,必得满城鲜血,无一逃脱。

  江棠舟与听雨,还有后面寻来的谢翼、燕青,在城中一处尚算安全的地方待着,听雨好几次都坐不住了,想出去看看情况。

  此番,便正是在当街之外,一女子发出惨叫求救声连连,声音绝望,俨然是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若是死了倒也罢,偏生那动手的男人竟还要做其他禽兽不如之事,听雨便直接起了身:“不行,我必须要出去看看。”

  谢翼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江棠舟张嘴本想劝,可那惨叫声实在令人心生可怕,他便垂下眼,沉沉的叹了口气,道:“谢翼,保护好她。”

  谢翼冲江棠舟点了点头,两人极其警惕的出了房门。

  燕青倒了壶白水递给江棠舟,有些担忧的说道:“但愿安然无恙。”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外面的动静突然没了,响起听雨和谢翼说话的声儿来,他们俩没有直接回来,脚步声反而越来越远。

  “爷,要不您睡一觉吧。”燕青担忧道,“奴婢看您的脸色有些差,或许睡一觉会好受些。”

  “不用。”江棠舟轻轻的摇了摇头,眼底满是担忧,“即便是躺下去,如今也睡不着。”

  燕青便没有再劝。

  江棠舟的心中挂着许多事,担心听雨那边出什么事,更担心殷问峥那头的情况,毕竟看勤国这势如破竹的模样,恒国这头很有可能顶不住。

  不知道勤国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兵力强盛,竟还真的破了城。

  后来又出了几次直接临着他们藏身之处杀人的情况,江棠舟都没有再出过任何的动静,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正午时分,城中终于没什么动静了。

  但江棠舟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没有出去,直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站起来,道:“燕青,你去外面看看情况。”

  “是。”

  江棠舟将那杯早就凉透了的水饮入喉中,喝水的功夫,燕青已经将门推开来。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江棠舟觉得自己口中的那点水,顷刻间像是化作了浓稠的血液,浸润着人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连话也说不出一句。

  跟死人漠上终年萦绕的锈味不同,这是鲜活的,一条条的生命,就在一日之前,他们可能还在家中做着菜,喊着自家娃玩够了赶紧回来吃饭。

  江棠舟坐了好久才站起身。

  燕青扶着他,两人往外面走去。

  …………

  城中人倒不是全都被屠了,勤国那边计划是要屠城,不过后来恒国来了援军,才算是把这群勤国的人给勉强赶出了城,这城将破不破的,已是入目疮痍。

  天气仍然阴沉沉的,烈日被乌云牢牢地挡在后面,一点光也透不出来,看上去过不了多久便会下一场大雨,若是下了大雨,满地的血恐怕会被冲刷成一条血河,光是想象那种场面,便让人觉得心惊。

  街的尽头有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抱着自个儿的孙娃痴木木的望着前方,那孙娃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看上去倒也听话乖巧,不哭不闹的。

  燕青起了点怜悯之心,忍不住低声询问道:“爷,奴婢能给她点吃的么?”

  燕青是个聪明的,从营帐中掏出来时带了些干粮,包袱里还有不少的饼子,还有几个是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