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154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左三娘躺在潮湿的屋板上,对着墙闷闷地抿着嘴。她面颊上还留着鲜红的指印,红肿而痛辣,是方才木鸭公赶到坪上时往她脸上扇的。她爹见了熊熊燃烧的谯楼坪,怒不可遏地往她脸上扇了一掌。可三娘却觉得脸颊上虽发疼,却不及心里痛得利害,一颗心麻木地跳动着,鼓噪里带着被锥穿似的痛苦。

  “三儿,在想甚么呢?不吃点汤么?”

  枫荷梨在火塘边坐下,往陶碗中仔细地斟着羊瘪汤,柔声问道。

  三娘眨巴着眼,一面叹气,一面闷声道:“娘,我不饿。”

  “你在生爹爹的气么?不过他也在气你呀。还丹只能救一人的性命,这火势若是大了,将全谷的人都烧净,那要赔上多少人的性命?”枫荷梨将汤碗轻轻放在她身边,不疾不徐道。

  左三娘心里一悬,她也知自己做得不妥,事后一想更是后悔万分。可当时不过一心想逼问出还丹所在,咬咬牙便做出了这等糊突事儿。

  她按了按怀里的切药刀,这玩意儿硬邦邦地硌在胸前。又捻着衣角,犹豫许久,问道:“我想问你一事,娘。”

  “什么事?”

  三娘忽地翻过身来,险些打翻了汤碗。她睁大两眼认真地盯着枫荷梨,目光清亮却锐利:“是不是你们心里早有了还丹的人选,盘算好了要送给旁人,这才不能给我?”

  枫荷梨微怔,许久才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漾满悲伤,“咱们分隔十年未见,可三儿却…口里三句话不离还丹。”

  左三娘心里一痛,闭了眼道:“…对不住。”枫荷梨的目光她一刻都多看不得。这些年来她见过许多人的目光,冷漠的、洌厉的、狠毒的,却独没有人能这般温柔如水地凝望着她。

  “那三儿能同我说说么,你要这还丹,究竟是想救谁性命?瞧你这般拼命的模样,想必是个你心里十分喜慕的人罢。你回来得突然,这十年来的故事,咱们还未来得及听你好好说一通呢。”

  女人坐在了她身边。三娘闭着眼,却嗅到了微苦的草药芳香,淡柔地萦绕在鼻间,仿佛将她柔和地裹在襁褓之中。她听得微微脸红,虽说她平日总对外人嚷着如何喜欢金乌,可真要同生母说起时,喉里挤出的每一个字儿都变得艰涩万分。

  三娘努力地想了想,心里怦怦直跳,想起金乌的面容来,偏撇着嘴埋怨道,“他…他是个又冷淡、又凶,说起话来又难听的暴脾气跛子!不爱听人说话,不听劝,净干蠢事,真是个再讨厌不过的人啦!”

  枫荷梨笑道:“可我看,你很喜欢他。哪怕有这么多毛病,你还这么中意他,那不是喜欢是什么?”

  左三娘吐了一会儿舌头,忽地想起往事来,叹着气道:“是。他救了我的命几回,哪怕自己会因此而死也不在乎,真是…太笨了。”

  真是太奇怪了,回到万医谷来后,她就愈发觉得惊奇。爹娘都待她很好,木鸭公严厉却慈爱,枫荷梨温柔可亲,他们都是她的家人,自然会将她当作掌上明珠宝贝的宠爱。可金五当时同她不过几面之缘,硬要说来便是互看不上眼,但他为何又拼上性命要救自己呢?

  在千僧会那一日替她与金十八拦下一刀的时候,从颜九变手里夺过浸着蛇天茶的毒水的时候,点头与她说能留在金府的时候…纷零片段自眼前闪过,她的心绪渐渐纷乱成麻。

  一滴温热的水珠从眼眶里滑下,三娘怔怔地望着灰暗的楼顶,忽然醒悟:他就是这样的人啊。兴许换了个人,哪怕不是她,金乌也会拔刀相助,又兴许是这天底下的人都能教他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所以他才是个这么愚不可及的人!

  她正兀自心乱,枫荷梨倚过来将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脑袋慈爱地道。

  “三儿,咱们也是一样的。若你有甚么闪失,哪怕是要了咱们的性命,也要救得你回来。”

  左三娘怔怔地睁眼望向她。只见枫荷梨鬓间闪着数根银丝,眼角已添上皱纹,眉眼间染上风霜,可那疼惜自己的目光兴许从出生以来就未变过。

  枫荷梨微笑着,悠悠地叙说起过往的故事:“你十年前不见那一日,咱们可急坏啦。那时咱们把你扮成小官人,抬在木轿里。那时天冷,你还在轿上错喉几回,我转身去找袄子要给你披上,跑回寨楼里,回来时人却没啦。有人说是歌队走错的地儿,晃出了谷外。又有人说突然有几个黑衣人冲来,把顶盖劈了,将你掳去了。”

  这些话她未曾听过,左三娘好奇地眨着眼听枫荷梨继续缓缓叙说。

  “木幽芳奶奶很心急。她从你小时便带着你大,最宠你了,说甚么都要找到你下落。咱们也心焦,把万医谷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见你影子。也托人出谷寻了好几回,可咱们在谷里待久了,对外面世道半生不熟的,最终也一无所获。”

  “后来你爹想了个法子。那时正恰将军府上有个小公子的生辰宴,排场大得很。武盟又摆了场豪筵,邀天下英杰人物前来赴宴。咱们木家也算得有些姓名,手里拿到了请柬。”

  枫荷梨朝她眨了眨左眼,看着有些俏皮。左三娘却听得发了愣,呆呆地听着她娘亲说话:“咱们那时想,将军的名头可大着呢,自然结交不少宾友。那筵席上又是好汉群聚,说不准能打探到你的下落,再不济也能求得他们帮忙。”

  万医谷木家手里有不少世人垂涎的医方,炼出的丹药又见效奇佳,故木家人虽长年不问世事,也依然能得武盟中人敬重。若是以珍奇丹丸相交换,恐怕天底下无人不愿不答应他们的请愿。

  可左三娘惊奇的却不是这点,她猛地坐起身来,两眼瞪得老大:“将军府?”

  “是呀,镇国将军府。”枫荷梨微笑着看她,“汉人的话…常叫住在那儿的人…”

  “…宁远侯。”

  霎时间,左三娘噎得说不出话来。连深居谷中的木家都听过名字,看来宁远侯果真是威名震世,天下无人不晓。三娘的头脑嗡地一下化为空白,她没想过缘分这事竟如此玄妙,老天爷早在许久之前就将万般因缘书好。

  “我同你爹,还有幽芳奶奶一齐去了宁远侯府。那生辰宴着实热闹,那日到府里的人同流水一般,哗啦涌来,府内外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走在人堆里,唉,手脚都险些被挤掉了。”

  枫荷梨想起那日情形,吃吃地掩口发笑。“他们府上的那位小公子,听说生来便天赋异禀,甚么功法都一看就会。因而还没到学岁之龄就被各门派争抢咧,甚么南派、吞日帮、永定帮、天山门全都寻上门来。可那小公子统统看不上,挨个把他们门派的刀法、剑法、掌法都演了一遍,说:‘如此简单,还学什么学?’然后便一溜烟跑走了。那日满堂的人都瞠目结舌,脸色灰得如要入土了一般,想来真是好玩儿。”

  左三娘听得入了神。她知道金乌是镇国将军之后,可过往的事却是半点没听着,此时总算来了机会,便缠着枫荷梨问:“还有呢?那小公子后来如何了?”

  “咱们就去了他生辰宴的那一日,后来如何便不清楚了。”枫荷梨摇头道,“不过为了托镇国将军帮忙,倒是带了一副药去。”

  “药?”

  枫荷梨仰起头,若有所思,“他家夫人是蒙兀儿人,身上还流着哈茨路的血,生来阴炁甚重,又居于北方,族人多因寒症而死。那小公子虽只有一半的哈茨路血,可也难活过而立之年。咱们这儿正恰炼有两枚壬阳旺气丸,便带了过去送他们,能压一压体内阴炁。”

  这话却让三娘有些不解。她知道金乌有寒症,可一直没好,一到雪天就冰针砭骨似的难受。若是当年真服了那壬阳旺气丸,寒症应早解了才是,可如今却一直未愈。

  她听这药丸名字古怪,不像谷里人会取的名儿,便问道:“这也是…那牢什子韩真人帮着炼的?”

  “是呀,他们道教的人,总会说些阴炁阳炁的怪话儿。这两枚丹也算得宝物了,要的火太猛,炼成时废了几十只鼎,还是侥幸成的。”

  枫荷梨格格直笑,亲昵地摩挲她面颊,“不过为了三儿的事,一切都值得。要是这两枚丹丸能换回咱们的宝贝女儿,还有甚么舍不得的呢?”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嘴角边逸出,左三娘转过了脸,不安地扑眨着眼盯着天边的月盘。她知道之后的事儿了,镇国将军府被候天楼屠戮,金乌被掳进候天楼。兴许是在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与灌药里忘却了过往,成了血债累累的黑衣罗刹。木幽芳奶奶,也就是木婶儿逃过一劫,一直留在侯府等着她与金乌回来。

  她望着窗外的皎皎月盘,许久都浸在一种带着些微悲伤的沉默里。枫荷梨嘴角一直噙着温和的微笑,手指悄然拨弄她的发丝,带着柔意长久地抚摩着她,仿佛她永远都是一个竹篮里香甜入睡的婴孩,一直不会嫌厌娘亲的照料太多。此时的她彷如落叶归根,十年后终于落回这片生养她的谷里。

  过了很久,左三娘闭了眼,道。“娘,你去歇息吧。我今夜睡这儿就好。”

  枫荷梨没拒绝她,只是轻声道:“我去替你将枕褥拿来,夜里潮冷,你小心些别冻着了。”

  “嗯。”

  “到了明日,我和你去向爹爹赔罪如何?别看他生气,他还是挂记着你的呀。先前还缠着我问你身上是不是烫伤了,有哪儿不舒服。”

  左三娘摸上了胸前衣襟里藏的切药刀,在枫荷梨温柔的声音中既着迷又心乱,胸口怦怦鼓动。“我哪儿都没事…明天,我会向爹和谷里的大伙儿道不是的,今晚是我做得不对。”

  枫荷梨站起身,往屋外走,却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折返回来倚在门边对她笑,笑容与皎洁的月光融为一体,格外清丽:“虽说还丹是给不成你了,但你那中意的人儿——我会同你爹好好说过一番,看有甚么法子能治他的病。若是治好了,你就拐他进谷里做夫婿呗!”

  三娘耳朵通红,爬起来摆着手赶她:“过些日子啦,双儿姊姊还没成亲,我还小着呢!”

  她嬉闹着同娘亲推搡了一阵,只觉心里暖洋洋的,像晒在日头下一般舒坦。可疼痛却如裂隙般愈发扩大,一下一下地在心头钻出裂痕。

  黛青的天幕下群山交叠,雾蒙蒙的山头往远方延展。寨楼里的灯火一盏盏歇了下去,水田里金鳞似的波光被夜色染去。枫荷梨站在屋外,灯火的微光映得她面颊微微朦胧,她向左三娘摇摇手,笑道。“好好安歇,明儿我带咱们这的抟饭来给你尝尝,可香着咧,明日见!”

  左三娘摆手。直到枫荷梨的黑布裙消失在染满小径的墨黑夜色里,她才缓缓将手放下。

  她垂下眼眸,轻声呢喃道。

  “嗯,再见了,娘。”

第218章 (九)别拈香一瓣

  夜半时分,一个黑影从檐上轻飘落下,绕过中柱走到火塘边。那人似是并无藏匿自己行踪的意思,将楼板踩得咯吱咯吱的震天响。

  左三娘听见了这声响,却裹着被褥没理会,阖着眼睡着。来人故意踩着木板,却听得出她身形轻盈,似是只有小孩儿一般的年纪。

  可不一会儿屁股墩上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木双儿踩着她,冷冷道:“起来。”

  “三娘睡着啦。”

  “睡着的人会说话么?”

  “会呀,说的是梦话。”左三娘嘟哝道,翻过身来凝望着木双儿,月光落进她眼里,像池水上跃动的粼光,动人心弦。木双儿抱着手冷冽地看她,撅起的嘴上似乎能挂一只油壶,看起来动了气。

  “姊姊,你在生甚么气?”

  木双儿蹙着眉道:“你哪只眼看到我生气了?”

  左三娘眨着眼:“两只都看到啦。你是不是在气我烧了谯楼坪?但我也在生你的气呀,竟拿一千多只没放着还丹的铜鼎来骗我,你害我找得好辛苦!”

  双儿在她身边的楼板上拍了拍灰,不客气地坐下,撇过脸道,“你才害死我了呢。你知道爹和娘是怎么训我的么?我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被这么骂过!”

  她俩气鼓鼓地对视,心里都想着怎么把对方给捏死。木双儿平日里便是个爱欺凌妹妹的坏种,左三娘也不是个轻易罢休的善人,于是她俩各怀心思,沉默不语了半晌。

  过了许久,木双儿闷闷地道:“…喂。”

  三娘偏过脸去望木双儿,却听她犹豫着道:“你是不是讨厌我?我骗了你,还总是笑你。”

  这姊姊做的事确实有够过分的,一回来便频频嘲弄自己,还要她费个大劲去寻铜鼎里不存在的还丹。左三娘一想起此事,心里颇有些恨恨之感,她那时可真打算豁出命去夺得还丹,却没想到又被这矮冬瓜姊姊耍了。

  但三娘还是摇了摇头,又拿出一副不相上下的尖酸语调道,挤眉弄眼地睃着木双儿:“大半夜的来寻我,就是为了同我道歉么,良心不安了罢?”

  左三娘成心要激木双儿,倒也激得这姊姊咬牙切齿。木双儿将衣角忿忿地搓成了麻花,翻来覆去地在手里捻动,三娘此时却掩口笑道:“不过嘛,你还算好啦。我在外面还有另一个‘姊姊’,她才叫可怕,你整个人都抵不过她一只小指尖。”

  夜叉左不正也算得是她姊姊,一直以来她都在候天楼里过着身为“三小姐”的日子。左不正看似对她亲善,实则淡漠居多,刺客们又不敢忤逆楼主性命,在她面前如同僵直木儡。如今木双儿虽教她火大,却更似留着一副血浓于水的亲昵之情,看着虽口舌毒辣,却也会夜半更深之时偷偷前来同她道歉。

  火塘边被长久的沉默笼罩,木双儿抿着嘴,许久才道。“你给我说说外边的事儿呗。”

  “嗯?”左三娘没回过神,发出困惑的轻哼声。

  “你这十年都跑去了甚么地方,在谷外晃荡么?喂,外头是甚么模样的?我听谷里的大伙儿说,外面黄沙漫天,总有打不完的仗,北元人跑过来把男人杀死,将小孩儿与女人掳走,是真的么?你在外面的那个姊姊,又是甚么样的?”木双儿如同连珠炮一样地问着,把脸凑近三娘,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三娘仿佛被她那漆溜溜的眸子蛊住了,那眼瞳里像有两只漩涡,将她的目光死死吸去,叫她移不开眼。

  三娘若有所思地悠悠道:“是有些乱,这些年岁收成不大好,村里穷苦的人多。但也不全是乱的,我待着的那处倒是安定得很…我那姊姊嘛,比你好上许多,也比你坏上许多。”

  “这是甚么话…”木双儿泄气似的撇着嘴,这时却被左三娘一把捉住胳膊,往身边忽地一拉。转头时正瞧见妹妹正笑盈盈地看她,左三娘腾地坐起身来,坏心眼地搂着她娇小的身子左右摇晃,说话时将温热的气息洒在她面上,“我才不会原谅你,你耍了我几回,我可要变本加厉地讨回来才行。姊姊,我就是这样的坏丫头,你得依我一事才行。”

  木双儿被她钳住两腋稀里糊涂地摇晃,不情愿地皱眉,“什么事?”

  左三娘认真地道:“我听说谷里的香糯入口即化,早就想饱尝一回啦。你明儿给我整一篓子来,我就原谅你骗我的事。”

  瘦小的姊姊沉默了一会儿,三娘的要求比她想得要容易满足,她还以为这妹妹仍然会死缠着还丹一事不放手。“这样就成?”

  “对呀,别瞧我这副模样,每顿能吃下三碗白饭呢。”

  木双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哼,怪不得你的东家养不起你,把你赶回来了。馋嘴怪。”

  三娘被她说得张口结舌,还想再添几句话,臂间却一滑。木双儿如游蛇般从她臂弯间钻出,蹦跳着踩在木槛上,背着一身银辉望向她,眼里涌动着狡黠之意。“知道啦,我会叫阿娘做好香糯团子的,你明儿就等着被撑死罢。”

  “还有,我是依阿娘的意来探望你的,就怕你夜半溜走。”双儿攀上阑干,眯着眼微笑道,“看来你倒还老实待着,果真是我没头没脑的蠢妹妹。”

  左三娘愣了一会儿:“姊姊,你若是想同我道歉,何必找这么多缘由?”

  木双儿冷冷哼了一声,脚尖一点木栏,身影跃进漆黑的树丛里。只听得一阵簌簌作响,瞬息便没了踪影。

  清早时分,溪河边人声渐起。谷人们挽着黑布衣袖在溪边洗脸,一溪碧水清莹漾动。八角十二层宝楼中脚步声纷杂如鸟雀惊飞,年轻的姑娘小伙下到路边,将木板车拴上骡马,赶往翠绿密林间。炊烟袅袅升起,如白练般系上厚重飘低的云层。

  木鸭公一早起来,挠着睡糟的发丝从偏厦里出来,便看见枫荷梨挽着发丝,手里提着只竹篮在石梯上向他嫣然一笑。

  “走么,去看看三儿。”

  男人到缸里掬了把水洗净脸,嘟哝着道:“昨夜才打过她一巴掌呢,她八成不想见我罢。”

  枫荷梨走上前来,用竹篮轻轻碰他胳臂,嗔道,“说的甚么话呢,孩儿他爹。我昨夜要双儿去看过她啦,她说不怨双儿,也不怨你,她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性子。何况火烧谯楼坪一事是她有错在先,她心里可清楚啦。”

  木鸭公有点烦躁地就着水将胡子捋净,半晌才点头。他昨夜见火势蔓延得快,坪上已成一片火海,心焦之下便扇了始作俑者的三娘一耳光。可没想到这一巴掌不仅打在他女儿面上,更是痛在了他心里。昨夜他翻烙饼似的在竹席上卷覆不知几回,都在心里不安地思忖着三娘会不会就此记恨他,再不给他好脸色看。

  他恍惚地随着枫荷梨走下石阶,沿着石路慢腾腾地迈着步子。昨夜左三娘睡在吊脚楼的火塘边,他们回了旧寨楼里,离吊脚楼有两里路远。

  见那被枫荷梨挽在臂弯里的竹篮轻晃,木鸭公探头一望,却见白布下掩着几只杨叶包的饭团儿,便好奇道:“这是甚么?”

  “给三儿的。”枫荷梨笑呵呵地道,“昨夜她同双儿说了,要吃到谷里的香糯才消气儿,我便趁早起来给她包了几个。这十年来她定是少不了风餐露宿的,至少咱们得把她给招待好。”

  昨夜她不放心,要木双儿去探看左三娘是不是偷溜出了吊脚楼。虽说三娘一心一意只要拿得还丹,在丹丸入手前不大可能走,可她仍旧担忧三娘是不是会一狠心便撇下他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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