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卿 第123章

作者:临安教司 标签: 古代架空

第167章 紫檀木

  陈家是做沉香木生意的,家中好的木材不少,陈元青知道白秉臣喜欢木雕,特意带他到府中各处逛逛。

  陈府各个厅堂中的木质摆件、屏风都大有来头,甚至还有许多已经不面世的大师之作,单单是粗略一看,就废了大半个下午。

  白秉臣昨夜被梅韶按在浴桶中欺负得有些狠,直到正午才起了身,梅韶倒是一大早清清爽爽地出去了,留他一个在陈府,未免有些局促。

  此刻陈元青带着他去看木雕,他也只好强忍住身子的酸痛,陪着他走了大半日,手中还捏着昨夜被梅韶一同带进水中的木雕,不知道该怎么和陈元青开口。

  “白大人好像有些不适?”陈元青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在看完鹤鸣斋的沉香木屏风后就带着白秉臣回后头歇着。

  白秉臣实在是难受,也没有推拒,跟着他回到了后头的小花厅,早有晾好的荷叶茶端了上来,白秉臣抿了一口,清爽解渴,去了些许疲乏。

  陈元青见他面色红润,不像是身子不适的样子,便自以为他是中了些暑气,叫下人在花厅上添上冰,银叶扇子一打,花厅渐渐凉了下来,两人吃着茶点,说着些岚州的风物。

  “岚州的荷花这几日开得正盛,白大人有空一定要去赏鉴一番,重锦今日一早便去定拾月塘的场地了,也不知道他抢不抢得到。”陈元青三两句就把梅韶的底给倒了个干净。

  “拾月塘?”

  “拾月塘是岚州荷花开得最盛的一个荷塘,一到夏日,去赏玩的富家子弟极多。这个荷塘绝佳之处就在于赏夜景,荷塘中散落着河灯,荷塘每隔一里还有一座水上月亭,每一座亭旁的都能倒映出月亮,游舟其间,悬月俯身可拾,又兼十里荷塘便有十处月光,因此称作‘拾月塘’。”陈元青解释道。

  “久闻岚州风土皆有出处,今日算是见识了。”白秉臣浅浅一笑,道:“我只知道岚州有一处衔燕桥,好像每年三月的时候桥上便有庙会,很是热闹。”

  “庙会?”陈元青想了一下,笑道:“白大人说的应该是岚州上巳日,各家姑娘们衔燕桥游船祈求姻缘,两岸柳树上挂红笺祈福。”

  “只有姑娘才能游船?”白秉臣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低声道:“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什么?”陈元青没有听清,问道。

  “无事。”他从袖子中掏出那个一个手掌就能包下的摆件,递给了陈元青,道:“这个摆件昨日沐浴时不小心落到浴桶中,我看它是小叶紫檀,已经控过水了,但是我毕竟是门外客,不知是否落了水便不能再用了。”

  “落在浴桶中了?”陈元青神色有些古怪,这放在明堂桌子上的摆件责怎么会落到屏风后面的浴桶里?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接过了摆件,随意放在了一旁,“不妨事,我家中别的没有,好木头多的是,原先听重锦说过,大人很喜欢木雕,等走的时候,我挑些好的给你带走。”

  “我看你房中孙大师的兰花抱石就不错,就送那个呗。”梅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走路也没声息。

  “行。”陈元青也没管那个兰花抱石是自己当年求了多长时间才求来的,大方地应了,而后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个摆件,“那这个坏掉的木雕是不是该你赔?”

  梅韶掩唇咳嗽了一声,显然是想到了昨晚的一些令人面红耳赤场面,岔开了话题,“我见这两日有一批上好的沉香木,也挑一点给我家砚方呗?”

  陈元青被他这么一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意有所指道:“我这儿倒有一块比沉香木更好的小叶紫檀,你等着。”

  说着,他就从后头书架上的一个暗格里取了一块木头出来,当着梅韶的面递给了白秉臣。

  “白大人看看这块木头的雕工如何?”陈元青问的是白秉臣,眼睛看得却是梅韶。

  梅韶看出是当年自己落在陈家的那块紫檀木,条件反射地想要夺回来,谁知白秉臣已经捧在手中细细看了。

  “嗯……”白秉臣看着手里这块被刻得坑坑洼洼,深一处浅一处的紫檀木,默了一瞬,很给面子地端详了半晌,不确定道:“这是……一只猫?”

  陈元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篆刻此物的人说他刻的是人……”

  白秉臣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怎么也看不出这模模糊糊的轮廓哪里同人有半分关系,可听着陈元青的话头,刻这块木头的人是陈元青认识的人,实在是不忍苛责,可又说不出违心的话,一时没有说话。

  “一块破木头,有什么好看的?”梅韶恼羞成怒,伸手想要抢回来。

  白秉臣对他反常的举动有些困惑,略微让开,没让他碰到这块木头,一本正经道:“虽说刻木的师傅手艺不行,但是这块木头确实是上好的小叶紫檀,不是什么破木头。”

  梅韶见他还在给那块木头正名,一时不知道是承认自己就是那手艺不精的人丢脸些,还是不顾形象直接在白秉臣手中强抢这块木头丢人些。

  陈元青咳嗽了两声道:“白大人说的确实不错,这块木头放在那个篆刻人手中真是暴殄天物,只是这小叶紫檀虽珍贵,却不如这篆刻人的情义。”

  说着,陈元青朝梅韶努了努嘴。

  白秉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失笑道:“你刻的?”

  梅韶哼了一声,不说话。

  “这是七年前重锦在岚州问我要的上好檀木,自己亲自磨了好些时候,本来是想要雕刻好送给大人的,谁知……”陈元青叹了一口气,道:“不过好在兜兜转转,这块紫檀木还是到了白大人的手上吗,也不算辜负。”

  白秉臣重新把目光投在手上那块刻废了的木头上,轻轻摩挲着上头的一刻一划,轻声笑了,道:“这刻的是我?这儿是我常带的那个荷包,这儿手腕上是白银细环,这儿是……簪花?这是刻的我高中状元的时候?”

  陈元青在一旁瞠目结舌:果然知道是梅韶刻的就不一样了,这样抽象的东西都能认得出来?

  梅韶闷闷地“嗯”了一声,摸了摸木刻上“白秉臣”的头,“确实是挺丑的,你别抱着了。”

  白秉臣覆上梅韶的手,爱不释手地和他一起抚摸着木刻,眼中尽是柔和,“阿韶,我很喜欢。虽然晚了七年,我还是很喜欢。”

  梅韶的心头颤了一下,目光波动,咬着唇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你真的不嫌弃?”

  “陈家这么多木刻,我独独相中了这一个。重锦,我带这个走好不好?”明明已经到了白秉臣的手上,他还偏生要故意地问一下梅韶。

  陈元青听不下去了,原本想着说些梅韶的糗事,看看梅韶脸臭的样子,谁知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成他们两个互诉衷肠了,还未娶妻的陈元青觉着自己有些多余,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梅韶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眉眼都笑弯了,“好。”

  他弯腰凑过去,轻笑道:“但是还有我,你也得记得一起带走。”

  白秉臣推开他腻歪的脸,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陈元青看着呢。

  梅韶瞥了陈元青一眼,打开扇子遮住了他们的半边脸,挡住了陈元青的视线,鼓励地看着白秉臣。

  白秉臣轻叹,就像捧着那块木雕一般捧着梅韶的脸,在他眼角啄了一下,轻声道:“一定带着。”

  陈元青彻底看不下去了,不满地敲了两下桌子,“愤”而离去。

  ——

  岚州八月,正是荷花繁盛之时,拾月塘更是风光无二,年年引得城中青年才俊曲酒流觞,填词风雅。只是今夜,拾月塘并无一人。

  在黄昏之时,梅韶带着白秉臣上了船,亲自驾了小舟,载着白秉臣朝荷花丛深处而去。

  小舟行至下游便慢慢地顺着水自己漂,梅韶得了闲,掀开船上的薄纱,走进船身。

  白秉臣正坐在船中煮酒,见梅韶进来,递了一杯过去,道:“我没有煮过江南的酒,你试试怎么样?”

  梅韶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朝白秉臣笑笑,”我觉着还是没有你酿的梨花白好喝。”

  “可惜今年春天没来得及做,等明年开春,我多做些埋在院子里的梨树下,过一年便能启开喝了。”白秉臣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饮了一口,道:“确实是要甜些,好似不怎么醉人的样子。”

  梅韶笑睨着他,看着他仰头吞咽时上下起伏的喉结,存了些坏心思,没有告诉他江南的酒虽喝着不烈,后劲却大,眼见着他喝了好几盏。

  “那不正好等到你而立之年的时候,就能启开喝了。”梅韶算了算日子,发现正好。

  白秉臣顺着他的话细细一想,果然是这样,真是巧到让他有一种诸事圆满的错觉。

  夕阳褪.去,夜色落下。

  梅韶半撑在船板上,白秉臣靠在他的肩头上,两人在船头赏荷。

  白秉臣久久没有喝酒,在船身里被梅韶有意无意地多劝了几杯,此刻酒气上头,脸颊微红,眸光水润,看什么都觉得蒙了一层薄雾,朦胧得很。

  船头缓慢地顺开水色,齐人腰的荷花荷叶被船身破开,落了他们满身的荷香。

  白秉臣喝晕乎了也不闹腾,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梅韶肩头,时不时地蹭两下,好像一个小兽在寻舒服的落脚之地,他带着酒香的呼吸就缭绕在梅韶的颈间,扑朔得梅韶心下软了一片。

  梅韶侧过头吻他,白秉臣也只是微微睁大了眼,任由他探进来,连调整呼吸都不会了。

  “张嘴。”

  白秉臣乖乖地微张唇舌,由着梅韶再次深深地吻了进去,勾着他一同呼吸喘息,淡淡的果酒香在他们唇间缠.绵拉长。

  梅韶吻够了,才把人放开,抵着他的额头,看着白秉臣覆上水色的眼睛和薄唇,忍不住又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哄道:“你靠在软垫上,等我一会儿。”

  梅韶把人放在软塌上靠好,自己起身立在船头,顺着船只的流动选了几朵开得正盛的荷花,抱在怀里。

  白秉臣微微抬头,便看见一个红色身影抱着荷花立在船头,恍然间一直藏在自己心头的记忆涌了上来。

  梅韶抱着荷花回到他的身边,拨了拨花瓣,问他,“砚方,好看吗?”

  白秉臣恍惚觉得是记忆中的那个影子在和自己说话,可打量了梅韶半晌,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梅韶看着白秉臣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小的金珠,看着是哪个头饰上掉下来的,够着手在梅韶的耳边比划了一下。

  “嗯?”梅韶瞥了一眼他手上小小的荷花式样的金珠,觉得有些眼熟,可细细看样子像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来。

  想着他醉了看不清荷花,自己亲自去摘荷花给他赏玩,他却在醉眼朦胧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女儿家的东西在自己面前晃荡,还摇摇晃晃地想要往自己身上挂。

  梅韶心中涌上酸涩,故意道:“这是你和那个曹家小娘子的定亲之物?”

  他想了半日,也只有曹柏的女儿曾经和白秉臣定过亲,这金珠很有可能是她的。

  一想着要不是自己回来,白秉臣就可能迎娶曹氏女,梅韶心中便堵得慌,又加之白秉臣居然还留着那个女子的饰物,难不成他真的对她动过情?

  梅韶没好气地把那只在自己脸颊边比划了半天的手拨开,酸溜溜道:“又不好看,你还留着干什么?”

  白秉臣歪了头,好像许久才理解了梅韶的意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金珠,又看了一眼梅韶,道:“好看的……重锦戴着好看……”

  “我可从来不戴别人戴过的东西……”梅韶又嫌弃地瞥了一眼那颗金珠。

  “你戴过的……就在这个船上。”白秉臣嘟囔道:“在春天的时候……上巳日……你,船,还有满树的红笺……你靠在船上喝酒,也是一身红衣……”

  白秉臣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堆,梅韶怔了一下,却没有半点印象,他拿了那颗珠子细细端详了一番,发现那上头的荷花样式竟然是岚州独有的。

  难道这颗金珠真的是自己的东西?可他在岚州的时候根本没有见过白秉臣……

  作者有话说:

  陈元青:《论兄弟有老婆后自己的多余性》《论我助攻兄弟却被塞狗粮二三事》《论兄弟追到当年女神特意来嘲笑我是单身狗》

第168章 一眼陷

  等白秉臣迷迷糊糊地从醉意朦胧中醒来的时候,便看见月已经挂在当空,而自己躺在梅韶的腿上。

  梅韶低着头在看手上的什么东西,连他醒了也不知道。

  白秉臣顺势扒下梅韶的手,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看到那颗金珠后,白秉臣的话断了,他有些不自在,“这怎么在你手上的?”

  “你背着我和其他人私定终身了?”梅韶垂了眼睛,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你方才醉酒的时候,说这是你心悦之人送你的定情信物,我看了这是岚州的地方纹饰,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找了旁人?”

  梅韶一本正经地胡说,准备从白秉臣嘴上撬出些实话来。

  白秉臣默了一瞬,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是你。”

  梅韶怔住了,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问道:“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白秉臣抱住了他的腰,把脑袋靠在他的腹部,感受着梅韶轻轻顺着自己头发的力道。

  “你初次见我是什么时候?”白秉臣问道。

  “在我跟着父亲回都的第一年秋天,在学堂里,是我第一次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