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 第49章

作者:一枝安 标签: HE 古代架空

  驰隙流年,恍如一瞬星霜换。

  这个夜晚里,他们平静地对话,偶尔斗嘴,偶尔调笑,轻松到让他一时间忘了过去,忘了……他们早已不是爱人了。

  试探、敌意、戒备,这些才是他们之间应该存在的。

  金蝉跳动带来的剧痛逐渐平息,剧烈的浪涛过后,只留下一圈一圈的厚重的余波。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朝郁白笑道:“被揍一顿多不划算,我可不这么演戏。”

  郁白紧紧地注视着他的神情,黝黑的眸子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片刻后,他端起茶杯,轻轻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的确是被揍了一顿?”

  作者有话说:

  赵钧为了尊严努力的一晚上,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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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快乐(〃▽〃)啵

  今天签到有777个海星哦(∩???∩)(疯狂暗示)

第80章 贪恋君心仍倚栏

  不管两人谈的如何,郁白到底是在枫叶山庄住了下来。

  不为别的,只是得确保赵钧没有被那灰衣人揍坏,以及谨防他再来此地找麻烦。毕竟他同赵钧恩怨两清,自然不能一走了之,把麻烦转移到他身上——郁白如是对自己说。

  但一直留在山庄也不是办法,容寸心更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传信都没地方传。郁白想法子想的脑壳痛,加之天气闷热,推门出去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是抽条长高的年岁,一别三年,郁白站在屋檐下远远看着,一时竟然有些认不得了。直到那身影朝他奔来,他方才恍然:“写……写意?”

  郁白看着眼前天青裙衫、眉目秀丽的少女,习惯性地伸手揉一揉她的头发,仿佛眼前还是从前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好久不见,长高了。”

  。

  对郁白来说,写意是特殊的存在。

  不同于已是成人、懂得权衡利弊的凤十一,也不同于远在天边、情况只凭旁人口述的姐姐,写意的天真热忱是他那段孤独时光里的袅袅热气,而她的脆弱幼小又成为了羁绊住他寻死脚步的、最为具象的牵挂和担忧。哪怕在他存了死志纵身火海的时候,心中也仍惦念着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丫头。

  可以说,正因他知道写意需要他的保护,他才浑浑噩噩地撑过了那漫长的秋冬,直到确认赵钧不会再伤害任何人,方才纵身火海。

  “陛下下令重修了燕南阁,我便一直住在这里,却从未见他来过。前些日子陛下离开长安,不知怎的也把我带了出来。”写意擦了擦眼睛,却是越擦越红,“我这两天听说庄子里来了一个年轻公子,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真的是公子你。”

  小姑娘努力憋着眼泪的样子又是可怜又是可笑:“这几年宫里一直没什么人,听说大臣们都快放弃了,宫里除了几个太妃和公主,就只剩下贺念白……”

  郁白愣了一下:“贺念白?”

  提起这个,写意便有些气鼓鼓的,刚刚褪去婴儿肥不久的小脸皱的像枚灌汤包:“他仗着和公子长的有几分相似,一直住在平春堂里,不过……”

  写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过他几个月也出不了一次门,都是我悄悄绕到平春堂去看他的,冷清的可以。听说这次贺念白也走了。”

  说着她又小声嘀咕:“他们都说贺念白和公子长得像,但我瞧着一点也不像,长的不如公子好看就算了,他……软的像团棉花,一点脾气也没有。有几次被他瞧见了,都不会说重话,还给我拿点心吃来着。”

  郁白笑笑:“你吃了?”

  写意当即反驳:“当然没有!我才不吃他的东西。”

  “好丫头。”郁白笑着把梅子往对面推了推,顺带揉了一把写意的刘海,“来,吃这个。”

  自离宫后,他在江南烟雨中安闲着过了一年,又随容寸心去往白玉京,一心习武、读书、静心,似已将过往尘埃尽数抛却。然而如今听写意细细说来,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写意的话如同一道道桥梁,悄然无声地在过去和现在间架起,把过去那个曾经卑弱、彷徨、乖僻的少年同现在的自己连接起来,把那些卑弱与自信,彷徨与坚韧,乖僻与温润,逐渐合二为一。

  郁白似乎看见那个跪在雪地中的少年踉跄着站起身来,隔着三年自由风光,朝自己展颜一笑。

  “我……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事情啊。”写意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勾起了郁白的伤心事,当下后悔的要命,“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啊,我还蛮喜欢听的。”郁白朝她笑笑,忽然记起一桩陈年往事来,“对了,如今《三字经》可认全了吧?”

  。

  郁老师随机抽查学生功课的时候,被写意提及了无数次的先帝正平卧在床上,耷拉着耳朵,聆听苏大夫的教诲。

  “庄主,有几件事您得做好心理准备。”苏大夫在太医署供职多年,上到先帝,下至赵钧,哪怕是为人最和善的穆王殿下也挨过他老人家的训斥,此番被赵钧从太医院请来枫叶山庄出宫问诊,脾气秉性是一点儿也没变。

  “金蝉性狂躁,嗜杀戮,原本已经被驯服,好端端地封住一条破损的心脉,让您身体与常人无差别。可是您千不该万不该不听老朽的嘱咐,为一场输赢擅自用金蝉,让破损的心脉也……”

  这话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纵使被一碗苦药迷的脑袋昏昏沉沉,赵钧还是忍不住插话:“您要不先去喝口茶,回来再絮叨?”

  老头子捻着一枚食指长短的银针,充耳不闻:“为今之计,只有多加休养,所幸你底子还好,圣女和小殿下当年又在金蝉上下足了功夫,只要近几个月不受刺激,应当还能享常人寿命。如若继续好勇斗狠,一味胡闹……”

  说着,银针毫不留情地扎进赵钧心口:“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您这条命。”

  强烈的刺痛猛然来袭,仿佛有只手直直破开他胸膛,攥住心脏肆意磋磨。赵钧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顶着张毫无血色的脸,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

  赵钧一觉睡了足足两天,梦里是笑如朗月入怀的阿白,一睁眼却变成了苏大夫那张老态龙钟的面孔。他心里翻了个白眼,却立刻被苏大夫揪了起来:“醒的迟了点,喝药。”

  赵钧迫不得已接过药碗:“我睡了几天?”

  苏大夫伸手比了个二:“对了,凤十一让我告诉你,外头有人送了个盒子来,好像是什么试金楼的邀请函。”

  试金楼……对,是他用皇室令牌,从试金楼的耄耋先生那里要来的邀请函。赵钧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还有呢?”

  苏大夫闭眼探着他的脉搏,微微颔首算作认可:“还有,郁白找你来着。”

  随即他见证了医学奇迹。刚才还病恹恹的重病患者在听到“郁白”这个名字时愣在原地三秒,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披衣下床,朝自己扔下治病来这些天最具诚意的一句“多谢”,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大夫摇了摇头,忽而想起哪个少年时的午后,自己趁师父不在偷偷翻阅的风月话本。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情知重山断相思,贪恋君心仍倚栏。”

  。

  天边乌云压顶,燕子低飞,是暴雨将至的迹象。郁白一袭青衫站在廊下,看着湖边斜斜飞舞的蜻蜓。

  赵钧站在他身后看了许久,轻声道:“快下雨了,回屋里吧。”

  一滴雨应声而落,砸在郁白掌心。他转过身来。

  ——“我有一次醒得早,看见陛下站在燕南阁门口,也不进去,只远远看着,下雨了也不走,不知道在瞧什么。”写意纠结着说道,“大概是一种……近乡情怯吧。”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郁白看向赵钧:“我见到写意了。多谢你照顾她。”

  赵钧愣了一下,旋即微微笑道:“客气了,不费什么功夫的。”

  “待此事解决,我准备带她走。”郁白继续说道,“她年纪还小,总不能一辈子做个丫鬟。”

  方才的紧张和激动渐渐平息下来。赵钧轻轻呼出一口气,温声道:“你觉得好便好。”

  夏天的雨来的极快,转瞬间便成了瓢泼之势,湖面荡起层层波纹,方才那只蜻蜓被骤雨砸歪了翅膀,慢吞吞地盘旋片刻,钻进了湖边的菖蒲叶里。

  作者有话说:

  瞎扯的打油诗。

  情知重山断相思,贪恋君心仍倚栏——明明知道阿白现在不稀罕他,自己在山那边过的悠哉悠哉,但还是忍不住趴在栏杆上看啊看啊,想看到山那边的阿白|?ω?`)~

第81章 “对我来说,世上任何人都不会是你,也不会好过你。”

  雨珠斜斜地砸进廊下,溅起小小的水花。赵钧默然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郁白摇了摇头。

  赵钧心中犹犹豫豫地燃起了新的希望:“还有什么事?”

  “我和写意聊了一会儿,说起了贺念白。”

  赵钧:“……”这不可不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吗?”郁白似是没注意到赵钧的窘态,问得若有所思,“我偶尔会觉得,长的像的人,可能有血缘关系也说不定。”

  “应……应该不会。”赵钧卡了卡,“他是康宁侯府送来的。康宁侯府最初送来的是自家大小姐,后来打听到了些消息,便送来了贺念白。他出身长安教坊司,是罪臣之后,父母祖辈俱可查明,应当……应当和你没关系。”

  “这样啊。”郁白安静地点了点头,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赵钧完完全全不知道郁白提起贺念白用意何在,更不想加入这番容貌和血缘的讨论,然而郁白却再没开口讲话,令赵钧纠结成了一只麻花。

  不行,敌不动我动,这时候要先发制人——赵钧强笑着问:“阿白,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世上有一个人那么像我,有些神奇。”郁白望着雨幕的神情有些飘渺,似乎是真的在为这万里挑一的奇迹而感到诧异和惊喜。他自认这番话绝没有什么兴师问罪的企图,然而这副模样落在赵钧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意味。

  赵钧深吸一口气:“他不像你。”

  郁白转过脸来看他,有些迷惑的模样。

  “阿白,除了几分容貌,他同你没有半分相似。”赵钧低低的声音被风雨切割成间断的音节,似有若无地叩着郁白心门,“不止是他,对我来说,世上任何人都不会是你,也不会好过你。”

  雨声淅沥,郁白靠着朱红廊柱,凝视了赵钧许久。

  没看出来嘛,你那么了解贺念白——郁白正想出言讽刺两句,忽而觉得这句话味道不对,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内容:“如果是一个不论容貌还是秉性都同我一模一样的人呢?”

  话一出口,他顿觉自己失言。

  数日前潇洒不羁的“离我远一些”犹在耳畔,一眨眼的功夫,他怎么能问出这样……近乎小儿女吃醋的酸话?

  赵钧却没注意到他的窘态般,轻轻摇了摇头:“不一样的,阿白。”

  对他来说,这不是搜罗替身的游戏,而是寻找遗落的心爱之人的苦旅。世上有千千万万个同郁白容貌相似、秉性相同的人,可是世上只得那么一个郁白。

  然而他再说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阿白早已同他毫无关系了,他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纵使他从未踏进过平春堂,纵使他早已放贺念白回到故乡,但犯下的错、说下的话俱是覆水难收。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他无法否认自己的过错,更无法否认郁白身上的伤痛皆是由自己一手造就。

  雨打芭蕉,风吹树摇,淅沥间,一声惊雷,满山枫叶瑟瑟。

  郁白没有问他有什么不一样,赵钧也没有再将心里话坦白。

  惊雷过后,雨越发大起来,汇成白茫茫的雨帘,将二人隔绝在这一方回廊构造的天地。不时有风挟着薄薄的雨雾扑面而来,赵钧抹去脸上零星的水珠,心中竟有些莫名感谢这场骤雨。

  他看雨看的出神,郁白说了句什么,他竟然没有听清,又紧张地重问了一遍:“阿白,你、你说什么?”

  “哦,我是想问问你,附近有没有卖蜜饯果子的。”郁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涟漪,再没有将视线分给身旁之人一分。

  赵钧先是一愣,盯着湖边菖蒲的视线尚未移开,忽然便傻笑起来。

  。

  “对了,我找到一个办法,也许能解决那件事。”在下定决心把方圆几里的蜜饯果子统统搬空带回来给阿白尝一尝后,赵钧忽而正经起来,“阿白,你知道‘试金楼’吗?”

  郁白很难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