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 第73章

作者:九鲸是为 标签: 古代架空

  江棠舟掩唇咳嗽了两声,血色翻涌的瞬间双颊微红,但很快又恢复了苍白之色,“上次的事儿,还没有谢谢你。其实你大可以只等在军营里,等到问铮来之后,再把信件交给他也行,何苦跑那么远,专门到京都去交信?”

  最开始江棠舟之所以把信托付给他,就是觉得那些人不会怀疑到他一个小孩子身上,但是也晓得,严司苒能做的只有在那里等。

  但是没想到严司苒为了帮他,居然跑到了京都去。

  “我想着那信肯定极为重要。”严司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江大哥交给我的任务,我想着一定要把它做好,便把心一狠,就出发去京都了。不过还好,我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坏人,很顺利的就到了京都。”

  江棠舟当然晓得一路上不可能像严司苒说的那么顺利——毕竟他也听说了,严司苒是一路讨饭过去的,讨饭,哪有那么的容易呢?

  江棠舟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严司苒飞快的摇了摇头,道,“能为江大哥做点事情,我觉得挺开心的。”严司苒说完还有些害羞似的笑了笑。

  江棠舟笑了笑:“上回你同我说,想学武,现在还想学吗?”

  严司苒的眼睛微微一亮,但又有些拘谨的用手指搓了搓衣角,道:“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江棠舟点头道,“本来想着,等回到了恒国京都,再为你寻老师,但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所幸勤国这边我也熟悉,为你找个老师,倒也不成问题。”

  说完,江棠舟还咳嗽了两声,道:“你是只想学武?还是文武皆用?”

  “若是……若是二者都可以学,当然更好。”严司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说,“从前我父母在的时候,为我请了教书先生,我也考过秀才,现在更是不想将此事给荒废了,若是可以同时学武,便是再好不过了。”

  “那我便跟他们说声,让他们明日便去寻我说的二位老师——算了,”江棠舟坐直了一些,道,“听雨,你现在便去将闻、蔺二位老师请来,让司苒认一认。”

  “是。”

  听雨领了命忙匆忙往外去了,刚一开门,就撞上回来的殷问峥。

  殷问峥是洗了澡才过来的,看到严司苒也在,便挑了挑眉头到:“这小子怎么也来了?”

  严司苒看上去更紧张了:“回、回皇上的话,小民是来看,看江大哥的……”

  殷问峥乐了:“我长得那么可怕?”

  严司苒自从晓得殷问峥是恒国皇帝之后,就不敢再在他面前放肆,拘谨得很,连话都不敢多说。

  江棠舟听他的声音,也觉得有些好笑:“你敢喊我江大哥,怎么就不敢喊他殷大哥?”

  严司苒脸涨得通红:“我……我……”

  “好了,不逗你了。”江棠舟摸摸他的脑袋,说到,“你这位殷大哥没那么吓人。”

  严司苒心道自己可是眼睁睁看着他杀了无数人,且杀人的时候是如何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江棠舟因为看不到,才觉得殷问峥没那么吓人。

  严司苒干笑了一声:“哦。”

  “你先回去休息吧。”江棠舟拍拍他的脑袋,“等两位先生都请好了,你便先跟着他们习文练武。”

  严司苒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毕竟盯着殷问峥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可承受不了,一得了这话,立马就告了别往外跑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殷问峥评价道,“我就那么吓人?”

  “还好吧。”江棠舟自然不会怕他,笑着捏捏他的脸,道,“我睡着的时候你去干什么了?”

  “阿棠,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殷问峥本想卖个关子,可看到江棠舟就忍不住满心的喜悦,直接将答案说了出来,“阿棠,我找到解你身上人蛊的法子了!”

  作者有话说:

  姐妹们,因为下周有一个很重要的考试我得请一周的假了QAQ 抱歉抱歉!临时要抱佛脚!下周五的时候我一定更!估计还有八九章就完结啦 下周回来我努力写!!!

第46章 我认贼作父那么久

  古书数十页中,有一大半都在说这人蛊的制成之法,翻到最后一页,更是有一句话留给后人——“诡邪之术,非救人勿用。”

  殷问峥这才晓得,此蛊原还有救人的作用。

  殷问峥花一夜的时间仔细研究,才品出其中滋味,原来这法子使的是以毒攻毒的方式,救的多是那半只脚都踏进了坟里的,若是救活了,当然好,若是救不活,左右都是要死了的人。

  恐怕研究出此法的人,最开始也没能想到,这“人蛊”最后竟成了害人的法子,把好端端的一个活人,也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样。

  而他的阿棠刚好就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其实到现在为止,殷问峥都不知道,那宋秦筝为何要把这么阴毒的招数使在江棠舟的身上,江棠舟一直都没说,他也就尊重对方,一直都没多问。

  “人蛊无解,你如何找到的法子?”江棠舟中了这玩意儿这么多年,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十余年来,他也寻遍了名医,试遍了方子,却从未找到可以解人蛊之法,所以殷问峥突然来这么一句话,反而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我说出来,阿棠你可别揍我。”殷问峥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的撇开视线——无论如何,那位宋贵妃到底是江棠舟的养母,他把人家的坟掘了,到底还是有些……

  “你说。”江棠舟靠在床上,半阖这眼似在休息一般。

  “我……那什么,”殷问峥结结巴巴,终于憋了出来,“我将你那位养母的坟给掘了——不过你放心,我拿到东西后,又把她给埋回去了的。”

  江棠舟一愣,旋即一种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倒也不是愤怒,更不是难过,而是一种爱恨交织在心头,让江棠舟觉得可悲的同时,又有些好笑。

  “阿棠……”殷问峥见他半天都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你生气了?”

  “没有。”江棠舟闭上双眼,淡淡道,“就是觉得……有些解恨,但又有些可悲。”

  殷问峥在床边坐下,紧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问道:“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没问过你这人蛊到底是从何而来,你也一直都没有告诉我,现在我能不能知道?——当然,你也可以不说,我便不问就是。”

  “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江棠舟叹了口气,道,“只要你不嫌这个故事太长。”

  “当然不嫌。”殷问峥嘴角微弯,笑道,“我的阿棠纵然是在那里说再无聊的事情,我都觉得有趣,看你嘴角弯的弧度能猜测你现在有多高兴,看你眼底泛出的亮度能猜测你有多兴奋……我的阿棠身上每一处,我只看着,都觉得有趣。”

  江棠舟捏捏他的嘴:“你这张嘴,若是之前就拿去讨好凌俞帝,后来也不用折腾这么多去抢那个位置了。”

  江棠舟收了手,叹了口气道:“宋秦筝其实待我……并不算差。”

  勤吏三十二年,皇后叶氏因施蛊祸乱后宫,被褫夺后位,打入冷宫。

  江棠舟至今仍记得那个午后,他不过是睡了个午觉起来,往日里热闹非凡的宫殿里突然变得凄冷无比,母后尖叫着被扒了身上那身华丽的宫服,一边大喊着冤枉一边被人送入了冷宫,那个到处都是蜘蛛网的地方,他们俩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母后蜷缩在角落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宋秦筝这个贱人,竟然以蛊术害本宫,本宫就是死也绝对饶不了他……”

  叶氏彼时已到了疯魔的地步,即便江棠舟在她身旁一遍又一遍的喊她的名字,也没能将她喊得清醒过来。

  叶氏甚至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假想敌,要送他一起去死。

  那是不过才六岁的江棠舟第一次体会到——原来这深宫,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好过,每日里读读书,放放风筝,便一下子就长大了。

  他被迫迅速的成长了起来。

  半月之后,江棠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后被拉了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他听到管冷宫这边的小宫女说他的母后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还听到说母后的母家叶家,问斩那一日,没一个来为她送行。

  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原来比帝王家更无情的,还有这一个又一个的官宦。

  江棠舟就这样一直在冷宫里住下去,吃不饱,穿不暖,被老鼠啃……所有的一切都是家常便饭,次数多到他甚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直到宋秦筝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一日是个晴天。

  难得的太阳照在身上,江棠舟觉得自己馊了的衣服总算被祛了些味道,便望着刺眼的烈阳,一刻也不挪开,听到声音,他扭头去看来人,对方的身上便像是镀上了一层光,在眼前闪耀着。

  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就是宋秦筝。

  他被带回了宋秦筝住的地方,换上了一身好衣服,吃上了好吃的甜食点心,晚上睡觉时再也不用担心会有老鼠来啃他了。

  小孩子,能懂的只有谁对我好,我便喜欢谁,所以江棠舟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对自己好的宋贵妃娘娘。

  再加上旁边一直有人告诉他,宋贵妃为了留下他,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才让他可以继续在宫中生活,虽然以前的太子之位没了,可至少性命还保留着。

  宋贵妃娘娘特别的温柔,每日里总会分一些时间给他,问问他今天开心不开心。

  那半个月的时间,江棠舟还是很快乐的。

  直到跟随皇上去狩猎的江遇舟回来。

  那是江棠舟第一次与江遇舟见面。

  他听说过他。

  江遇舟出生时身体便不好,所以一直都养在深闺里,从不出门,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

  他的脸色是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看人时眼神里很冷,又带着些阴鸷,望人望多了让人浑身生寒,江棠舟只看了他一眼便想着要躲开,却被江遇舟给喊住了:“你就是棠舟吧?”

  他说话时,眼神里的阴冷便像是陡然消失了,突然笑起来时微微弯着嘴角,跟宋贵妃娘娘很像,都很温柔。

  江棠舟往前走了一步,抿着唇说“是”。

  “我是江遇舟,”江遇舟坐在轮椅上,往前推了两步,握住他的手说,“我是你的大哥。”

  “……大哥?”江棠舟试探着喊他的名字。

  “嗯。”江遇舟摸摸他的脑袋说,“你真乖。”

  后来过了很多年,江棠舟都始终记得那个夜晚,江遇舟脸上的表情很温柔,面对他时像真的在面对自己的兄弟,尽管后来江棠舟才晓得,这一切不过是对方用来欺骗自己的面具——所有的阴暗都掩藏在温柔之下,波涛暗涌。

  又过了一段时日,江棠舟已经和江遇舟、江迎舟混的很熟了,三人会一起爬树摸虾,坏事干尽,每一次被抓住了,还都是江遇舟出来顶了罪,绝不让江棠舟和江迎舟两人受半点骂。

  江棠舟特别喜欢自己的这个大哥,觉得自己被保护了。

  如果没有那个夜晚。

  江棠舟和他们两人刚从御花园的湖里捞了两条锦鲤回去,聊得还很兴奋的时候,江遇舟突然没了动静,浑身一软,一头栽在了地上。

  江迎舟哭着回去喊宋贵妃娘娘,江棠舟双手冰冷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漫长,可过了很久很久再想起来,却又希望当时的时间可以更长一些,让后来的事情来得更慢一些。

  赶过来的宋贵妃娘娘嫌他碍事,想也不想的推了他一把,从地上将江遇舟扶起来。

  江棠舟倒在地上,望着一群人匆忙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等我”这两个字来。

  从那一日开始,他的生活又回到了几个月之前那个昏暗无光的世界之中。

  江迎舟迟迟没醒。

  有一天晚上,江棠舟正在做梦吃鸡腿,突然觉得有人抱着自己在走,他缓慢的睁开眼,看到宋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嬷嬷,便揉了揉自己的双眼问她:“嬷嬷,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棠舟乖。”宋贵妃娘娘的脸也出现在视线之中,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很温柔的说到,“棠舟,帮母妃一个忙,好不好?”

  “好啊。”江棠舟什么也不想的点头答应了,“只要能帮到母妃,儿臣什么都愿意做。”

  “真乖。”宋贵妃娘娘满足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抬起头冲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加快了步伐,朝着夜色之中走去——

  那是江棠舟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道路。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后背一片冰冷。

  殷问峥替他搓了搓后背,压低声音问道:“然后呢?”他的嗓子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