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198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那男子兴许是修习了金刚身,倒也撑得住一时半会儿,可面容红胀,似是坚持不住太久。

  能大梁略略心惊,因为明红烛正坐在那男子脊背上,毫不在意地翘着一对玉足,笑意盈盈地与他谈天,似是丝毫不将身下男子放在眼里。

  “红烛夫人,这位是……”

  明红烛笑道:“你帮中的弟子。”

  吞日帮主哑然,忽地认出这是方才被他撵去试沟中尖刺的吞日帮弟子,又听得她咯咯笑道:

  “你这弟子修习了金刚身,坐不坏。妾方才只是与他说了句话,他便被迷得转不开眼,心甘情愿地作了妾的椅儿,坐起来倒挺舒坦。”

  明红烛的眼里现出一抹冷光,拍了拍身下男子的脊背,笑容无邪却轻慢。“能帮主,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第281章 (五)佛面夜叉心

  红烛夫人虽是南派之主,直接执掌的却只有世人心中的烟花之处——醉春园。吞日帮主能大梁再往门外瞧去,只见一群千娇百媚的醉春园女子倚在门边,轻声曼语,调笑着往吞日帮弟子处飞去媚眼。

  吞日帮弟子虽都是油滑世俗之辈,也未见过如此靓丽风光,个个当即面颊赤红,羞得不敢多瞥醉春园女子一眼,生怕被她们款款秋波勾了去。

  能大梁瞥了明红烛身下的那年轻男子一眼,只见他两眼翻白,面庞酡红,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红烛夫人似是个能使摄魂术的狐媚精怪,一颦一笑都能勾人心弦,一不留神就得做了她掌中玩物。

  “能得红烛夫人青眼,也算我这弟子三世修来的福分了。”

  帮主圆滑地拱手,汗珠皆藏在横肉堆的缝隙里,又作不经意貌开口,“只是夫人,您这位列江湖榜第六的英豪,又何必同敝帮这一小小弟子置气呢?”

  他在江湖榜中只列第八,算得今日来客中的末席,因而对位列第六的明红烛颇为忌惮。

  明红烛笑意渐深,晃着一对玉足闭口不言。她只微微一动,身下那年轻弟子便痛苦得呻吟不已。虽说这吞日帮弟子修习了金刚身,尖刺要不了他性命,可要展着身子在这刺沟上支撑两个时辰,显是件难事。

  “倒也不是同你置气,只是见你帮中才俊甚多,便也想同他们结识一番,不成么?”

  能大梁满面是汗,在明红烛诡黠笑意中不住点头,喏喏道:“成……成。”

  过了半炷香的光景,门外嚷声喧杂,又是一伙人鱼贯而入,又生生地在那深沟前止住了脚。

  这回来的是一群蓬头跣足的乞儿,身上围着蕉葛布,臭气哄天地聚在一块儿。其中数人腰里、背上缠着绿竹棍。能大梁一瞧,登时明白了这些人来源何处。这是恶人沟中的山鬼,他们的当家在江湖榜上亦有一席之地。

  只是说来也奇,恶人沟已有数年不与会,如今山鬼们一股脑地造访此处,倒算得件反常之事。

  吞日帮主能大梁皱了皱鼻,想阻塞从这群叫化子身上飘来的臭气,粗声道:“恶人沟今年倒是来了,真是稀客!”

  乞儿中走出一个身着明绿窄袖衣、戴着脑搭儿的人物,这人倒不同于粗野叫化,面庞白净,有着股书卷气。可这人却偏剃了个秃瓢,两眼睃人时微微眯起,似只狡狯的草狐。

  那人朝能大梁与明红烛略一拱手,笑眯眯道:“小的是恶人沟新任当家钱仙儿,前任当家罢手恶人沟了,小的想着今年应在武盟大会上露一回面,便斗胆前来了。”

  两人一瞧这自称钱仙儿的来人,只觉他生得似个念书的儒生,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又听他提到前任当家之事,只在心中暗暗称奇。能大梁依稀记得恶人沟上任当家的模样,那是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男人,穿着草褂,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可上任当家王太好歹看着似个武人,钱仙儿却是连个样儿也无,很难不教人心生疑窦。

  钱仙儿瞥了眼那横亘在桌前的深沟,居然也不惊愕,而是往乞儿堆里再一拱手,笑道:

  “麻烦各位长老了。”

  乞儿群中走出几个身形魁梧的老汉,将各自的绿竹棍往尖刺上一抛,棍打着旋儿架在一起,搭成一张竹架。钱仙儿纵身一跃,两腿踩在竹棍上,竹阵晃了几晃,又牢牢卡在尖刺之间。钱仙儿大剌剌地坐下,倒也坐得稳当。

  能大梁见这刺阵竟也难不倒后来者,心里颇不是滋味。红烛夫人在江湖榜上的位子比他坐得高,这也就罢了,可连恶人沟当家这等末席人物都有如此翩翩风度,这一比他倒似是在气度上矮了一头。

  长桌上仍有四席空着。武盟大会也不是回回都能凑齐江湖榜前十位,除却过世的国手、隐退的“九路擎风掌”黄默与盟主武无功之外,竟还空着个位子。

  红烛夫人笑道:“恶人沟当家来了,不知空出来的位子又是谁来坐?若是妾,一定盼着来人是个俊俏小郎君。”

  钱仙儿则摘了脑搭儿,摸着自己的秃瓢揶揄道:“看来小的生得还不够俊,没让姐姐看上。”

  明红烛笑而不语。能大梁接了话头,嗤声笑道:“倒不是你小子不够俊,着实是你太小。明夫人还高咱几个辈分,你初来乍到,得对她放尊重些!”

  不多时,又听得守门的两位小僮将门扇咿呀推开的声音,一角的厚木门倏然开启,堂屋内光亮了些许。众人迎着天光望去,只见门前立着一群直裰海青的僧人,两掌合十,低头而立。

  这是盘龙山僧众。福善寺、靖庵、少林寺、法藏寺、青沟禅院等五台僧众着各色对襟褂服,缓步而入。为首的是法藏寺方丈朗思,但见他鹤发雪须,面庞好似干皱胡桃,两道白眉长长垂下,几与胡须同长。

  朗思方丈见了那刺沟,却也不惊惶,只念了声佛,便问道:

  “这是今年武施主为老衲留的座么?”

  红烛夫人笑道:“不错,不错!朗思贤弟,你快坐下,妾还等着看武盟主身边那位子是留给谁的呢。”

  老方丈缓步上前,微微颔首,“那老衲便失礼了。”

  众人正奇他要用什么法子坐在这尖刺上,却见朗思脚上芒鞋直截了当地踏在了刺尖上。这老方丈竟真似是练过金刚不坏身!朗思在尖刺上盘腿坐下,宛如禅坐,纹风不动。

  能大梁看得瞠目结舌,红烛夫人与钱仙儿亦微敛笑意。他们本不将盘龙山五台僧放在眼里,昔日破戒僧演心在时,也只得位列江湖榜第十,是末席中的末席。可如今看来,破戒僧兴许只是在五台僧中有了名位,可真正深不可测的人,应是五位方丈!

  如今在这敞亮堂屋中,于刺沟上端坐的已有四人。

  这四人分别是北派的第一大帮吞日帮帮主能大梁,南派醉春园的红烛夫人,恶人沟新任当家的钱仙儿,以及盘龙山的法藏寺方丈长眉朗思。每人都偷睃着其余人,心中暗流涌动,各藏心思。

  不多时,又有一人自门外走来。

  这回来的是个身披鹤氅的清秀少年,头裹紫绢巾,可纵使他眉目清秀,眼皮却困乏地耷拉下来,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

  只见那少年趿拉着步子迈进堂屋,一看那刺沟,先吁了口气:

  “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武盟大会,怎么连张正经床儿椅儿都没有……唉,我这把累坏的骨头得往哪儿搁?”

  众人心中诧异,他们从未见过此人样貌。红烛夫人赴武盟大会的约也有十数年,却不曾记得有过这样一位少年前来。能大梁眉头一蹙,问:

  “这张脸生得很呐。喂,小子,你是今年方才来的么?江湖榜上何时添了你这一号人物?”

  少年懒洋洋地眨言,半晌才道:“我上一次与会…嗯,约莫是在三十年前罢。”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三十年前!众人神色惊疑不定,两眼发直,想在他脸上寻到些许风霜痕迹。可迷阵子面目年轻得过分,除却口气有稍许老成之外,不似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儿。

  迷阵子没理会众人的惊愕之色,拖着调子叹道:

  “那时的椅子可硬死了,骨头硌得慌……如今我总算下定决心要来啦,可这回连张椅儿都没了。”

  此话引得在座之人微微变色,红烛夫人自恃年纪最长,心里颇有些傲气,可不想这貌似少年的来者竟比她辈分还高。她眼珠子略略一动,脸上,便霎时失了色,失声道:

  “你…您是换月宫迷阵子仙长?”

  那少年睡眼惺忪地点头:“嗯,是我。”

  换月宫迷阵子,在江湖榜上名列第七。传闻中他窥得仙机,有移花接木、偷天换日之能,甚而得换内炁与阳寿。可无人知道他高寿几何,兴许在陈抟老祖之后不久他便已呱呱坠地。

  虽说名列第七,但这绝非其功夫只列世上第七的缘由。缘因迷阵子此人甚是怠惰,不愿去争这俗世名号,那偷天换日的功夫又甚是惊人,这才在江湖榜上给他寻了个位子坐着。

  而兴许是换月宫再无弟子传承衣钵的缘由,这回前来的只有迷阵子一人。

  只见迷阵子趿拉着步履来到刺沟前,懒洋洋地纵身一跃。众人见一道黑影飞起,片刻后便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尖刺上。

  哪怕是身怀顶顶好的金刚身功夫的人,恐怕也作不得像他这般随性的模样。因而武盟众人心中又是一悸,直将这来人看作一个功夫高深莫测的老妖怪。

  迷阵子瘫成了个大字的模样,浑然无事地倒在刺阵之中,懒散地挥了挥手,道:“各位不必在乎我,若要开大会,那便开罢,也不必叫醒我。”说着,他便自顾自地打起了呼噜,浅鼾声回荡在厅堂之间。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只觉自己仿若被戏耍了一般,心中甚是不快。再一看长桌,此时只余下三个位子,其中一个是武盟盟主武无功的主座,而其余两个尚不知由何人来坐。

  朗思方丈阖着眼,淡声道:“迷阵子仙长…算得老衲先辈,老衲当时作柴头执事,还默默无闻之时,仙长已是换月宫之首了。”

  能大梁见自己在这伙怪人里似是排不上号儿,心焦意乱地道:“盟主还未来么?”

  钱仙儿在竹棍架子上微舒两腿,笑道:“兴许要等到咱们腿都坐断了,他老人家才肯露面。”

  众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可心中却忍不住地焦躁,目光纷纷投向余下的三个位子。

  要坐在那处的人,究竟会是谁?

第282章 (六)佛面夜叉心

  烈日炎炎间,螓虫在树间沙沙叫个不停。堂屋外是一片广宽院落,七角连廊之中搭起高台,每一边的深檐下都聚坐着各派子弟,人头密密麻麻,却整肃寂静。人人坐在马凳上,目光落在堂屋微掩的门上。

  过了不知多久,忽地拂来一阵热风,香樟叶簌簌飘落,淋了廊上人满头。

  弟子们将头上落叶拨去,此时却见券门里走入一行人。

  那一行人步履轻捷,落地时不发出半点声响,像忽而飘过的一阵风。坐在七角连廊下的弟子们惊异地抬起脸,一个个站起身来,俯趴到阑干上去瞧那行人的模样。人群里喧声渐起,不一会儿便如蜩沸。

  “……天山门!”

  有人又惊又喜,对着那一行人喊道。

  来的尽是着雪巾道袍、作道士打扮的人。他们神色肃冷,面如坚冰,目光淡泊,像无波古井。行列之中簇拥着一人,那是个戴纱笠的白衣女子,素雅而昳丽,腰间悬着把雪白长刀。

  各派的小辈们两眼发直,盯着那素白身影转不开眼。他们在诸多话文与戏说中听过这人的名姓,那几乎是个世人皆向往的传说。

  失神良久后,方才有人喃喃出声:“玉白刀客……”

  人群中窃语纷纷,有弟子低声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得见玉求瑕一回…”

  天山门居于西北边壤的酷寒之处,门中弟子皆与世隔绝。若不是借着武盟大会的机会,寻常人一辈子也难见得一位天山门中人。而每回武盟大会则有一位长老出面,今年倒好,连玉白刀客也出山了。

  神情淡漠的天山门弟子退至堂屋外,到七角连廊中的一角坐下。他们缄口不言,可身上透着股锋镝沥血的杀意。不像道士,倒像杀人如芥的厉鬼。

  明红烛皱眉道:“一个个都似是在瞪着妾,可真把妾吓坏啦。”

  玉白刀客缓步踱至刺沟前。她望着深沟半晌,兀然出手。谁也没看清她的身形,顷刻之间,她玉臂一伸,竟将手抓向主位旁放了引枕的木椅,手一使劲儿便扯了过来!

  在场众人尽皆变色,那是唯二摆了木椅的位子,又贴近在主座旁,显然是次席。玉白刀客这一抓,仿佛将她的野心尽皆露在众人之前。

  “你真要坐这位子,玉门主?”朗思方丈两手合十,缓声问道。

  玉白刀客轻笑:“我不过是见有张椅子空着,觉得可惜,便来一坐。还是说在座有何人争着要坐这个位子?”

  无人应声,抑或是无人敢应声。

  方才玉白刀客那一动虽狂妄,可在座的确无人能胜得过她的刀法。此人是天下第一,哪怕再如何狂妄乖张也不过分。

  玉白刀客将那木椅往刺沟上一架,足尖一点,便如翩然白蝶般飘临于刺沟之上。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牵人心弦,不知觉间,所有人都似魔怔了一般直盯着他,再也移不开眼,吐不得半个“不”字。

  从门外忽地传来一道豪迈笑声,有人朗声大笑,款步迈过槛木:

  “玉白刀客若是想坐,那武某也只得拱手相让!”

  这一声过后,众人尽皆回首,七角连廊中先前坐着马凳闲谈的弟子亦齐刷刷站起,成千上百束目光投向门边。只见一着儒生衫的魁梧汉子大步流星而来,此人剑眉英挺,青衫下的肌肉魁伟隆起。那双粗粝大掌曾使出过盖世无双的钧天剑法,亦曾斩过邪佞,令奸人震悚。

  这是武盟盟主武无功。

  见盟主露面,堂屋中、七角连廊上众人皆纷纷颔首,不论是心有不甘之人,抑或是别有心机之辈,在此刻也只得俯首听命于这巍峨如山的男人。

  “见过盟主!”千百张口一开一合,同样的字眼如轰雷在楼壁间回震。

  钱仙儿笑盈盈道:“小的平生不曾见过大人物,今日却是头一回。”

  朗思方丈道:“阿弥陀佛,若是武盟主在此,老衲此心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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