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卿 第77章

作者:临安教司 标签: 古代架空

  白秉臣难得睡足了时辰,被他这么一动,便自然地醒了,他蒙了一瞬,感受到自己被拥着,脑中才慢慢回拢起昨夜的场景。

  “重锦?”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梅韶合了眼,“嗯”了一声,将脑袋抵在白秉臣的肩上。

  白秉臣转了过去,看了一眼他压着被子,穿戴整齐的样子,问道:“你出去过了?”

  “我去和孟烨说清楚了。”梅韶睁开眼,替他拨了拨睡乱的头发,柔声道:“都这个时辰了,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梅韶这么一问,白秉臣才反应过来,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已经是一片白光,看着不早。

  “你怎么不早些叫我,今日我和孟小侯爷约了要去看商户的。”白秉臣急忙要起来,无奈被梅韶压得太紧,根本动弹不了。

  他推了推梅韶的脑袋,温声哄道:“别闹了。”

  梅韶往他身上又爬了两下,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身上,道:“今日去不了了,孟烨他头疼着呢,一定会喊人去知会那些人的。”

  “是因为你和他说了什么吗?”白秉臣放弃了抵抗,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梅韶的脑袋,“你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白秉臣没有想到梅韶把他昨夜说的话这样挂在心上,一大早就去找了孟烨说清楚。

  “不是我。”梅韶微微抬起脑袋往上面蹭了蹭,突然闷声道:“砚方,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白秉臣的手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要是没有苍山的事情,等到我们要说亲的时候,我要是找父亲坦白,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跑?”梅韶犹豫一下,还是把刚才脑中冒出的念头问了出来。

  “那个时候吗......”白秉臣目露迷茫,想了半天,诚实道:“我不知道。”

  他能确定自己早在苍山一事之前,就对梅韶有了别的心思,可他却说不准当年的自己会不会有这样的勇气。

  十几岁的他还是看着白建业的脸色战战兢兢地活着的时候,他没有如今的势力,没有如今磨砺后坚忍的心性,没有可以兜底的能力,他有的只是一副康健的身子和年轻的资本。

  而十几岁的梅韶是不一样的,他是走到哪里都发着光,他清朗而豁达,他拥有的家世不可能允许他抛下一切去和自己走,他注定是要站在黎国武将的前端,去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学抱负。

  这样耀眼的人,自己也不会因为心中的一点情,而去毁了他的前程,让他和自己在一起,只能寂寂无名一生。

  梅韶并没有因为他模糊的回答而难过,他心里也清楚,当年的他们要在一起,还不如如今来得简单,这也是他刚才为什么听到孟烨的决定,就想要去点醒他的原因。

  “昨夜酒醉,孟烨和赫连勾月......”梅韶隐了后边的半句话,继续道:“刚才孟烨和我说他要负责,他想娶赫连勾月。”

  “真的?”白秉臣惊讶道:“这......镇北侯绝不可能答应的。”

  黎国四大军候的姻亲勾连是多少双眼睛看着的,容不得半点瑕疵,这样胡闹的事情,孟烨不可能说服镇北侯。

  不过别人家的家事,白秉臣也没有好多说的,况且他看着赫连勾月昨夜的神情和言语,明显也是对孟烨有心思的。

  “孟小侯爷让你帮他求情了?”白秉臣想了一下前后关窍,便猜到了孟烨可能会提这么一个请求。

  “他没有为自己求情,他让我帮着看着赫连勾月,怕镇北侯伤了他。”梅韶闷声答道:“我已经答应了。”

  白秉臣闻言微皱了眉,他一直以为孟烨一门心思都扑在梅韶身上,可看他的请求,又好似对赫连勾月并不是完全无情。

  白秉臣想劝梅韶不要多管镇北侯的家事,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突然意识到梅韶刚才为什么突然问自己愿不愿意和他私逃,他是从孟烨和赫连勾月身上看到了他们年少时的影子。

  一直以来,梅韶都是主动而勇敢的那个,但他的心里其实也害怕彷徨过,他想要从白秉臣这里得到一个确定的回答,得到一点安全感。

  “我们改变不了什么,重锦。”白秉臣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在自己说了这句话后,梅韶的心情有些低落。

  “但你答应孟烨的事情,我会帮你,即便改变不了什么,我也愿意试一试。”

  白秉臣给了他那个确切的答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太过愚蠢和不理智,可要是能给他一点安心,便没有什么值得和不值得。

  作者有话说:

  一场酒醉,两种结局,所以喝酒误事啊啊啊啊

第106章 三国聚

  没过几日,姜国和凉国商谈互市细节的使臣在燕州驿馆下榻。

  这些天,白秉臣和梅韶依据往年的互市商品,重新拟定了两方进出的商品数量、指定钱庄以及互贸税款。

  这些具体的条陈繁琐而复杂,白秉臣本没有想要梅韶插手,可梅韶还是强势插手后,陪着他把所需都一一准备好。

  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长到一天里少有时间是看不到彼此的。

  每日早起后,他们吃过早饭,梅韶便和白秉臣一起泡在书房里,他整理往年的资料,白秉臣进行筛选和批注。梅韶有什么不懂的,便会拿着去问白秉臣。

  只是他问东西的时候并不老实,总是习惯从背后环着人,将头放在白秉臣的肩上,听着他给自己一字一句地讲解,时不时地嗯上几句。

  自他们互诉心意后,梅韶便没了半分收敛的想法,他开始光明正大地干预白秉臣的饮食,定时定点地陪着他吃饭,督促他喝药。

  刚开始的时候,白秉臣并不习惯有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地黏着自己,每当他想要把手上那卷文书看完再去吃饭的时候,梅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颈间蹭着,直扰得他乱了心神,松了文书,便会被梅韶趁势而上,压在塌上细细密密地吻着,任凭他怎么讨饶都不松口,直把人吻得双唇红肿,眼波流转才作罢。

  白秉臣顶着一张红脸吃了几次饭,瞥见下人们打量着的暧.昧目光,便再挣扎不下去了,妥协地改了自己颠乱的饮食作息。

  快到吃饭时辰,白秉臣会提前放了手上的东西,呆坐在那里发一会神,等着梅韶过来牵着他的手去吃饭。

  午后白秉臣会在回廊上看一会书,他没有午睡的习惯,怕白日睡了,晚间没了困头。梅韶有,可他也不回房,就躺在白秉臣的腿上,抱着他的腰,将脑袋埋进去避开刺眼的天光。

  白秉臣等着腰间的脑袋安定下来,就拿着早准备好的薄毯给他盖上,听着他匀长的呼吸声,慢悠悠地翻手上的一本闲书,有时是志怪故事,有时是游记。

  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柔地盖在他们身上,暖烘烘地烤着院中桂花香气,若有若无地在他们的鼻尖缭绕。

  此时万物静静,暖阳无声,只有他们两人,在这一方天地。

  待白秉臣将一本书翻了大半,日光也渐渐西落,他轻轻将人从怀中唤醒,梅韶含糊着闹一会觉,醒来后讨好地给他揉揉被自己压麻的腿,两人便出府去选定的商户店中了解实况,直到晚间再回。

  晚上白秉臣吃了药,洗漱好,点上安神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时候,便会有一个放轻了步子的人小心翼翼地掀开半边被子,将白秉臣搂进怀里,耐心地将他的身子焐热,两人一同深陷梦乡。

  如此一日,循环往复,不知不觉也过了半月,他们在半月之间习惯了彼此的介入,熟悉地好似在一起生活了很久,而那六年的分离根本不值得一提。

  这样的时光过得太缓太好,自然而温和,好到白秉臣放下了所有的心神和戒备,一点一点地完全接纳梅韶的在自己生活中的痕迹。

  而这半月以来,孟烨也特意避开了他们,尤其是避开了梅韶。

  即便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事情,孟烨也是找白秉臣谈,他不着痕迹地拉开自己和梅韶的距离,而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赫连勾月身上。

  直到今日要正式去商谈互市的条款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才在这半月间难得地碰了面。

  孟烨拿着一沓厚厚的纸过来的时候,白秉臣正在剥石榴。

  他的手指修长,仔细地将青色的薄膜褪.去,露出那红珠一般的果实,慢慢地推着它们落在面前的琉璃碗里。

  碗中已经有了大半,红色的汁水溅在他的指尖,滚动的石榴籽很容易落到旁处,他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即便手边已经空了两三个石榴。

  孟烨看了一眼剥得专注的白秉臣,又看了一眼正托腮看着人剥石榴的梅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白秉臣抬眼看了他一眼,一边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一边问道:“今日筛选的二十三家商户都确定能来了?还有凉国和姜国的使臣送过请柬了吗?”

  原本已经实打实确定的事情,被白秉臣这么一问,孟烨反而犹疑起来,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手中的纸,才出口回道:“有两家说要晚些到,其他都能准时来,两国的使者也都通知到了,请柬是亲自送到他们手上的。”

  孟烨以前总跟在梅韶后面跑,忽略了这个温温和和,又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右相大人,可在最近几次的接触后,他才慢慢地从他的言谈中觉出一点处世的老辣来。

  孟烨虽有燕州两年互市的经验,对那些在两边走货的商户也都大都熟悉,可他也是循着赵祯登基之初吏部尚书曹柏制定的条约执行,至于为什么这么签订,这三年来同一桩生意换了几个卖家买家,如今重新修订的互市条约要避开些什么,突出些什么,这些他都不甚明朗。

  甚至在筛选拥有互市资格的商户时,有几个用了些手段掩藏些痕迹,装作符合要求的样子申报上来,孟烨都未曾察觉,还是白秉臣看出来了,提醒他从哪些方面去取证拒绝他们。

  因此白秉臣每次例行公事的询问,落在孟烨耳中就像是被先生突击检查功课一般,即便事先已经背得滚瓜烂熟,面对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紧张。

  白秉臣闻言没有继续追问,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手中已经剥得差不多的石榴,将最后一颗石榴籽挤到琉璃碗中。

  细碎的阳光将金粉撒到透明的琉璃碗上,衬得碗中的石榴籽个个鲜汁饱满,红润可人。

  白秉臣停了手,拿起一边半湿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净十指后,朝梅韶扬了扬下巴,“伸手。”

  梅韶的眼睛从那碗石榴籽移到白秉臣的脸上,伸手想要抓那碗,却被白秉臣从半路拦截了。

  白秉臣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用那块帕子将梅韶指缝里的石榴薄膜和红色汁液仔细擦干净,才慢慢道:“非要吃这么麻烦的东西,自己又不会剥。”

  说着看似责备的话,话语中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情绪。

  待到将他的十指都擦干净,白秉臣才将那个装满石榴籽的碗推到梅韶的面前,道:“就一碗,今日不准再吃了。”

  梅韶笑着捏了几颗要往白秉臣嘴边送,被他避开了。

  他本身就不喜欢吃甜的,更不喜欢动那些处理要比吃的时间长的食物,只有梅韶有着这样从小娇惯大的脾性,专拣麻烦的东西吃。

  梅韶见他避开,直接把那两颗石榴籽往自己嘴里一抛,露出一点鲜红的舌尖卷了两颗石榴籽进去。

  看着在他舌尖绽开的红色汁液,白秉臣的眸光暗了一瞬,一时竟分辨不出自己在看的是他口中红色汁液还是那截软舌。

  孟烨看着有些不对劲的风头,颇为尴尬地又咳了两声。

  白秉臣收敛了眸中神色,转头问道:“我记得凉国这次来的使者是凉国太子的长史?”

  孟烨点了点头,回道:“姜国来的是姜国二皇子。”

  “嗯?”白秉臣记得在定好的使臣名单上并没有看到有姜国皇室的人要来,怎么就突然冒出个皇子来了?

  边关互市虽是要紧,也不至于冒着风险,派一个皇子来到别国吧,更何况,还是姜国竞争储君人选的二皇子。

  “他不在名单上,也不会主导互市,今日送过去请柬的时候,姜国使臣才告知我,说二皇子李巽书要前来旁听。”

  “怎么,凉国和姜国已经到了改换君主的时候了,连一个互市都交到了自家两个储君的手上?”白秉臣凝了神色,眼中思量渐深。

  凉国太子秦承焘是凉国皇帝的心肝宝贝,储君之位自他出生便是他的,他没经过什么争斗,生下来便是未来的君主,养了一身的骄纵性子,脾气乖戾,一时不高兴,打杀几个下人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生来便是高位,秦承焘身边不缺巴结的人,还在年少时,就被身边鹰犬哄着尝遍了晋都的风花雪月,管他什么身份的男男女女,只要他看上的,手下的人就敢往他床上送,闹出不少事来,凉国皇上也只是一笑了之,越发惯得他骄纵。

  这万般宠幸只因为一点,凉国皇帝只有他一个儿子。

  但姜国的二皇子李巽书不同,他有兄弟三人,个个都和他年龄相仿,实力遒劲,而且姜国国君李成继也没有偏袒他们任意一人的意思。

  李巽书想要至尊之位是需要争抢的,他的一举一动便更代表着姜国内部的储君之争,白秉臣不能不留意,可他如今私下来了燕州,自己竟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他难道是想要借着互市一事做什么手脚?

  看着白秉臣蹙眉思考的样子,孟烨迟疑了一下,出声道:“李巽书或许真的只是顺路来看一眼。”

  白秉臣轻挑了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今日得到李巽书已至燕州的消息后,我派了人去查了他的行踪,发现他确实不是直奔燕州而来,他在韩厥关待了三日,才改道来了燕州。”

  韩厥关?那不是虞梁现今所在之地吗?

  梅韶闻言也眯了眼,他没有说话,指尖捏着的一颗石榴籽竟没有往口里送,而是捏破在指尖,任由红色的汁液从他的指腹流下。

  难怪前段时日韩厥关传来骚乱消息,镇北侯前去之后,便再没了半点其他声息。

  按照梅韶和虞梁的计划,这个时候,韩厥关不至于这么安静,原来是李巽书与虞梁见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