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14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少年仆役话未说完,忽觉一阵疾风自颊边掠过!

  原来是武立天将手上的枯枝一旋,重重拄在地里。这青年武师冷笑了一声,昂首道。“够了,师父。这事儿我答应便是。可惜我没个好脾气,再多言几句非得动怒不可。”

  王小元木木地点了点头。看不出来,他这徒弟口挺快,但心不直。如此一来,孩童们的事也用不着他担忧。有武立天照看,王小元想这群小鬼头再怎么滑头也十成出不了乱子。

  这么一想,他的神情忽地柔和下来,露出一点清清淡淡的少年意味来了。

  武立天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向手上的枯枝。他这一瞥放得快,收得也快,竟似是有些迷惘。日光斜照在他俩身上,在雪地上拖出些浅浅的阴影,青年由此想起了日规的斜影,当下便对王小元道。“师父,您启程的行装拾捡好了么,没耽搁着行程吧?”

  话音落毕,王小元立时倒吸一口冷气,他和武立天在此酣谈甚久,竟忘了出门一事!金乌说要今早撵他出去,就绝不会迟留他一刻。若他迟了,这素来凶恶的主子定要把他好好教训上一顿。

  想到这里小元浑身发虚,他匆匆指点青年武师如何从金府后门出去,旋即抱拳告别,慌忙就要往下房处赶去。不料这时武立天忽而出声叫住他。

  “王小元。”

  叫的竟是他的名姓。

  少年仆役只觉惊奇,今日武立天见他后一口一个“王兄”、“师父”,生怕他不知自己求教心切,这回倒叫起他的全名来了。但他毕竟慌慌忙忙要往金少爷那边去,便也不做多想,睁着一对讶异的眼眸望向武立天。

  只见青年武师对他展颜一笑,抚着下巴悠悠道。

  “是个好名字。”

  “这有何好?”王小元哭笑不得。先不论这名字究竟是生父生母所起,还是旁人所安,在他看来,这名姓笔画都简要得很,又俗气,与村中孩童们的“狗蛋儿”“二花”差不多。对这名字他也无不满之情,毕竟叫起来顺口好记就已够了。

  青年武师笑着摇头,用那枯枝在地上写了个“王”字。

  他随后又道。“‘元’同‘圆’。”

  便真在那“王”字旁又画了个小圆。

  这下王小元可看出来了。那一瞬间,他的呼吸一滞,一种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顿时涌上心头。说不清是悲是欢,是喜是怒,他只觉得似是有人在胸膛上敲了一记,让整颗心都摇摇欲坠起来。

  他眨着眼,把那个字看了又看,横着、竖着、斜着,怎么看都是那般模样。于是他确信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似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武立天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飘入他耳中。

  “昆玉本非石。你这名字写下来…不就是玉白刀的‘玉’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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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一刀惊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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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是俺第一篇文,也是第一次碰武侠题材…(暴露了弱鸡的功底

  当然我会以没用的毅力把这坑磨下去的!(戳手指)

  主角是王小元,到第二卷 故事才开始展开,总的来说算是慢热?所以很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小伙伴啦w

第13章 (一)慈无量心

  (一)慈无量心

  黢黑幽深的洞穴中卧着一人。

  人是卧着的,耳朵却是竖着的,无论何种动响皆被他纳入耳中。洞外风狂雪暴,白鸷寒啸连天,躁响在过去数年间一刻不停——可此刻却有些不同了,有脚步声自洞外渐起。

  这本是不可能之事。山壑极深,外壁如遇刀劈斧削般险陡,又有猛禽在此栖息盘旋,常人绝无可能到达此处,即便是熟稔于攀爬绝壁的采药人也退缩三分。由此可见,来人绝非泛泛之辈。

  “来者…何人?”

  卧着的那人发话了,喉头颤动着发出苍老的声音。老者在此已不知度过多少年月,长久得好似雪山已与他融为一体。声音虽年迈,气势却分毫不减,音韵间竟含有几分虎狼之魄。

  平凡人遭这气魄一逼,行路都要抖上三抖。但来人步履稳健轻捷,身形丝毫不乱,不一时便带着浑身风雪迈入洞内。

  借着洞外的皎皎月色,来者的面容尽露于人前。落雪的漆黑短帔下青面獠牙大张,朱发碧眼,貌极狰狞,正是一副罗刹面相!

  卧着的老人见状闭目冷笑,竟一丝惊慌也无。

  “我以为是谁,原来不过是个食人恶鬼。”

  黑衣罗刹闻言不语,又逼近两步。他腰间悬一长刀,通体漆黑,未出鞘而杀气乍现。

  恶鬼并不算得人,因而凭借人言不可相通。但兴许是许久未和人形之物交谈而心头寂寥罢,老者又说道。

  “你是候天楼派来的刺客。”

  见黑衣罗刹的步伐不自觉停顿半分,好似因吃惊而产生了退意一般,老人道。“有何可惊讶!我虽跌入这冰窟中时日已久,却也懂得些当今世上的传闻。你们本自英宗亲军各卫,不肯受当朝兵部收归,而欲在乡野间揭竿。如今倒好,人心已散,尽剩你这般恶鬼作罢奸邪之事了!”

  他声声激愤,身子也越发端起。“既要来取我性命,想必已磨好快刀,要取我项上人头,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

  竟有声音从那狰狞鬼面后嗡嗡传来。老者也不禁一惊:这黑衣罗刹声音清亮,正是少年嗓音。“但候天楼主有令:凡带刀者,杀无赦。”

  “为何下此令?杀尽天下带刀人,好大的口气!”老人苍眉虬起。

  “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黑衣罗刹语调平平地道,“杀尽一切刀客,候天楼之刀、所用之刀法便能成为天下第一。”

  这话实在是过于可笑,以至于向来言行肃穆的老人都两眼直瞪,从喉咙里发出游丝般的笑声来。

  “歪理邪说!杀人固然能消陨性命,但刀铁仍在。只要有刀,无论何时都会有提刀、使刀之人,如此一来你们所为还有何意义?”

  正如潮水一般,纵使前潮于暗礁上碎裂,后浪也会接踵而至。刀客也是一样,即便将这世上的刀客杀尽,后世也还会有英杰不断现出。

  “这并非无益之举。”黑衣罗刹摇头。“杀一人,便会有十人不敢握刀。杀十人,便有百人不肯近铁戈之器。若要一个个取刀客性命,那过程实在冗长,不若分开来看:实在厉害的人,取其性命;剩下的人,杀鸡儆猴,灭其心魄即可。”

  他话说得虽多,其中却一句感情全无,好似冰冷梆硬的木头人。老人禁不住想摘下那青面獠牙的面具瞧上一眼,看看那后面是否真是个活人?

  他再凝神看那黑衣罗刹。方才问答间他已隐隐察觉到此人尚且年少,不由得感叹候天楼之心狠手辣。传闻这群黑衣人烧杀掳掠、暴戾恣睢,还将襁褓孩童掳回楼中自幼教习杀人技艺,眼前这黑衣罗刹兴许就是如此在腥风血雨中被抚育成人的,自然也不可能有常世的善恶观念。

  戴着罗刹面具的少年行至他面前,站定不动了。老者知道他这是在打量自己,或是在思量如何出手能干脆利落、一击毙命,或是在等自己叙说遗言。总之,黑衣罗刹一言不发地默立了良久,终于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刀。

  老者看似气定神闲,两眼却如旋空鹰隼般早已看准了这黑衣人的动作。只待刀一出鞘,他便使出绝技让对方魂归西天。

  可惜他这算盘似乎落了空。

  只见黑衣罗刹将系刀的腰绳一松,将刀取下拄在地上。正当老者不解其意时,这人竟扶着那刀盘腿在地上坐下了。

  “候天楼主有令是真,要杀刀客也不假,不过…”黑衣罗刹道。“…我今日前来并非是为取你性命。”

  “不取我性命?”老者重复了一遍。

  “正是。因我认为楼主所思尽是谬误。”

  听他口出此言,老人不禁颇为惊异地瞧了他一眼。据老者所知,候天楼之人皆冷血无情,对楼主之言俯首帖耳,此时这罗刹面的少年竟对其有如此逆反之见,实是一件奇事。“你说…是谬误?”

  黑衣罗刹道。“杀人非善事,我认为如此,何况我并不愿听从她号令。”

  老者舒活了一番筋骨,自阴影里缓缓立起了。他一动,身上便有尘灰泥屑四落,可见这老人已躺在此处许久。待他站起,精壮结实的躯体透过褴褛衣物舒展开来,两条如圆石般鼓起、布满斑驳伤痕的臂膀也活动一番。老人垂头看了坐在地上的黑衣罗刹一眼,目光又在那拄在地上的长刀处逗留片刻,道。

  “想不到你这生啖人肉的魍魉还分得出善恶之别。虽说不取我性命,但瞧你周身戾气甚重,想必已杀生不少。”

  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之后似乎毫无气息,这人无欲反驳、也不会辩解,不懂得五十步笑百步的道理,果真没有常世的情感。恐怕这罗刹即便认为杀人不善,却也觉得并非恶事吧。

  于是老人又问。“既然不提刀来杀人,那你为何来此?”

  “跌下来的。”

  听黑衣罗刹冷冷地这么说,老人难以置信地再问了一次。“跌下来?”

  “采药时系在腰间的藤条散开了。”

  “采药?”

  老者一边呢喃,一边回想起峭壁上确实生着些奇珍异草。传闻数十年前有万医谷医人途径至此,登高望远时洒下药种,十年间倒也真蓊郁地长了许多药草。但就算山间生了这些令人垂涎欲滴的宝物,再熟手的采药人也不敢接近。原因之一是山壁陡峭,下有湍湍激流,二是有食人白鸷盘旋,凶险万分。

  于是他又问道。“并非来杀我,而是来采药?那采药来作何用处?”

  仿佛在疑惑这种问题为何还要回答一般,黑衣罗刹静静地仰首望了老者好一会儿,这才答道。“治病。”

  草药自然是用来医病的,但老者先前以为凭候天楼中人作恶多端的作风,他们应是要将崖边所有药草采尽卖出、不顾百姓死活大发一笔横财才对,没想到理由出人意料的朴实。

  “治谁的病?莫非是你们那位罪恶滔天的楼主?若他真是身染重病,那可真一件快事。”老者说着,胸腔震动,发出几声低沉笑声。

  非也。戴着罗刹面具的脑袋摇晃了几下。“是一位友人。”

  “你?我听闻候天楼以蛊药惑人心智,若你真是服膺楼主之人,神智怎会清白!像你这般无心无情的人也有友人?”

  老人言辞几近讥嘲,这也难怪,凡是混迹江湖的人皆会提防“候天楼的疯子”,因这伙人行事全无道义可言,又几乎不可以言语相通。能现在这般与老者言谈,又有“友人”的候天楼刺客可称得上是稀者了。

  “有。”

  黑衣罗刹只是点点头。老人问一句他便答一句,虽不多说却也不吝言辞。此时他略微侧头往洞外飞掠一眼,这才平平道。“他在悬崖上边。”

  也就是说,这黑衣罗刹为了给友人治病,甘愿冒着性命之危到悬崖边上采药草,结果系于腰间的枯藤不慎松开,便不慎跌到此洞中。这么说来,确实并非来取自己性命。老者如此想道。

  这面覆罗刹相的黑衣少年古怪得很。老者昔日也数度与候天楼中人交手,但遇到的无一不是为取人性命不择手段的卑鄙无耻之流,但此人却一身堂正之气,既不隐藏足音,也不将腰间长刀藏起。虽非正道,却也并非邪佞之角。

  这么一想,老者越发对这黑衣罗刹生出兴味来。他略一捻花白胡须,问道。“为人医疾,你想说你是个有慈心之人?”

  “绝非如此。我乃候天楼之刀刃,早已失却人心。有如此举动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少年平淡地答道,自方才屈膝坐下后,他便如石雕般纹丝不动,青脸面具的眼窝处似是闪烁着幽冷的光芒。“但是如今,我们二人皆得仰仗他。”

  “你是说,你悬崖上的那位友人吗?”

  黑衣罗刹点了点头。“因为我们出不了此洞。山壁极陡,白鸷盘旋,即便轻功上佳者也难以徒步上去。”

  老人眉头紧蹙,他知道这黑衣人说的都是实话,但一念到处境之艰还是不免心如乱麻。

  “罢了,老夫再和你在此多坐一会儿吧。我知道你并非常人,但以剑刃自居绝非一种谦辞。古今来往有多少耍刀弄剑之人想做到人剑合一、人刀互通,但最终不过是痴狂了自己,荒废了刀术。”

  一边说着,老者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缓缓解开。黑衣罗刹看着他的手指动作,默然无语,直到老人皱纹深邃的眼窝微微一绷,向他投去质询目光。“虽方才已问过,但老夫还要再问一次——你可知老夫是何人?”

  罗刹摇头,实话实说。“不知。但确可看得出你是个刀客。左拳半攥,似卧非卧,手中无刀而心中有刀。”

  “不错。唉,老夫也是一时糊涂,本欲与天山门玉斜论刀,不想一时不慎跌入此处,再难上去啦。你既有心提点我提防候天楼之令,我也不介意和你多说两句。喏,这便是我用的刀。”

  老人颔首,将那布包中的物件给他看,那居然是一把文房小刀!长不及一尺,青铜为柄,金禽兽纹点缀其间。这文人多用于裁书页的小刀竟是他与人交锋斡旋的利器,实在是令人费解。

  看了那刀,黑衣罗刹略微一愣,道。“此刀杀不得人。”

  即便是斩首用的短刀,刃身也绝不会如此之短。

  “唉,唉,你小子果真是血气逼人。若要杀人,用冻馒头都杀得了!只不过常人不会用馒头杀人,因为这是填饥之物,拿在手上时只会想着把它吃进肚中,不是吗?”老者叹息着摇首。“所以,当老夫拿起这刀时,也会给自己一个告诫:此刀只需用以裁书页,不可用以取人善命。也算是所谓的‘慈心’。我也会夺人性命,但此刀只饮作奸犯科之人的血。”

  少年那凶神恶煞的面具微微一坠,发出咯嚓细响。也不知听明白没有,他低声呢喃道。“慈心…”

  “这并非自夸,但我惩奸除恶、遍行江湖数十年,小刀之技已出神入化。”老人沉沉笑道,笑声似是震得连洞穴都隐隐动摇。“正因此刀,人称老夫为‘独孤小刀’。”

  “此名甚是滑稽。”黑衣罗刹道。

  “哼,你倒也懂得滑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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