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宠难为 第150章

作者:陶瓷朋克少年 标签: 古代架空

  19、

  时间回到韩渊第一次登门白府那一日。

  一场相谈,宾主尽欢。白知岳当下拍了板——这个门生,他收定了!

  韩渊当场行了拜师礼,奉上茶水,改口叫了一声恩师。这样进退有度,识趣乖觉的表现,更叫白知岳高兴不已,觉得自己挖掘到了一根好苗子。

  等到韩渊走出正堂,已经是日上三更。

  “韩公子慢走!”

  大户人家的管事,最会见风使舵。看到自家大人欣赏,他自然也要奉承几分。

  “多谢。请留步。”

  韩渊笑着拱拱手,又像是不经意地提起,

  “说来也有缘,我与贵府上小公子白皎然也有些交情。却不知白小公子可在?现在是否方便去拜访一番?”

  “这个好说!方才我们大人也说了,希望您多与府上几位公子接触,切磋学问——我这就去通报一声,您先坐下歇息片刻。”

  “好。有劳了。”

  韩渊气定神闲等候片刻,谁知道管家回来时却神态怪异。

  “韩公子,十分不巧,我们公子今日身体有些不适……”

  “身体不适?”韩渊微微蹙眉,“莫非是染了风寒?”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了。”

  管家笑了笑,“等我们小公子醒了,我一定将韩公子来过得事情通报给他。韩公子,真是失礼了…”

  韩渊心念一转,唇上显出一丝无奈微笑——什么身体不适?只怕是熟睡未醒吧!

  不然,现在白皎然对他热情得很,那管家见自家老大人喜欢他,也十分奉承。这两人哪个也不会托词不见,看来是昨日喝了太多酒,今早爬不起来了。

  可白日酣睡,却不是什么好名声。白皎然没起来,管家也不得不帮忙遮掩,才这样支支吾吾。

  “无妨。既然小公子身子不好,就请他多多休息。我先告辞了。”

  20.

  昨夜送白皎然已经很晚,又准备策议到半夜。韩渊是通宵未睡,方才打起精神应付了白知岳,已然是精疲力尽。所以他直接用身上剩余的铜钱在驿站开了个便宜房间,先睡了一觉,才步行回了破庙。

  却没想到,那位本该在白府补觉的小少爷,竟然比他还来得早些。

  “你怎么过来了?我听说你身体不适。”

  韩渊带笑调侃一句。白皎然抬起脸,却把他吓了一跳——这脸色委实苍白了些,嘴唇也缺了血色。看起来精神恍惚得很。

  “怎么回事?当真病了?”

  “没事……有些头疼。”

  白皎然一开口,声音也哑了。韩渊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伸手在他额头摸了摸。

  “不算热。看来不是受寒。既然不舒服,为何不在家中静养,跑出来做什么?”

  “昨日说给你引荐我父亲的,你说不忙。可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耽误。不如今日……”

  “就为了这个?”

  韩渊呆住了。

  白皎然难受着,还撑着身体跑来等自己。就为了这个?

  “这是大事……”

  “什么大事!我有没有老师,管你什么事?”

  韩渊一声吼出,自己都觉得有些凶。白皎然果然往后一缩,脸色更白了些。

  “我知道韩兄清高。只是韩兄雄才大略,不该埋没荒野。我父亲许多弟子我也认识,可他们都不如你。韩兄说这事与我无关,确实无关。可事情,不该如此。”

【韩白】初遇之十三【终】

  “我知道韩兄清高。只是韩兄雄才大略,不该埋没荒野。我父亲许多弟子我也认识,可他们都不如你。韩兄说这事与我无关,确实无关。可事情,不该如此。”

  “……”

  有才华之人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上位,必须依靠官僚集团引荐——事情,当然不该如此。可问题是,现如今就是如此——像韩渊这种被现实压在底层,需要付出极大努力才能攀爬阶梯之人都认命了,乖乖按照规则去做。白皎然,这个出生就享有特权的公子,又有什么好争?

  “你该知道,事情如此,是对你有利的。”

  “是这样没错。但对我有利,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它一句对。韩兄,若我今后有办法,一定要废除这种坏事。现如今我说了不算……可就算说了不算,我还是白府的人,总还能够做点什么。那我看到韩兄这样的人,就不能不管。”

  韩渊目光莫测,盯着白皎然看了许久。最终,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伸手按在他太阳穴两侧。

  “这里疼?”

  “唔嗯……”

  “别乱动。”

  韩渊食指指节按揉在白皎然额侧,又顺着筋脉替他按摩。白皎然蹙着眉头,有些摇晃的样子,似乎恶心欲呕。

  “既然不是受寒,多半是宿醉。你不能喝酒,何苦逞能?”

  “酒逢知己……唔,疼!”

  “疼就对了。知道疼了,下次就别喝了。难道不知道喝酒伤身?“

  “韩兄你也没少喝……啊啊啊啊疼!“

  韩渊手上突然加了力气。白皎然猝不及防,被他按的眼泪汪汪。韩渊哼了一声,下手却轻了些。

  “别嚷。躺倒,枕在这里。”

  韩渊坐在白皎然身侧,让他躺倒,头枕在自己大腿上。一边替这人按摩头颈,一边沉思起来。片刻,他苦笑一声,

  “若你只是想在朝堂上混个一官半职,其实不难。就算想要实权,以你的出身,只要有人肯侧面护着你,也不会多么辛苦。只是……”

  ——只是若看不惯那些不平事,不肯同流合污,那可真要辛苦了。清官对上奸臣,总是落在下风。只因为奸臣可以不择手段,清官却不屑于用那些龌龊手段。

  可有的时候,想要随心所欲地做一些事,就需要手中有权,更需要手中有钱。若白皎然自己不肯脏了手,这手……也总得有人替他脏。

  “只是什么?”

  “没什么。”

  韩渊又沉思片刻,叹了口气。

  “……这几顿请,可真不是白吃的啊。”

  “啊?”

  “啊什么?不是说好了你请我吃饭?饭在哪里?怎么,打算不认账?”

  “……没有不认账。韩兄你说,想吃什么?”

  “什么贵,老子就吃什么。”

  “……”

  白皎然觉着,今日的韩渊真是奇怪,与之前那个彬彬有礼,周到疏离的书生判若两人。之前明明是不愿吃嗟来之食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什么贵吃什么”?

  “怎么,你供不起?”

  “韩兄说笑了。几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请得起就好。”

  韩渊撇撇嘴,露出一丝痞笑。

  ——不过是几顿餐费,换我下半辈子官场上替你保驾护航。这么划算的买卖去哪找去?

  ——不行,我得多吃点!不然怎么想,都觉得血亏啊!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那个紧闭双眼,似乎忍耐着不适的少年郎。

  清清爽爽,天真无畏。像是晨起时最好的熹光,叫人看了,就心里亮堂。

  ——仔细想想,似乎又没那么亏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想也不错,不是么?

  【韩白初遇篇,全文终】

第4章 -27

  杜玉章回过头来。他的嘴唇被咬得嫣红,腮边带着病态的嫣红,就连眼角上,也因为忍耐太多流泪的冲动,红了起来。

  “宁公子,你真的非要问清楚不可吗?”

  杜玉章笑着,却依然狠狠咬着嘴唇。一点血珠从他齿间冒出。

  他手指伸起,搭在自己的衣襟上,然后狠命一扯。外袍散落,接着是亵衣。他仰起脖子,任凭衣衫滑落,露出洁白如玉的肩颈,还有背后那整整一副浓艳欲滴的芍药春睡图。

  李广宁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本叫他爱不释手,每每看到都心中悸动的那一副刺青,此刻是第一次在耀眼的阳光下展露。在葱葱郁郁的林间,自然的花朵与叶子中,散落的阳光成了点点光斑,正洒在芍药图案上——白得透明的背部,却被强迫刻上了比血更浓郁的刺青。李广宁眼中一阵刺痛,涌出了酸涩的液体。

  这却还不是全部。

  衣衫从杜玉章腰间滑落。他葱白手指慢慢挪向腰间。如玉指间,露出一个鲜红烙印。

  宁。

  是他李广宁的名讳。

  ——“他是,在我背后留下这个字的人。”

  杜玉章说出这个字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却又狠狠咽了回去,留下一个脆弱而倔强的冷笑。

  那个“宁”字,是一个所有权的证明。鬼魅一般,从杜玉章身子上浮现。美轮美奂的一幅芍药图,只出自李广宁一人之手。

  李广宁曾经以为,这个血红烙印标记着,无论是爱是欲,是恨是孽,杜玉章也只属于他一个人,只该与他一人相关。李广宁从没有真的相信,这个人会从他手中溜走,成了旁人的禁脔。

  可此刻,他赫然发现——这烙印在杜玉章背后的名讳,只是一把枷锁。他锁死了杜玉章的半生,强加给他难以背负的沉重负担。

  背负着这沉重枷锁,孤独涉过半生,一直到今天还在午夜梦回时哭泣,在旧日阴影下恐惧。

  那个从不曾得不到片刻安宁的人,从不曾是他李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