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军爷那些年 第82章

作者:孤山拾荒客 标签: 古代架空

  他急匆匆的赶过去,已经全然没心思去琢磨见了崔乾佑该如何说,如何做。只黑着张脸,越走越急。

  到了崔乾佑帐前,那卫兵认识他,倒是痛痛快快的进去通传了,只不过这次胡九彰等了老半天,才把通传的兵给等出来。

  “崔将军说,今天太晚了,叫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守夜的兵自己也打着呵欠,可胡九彰听着那话,脸上一下就绷不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面上一下没了温度,一颗心在胸膛中砰砰砰砰的转瞬就把血液给压上了头。

  “但是……明天就来不及了!明天没有药了!”

  胡九彰想抢在卫兵前面冲进帐内,怎知那卫兵拿着手里长枪轻挑了一下他小腿,就把他绊倒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好大的动静,崔乾佑帐中却悄然无声。

  “诶!都说了,将军让你明天再来。我也不想为难你,老老实实回去吧!”

  胡九彰费了好大的劲从地上爬起来,吃了一鼻子灰。

  “明天没药了!”

  他声音有些发颤,既急迫,却又好像带上了点哭腔,只怔怔瞧着那卫兵好似哀求状。但那兵瞧了他一眼就撇过头去,连连摆手。

  “走!叫你走,听到没有?”

  胡九彰胸口起伏着,他连喘了几口气,半晌,才撑着拐杖,一点点转过身去。

  回营帐的路上,胡九彰脑中都是乱的,他压根没想到崔乾佑会连见都不想见自己。难道崔乾佑就想眼睁睁看着李慕云病死吗?他一向不想以最险恶的用心去揣摩他人,但这一次,他只觉得自己眼前的路都是黑的。就像天上漆黑的夜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一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连日辛劳,叫胡九彰眼眶下烙上了两道重重的黑印,明明是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乍一看却好像病了,毫无生气,举止间都满是疲惫气息。

  从营帐缝隙中透过的点滴光亮预示着新的一天已经来到。胡九彰在榻边支起身子,踉跄几步,才终于靠着拐杖支撑站稳。

  没有药,就只能走了。

  他这一夜也没想太多,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本来他是信任崔乾佑的,但现在……他也只能祈祷那燕姓的汉子能真的如他所说从长安东郊的某个村落中现身了。否则……

  胡九彰狠摇了一下头。现实并没留给他设想后续的余地,他撑着拐杖向前迈了几步,腿疼,头疼,身上也倦得连力气都要使不出来了,但事仍要办,人也总要继续向前。

  迎着晨间清风,胡九彰再次站到了崔乾佑帐前。那卫兵刚要进去帮他通传,反而是他主动拉住了卫兵的胳膊。

  “老兄,我不是来求见将军的,我只想求你帮我传个话。你跟将军说,胡九彰要带着李公子去寻药治病,请崔将军应允。”

  胡九彰说得恳切,那卫兵也没多问什么,转身便进帐为他禀报,怎知这一次,不过片刻卫兵就出来了。

  “胡九彰,将军叫你进去。”

  听着这话,胡九彰猛然间还有些诧异,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崔乾佑这大抵也是想甩掉李慕云这个烫手山芋。昨夜那般厮声求他,都无人应答,如今一说要走,便爽爽快快的要见面了!到底是个叛唐的逆贼,昔日救命恩人的儿子,如今是死是活,当然也没有重要到需动用手段去救了。

  想通了这事,胡九彰止不住嗤笑一声,冲那卫兵点了点头,撑拐进入帐中。

  大帐内的崔乾佑军甲加身,显是要外出的模样。一瞬间胡九彰难以抑制的以为崔乾佑这是要去替李慕云寻药的,但很快,大将军的一句话,便打破了胡九彰对他的最后一次念想。

  “你打算带李公子走,都准备好了吗?”

  “没有。”

  胡九彰如实回答,别说准备,就凭他现在,便是连背着李慕云踏出帐门的能耐也没有。

  “那便是什么都没准备,也要走?”

  被崔乾佑这么一问,胡九彰反而笑了,只不过那笑容看着多少有些苦涩。

  “公子的药只剩下今早最后一碗,倘若无药,便是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便只得带公子去别处寻药了。”

  “如此……”

  崔乾佑低声沉吟,但却不见他提半个药字。

  “那即是如此,我这就叫人去为公子备辆车来。你一个家臣伺候主上也不容易,缺什么你直接去与军务司马讨要,我派人吩咐下去,谅他们不敢与你为难。”

  崔乾佑说到这儿神色便坦然不少,甚至有几分关切意味。

  胡九彰不住叹息,他倒也想情真意切的跟崔乾佑说几句感谢的话,但只要一想到昨夜,对崔乾佑这个人,他便说不上是喜是恶了。

  回到李慕云身边,后面的事,倒也真没用胡九彰费力。崔乾佑的人很快赶来了马车,车内软塌被褥一应俱全。胡九彰又与军务司马要了几套衣裳,一套全新的武器,另和五十两银子。有了这些东西,怕就是靠他自己去寻药,也足够撑一段日子。只不过李慕云的身子还能撑到几时,便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第107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真要离开,也没有胡九彰想的那么难。从他驾着马车从营地离开,再到他在长安东郊的长信村中燃起篝火,也不过才用了一个时辰而已。

  他本是怕自己动作不够快,叫李慕云误了服药的时间,但车驾得太快,车内又跟着上下颠簸,着实叫人为难。好在燕昭中口中的长信村距离叛军驻地并不算远,且长安周边的路也远比寻常城镇边的乡间土路好走许多,他这一路打听一路寻,找到正地方,倒也没费多少力气。

  胡九彰在村里随意找了些废旧木材,便到空地上燃起篝火,但他着实拿不准,燕昭中会不会因为这堆篝火出现,反而担心自己的篝火引来附近的强盗,杀人越货。他握着刀坐在马车上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竹笛脆响,胡九彰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一望,悬着的心才算是有了着落。

  燕昭中这汉子倒有雅兴,下山还带了把声音尖细的短笛,那笛子拿在他手里就像握了根小木条似的,声音不婉转动听,反而像哨声似的,忽然吹那么一下,很是刺耳,却也足够引起人注意。

  “来了?”

  燕昭中面上带笑,加快脚步朝胡九彰这边走来。

  胡九彰长叹一口气,他可笑不出来。

  “嗯,还劳燕大哥为吾友诊治。”

  胡九彰冲着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便腾出位置叫燕昭中上车。只是燕昭中刚一上去,胡九彰又不放心,赶忙跟着挤到车厢里。

  “燕大哥,你看他这样……”

  “嗯,你先别急。”

  车中李慕云仍昏睡着,车厢外阳光明媚,温度不低,可李慕云身上盖着棉被,脸色仍是苍白的。

  胡九彰将李慕云一只手从被褥中托出,燕昭中便伸手搭上他脉搏。

  “怎么样?”一见到李慕云,胡九彰脸上便不由自主的蒙上一层阴云。

  “呃……奇怪。”燕昭中眉心紧缩,“这脉象……分明就是中毒深重,可我看这位小兄弟的气色,又好似得了寒凝气滞之症,非得施上扶正固本,调和气血的药。这纵观下来,便像是……”

  “像什么?”

  燕昭中偏偏说到了一般又息了声音,急得胡九彰连忙追问。

  “就像是……这毒是长在身体里的,好像这位小兄弟的身体本是,就带有毒性。”

  燕昭中也是斟酌许久才答出了这一番回应。只是胡九彰听到他回答,表情反而越发困惑了。

  “那可有治疗之法?”

  “难治!”

  这一句燕昭中倒是答得麻利。

  “燕某是没本事根治这病,但燕某知道老家有位神医,倘若能寻到他出手,这小兄弟的病便还有治。”

  “那我带他去寻那位神医!”

  胡九彰本被燕昭中一句“难治”给答出了满面哀痛,听到这后一句,又立马燃起希望。

  “嗯,不过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我先驾车带你们上山。我便是与友人隐在这后山之中,草庐中尚有些药物可与他服食,至于要去寻神医……我劝你先准备些时日,再动身也不迟。”

  这上山的一段路,胡九彰是坐在车厢内陪着李慕云一道上来的。他怕李慕云颠簸,走到了坎坷的路段,便将李慕云抱入怀中,小心护着,直到马车最后停稳,他才搂着李慕云身子让他枕上软枕,盖好被子。

  胡九彰的全部心思都牵在李慕云身上,怎知车厢外一声呼喊,竟叫他恍如隔世般,一瞬便定住了。

  “哥,回来了?”

  车外,胡彦朝着燕昭中轻声招呼着。燕昭中跳下马车,动作利落。

  “嗯,这车上的是我朋友,还有个病人,那间大屋子就倒给他们用。”

  燕昭中随口嘱咐,而车内的胡九彰,已然浑身颤抖,脑中嗡的一下,竟不知是不是该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那一声“哥”,简直跟弟弟胡彦的声音一模一样,他甚至能想起离家前弟弟给自己送烧饼的模样。虽然那已经是六七年前,但自己亲弟弟的声音,他怎么会忘!

  胡九彰接连深吸了几口气,他定了定神掀开车前门帘,向外一望,这下便是他再怎么叫自己镇定,也震定不下去了。

  他看到站在远中的年轻人,身上穿着比在家乡时做工更好的布衣裳,他头发梳得整齐,就跟往日长安城里的有钱少爷一样,盘着高高的发冠,佩戴铜簪,脸上也白白净净的,哪里还能看出那个乡下土小子的模样。

  那么像,但又……

  胡九彰神情苦涩,胡彦已死这个念头,反复在他心上盘旋。

  他想否认,但这青年人的眉目面相,又实在不能不叫他想起弟弟。

  他想,六年后的胡彦,若换上贵重衣裳好好打扮,大抵也就是这副模样。

  但胡彦已经惨死长安,眼前的这人……

  胡九彰一时间有些难以判断,他呆立在车门前,而院中的胡彦也朝那马车望了一眼,与胡九彰打了照面,面上竟也毫无波澜,只礼貌的冲人点了点头,算是问好。眼见这边无事,便转头回屋去了。

  直到胡彦离开,燕昭中才转过身朝胡九彰看过去。

  “对了,未请教兄台姓名?”

  “哦……我叫……我叫胡九彰。”

  胡九彰眼光直望着胡彦离开的方向,眼圈显然已经红了。

  “胡九彰?”

  燕昭中这时也吃了一惊。想当初陈番刚来时,还与他说过胡家兄弟的经历,他一瞬便意识到了眼前人异状的缘由,转头往胡彦屋子的方向望了望,又看回胡九彰脸上。

  “咳,这还真是巧了……真巧!”

  燕昭中幸幸说着,一时间竟也有些局促了。毕竟如今在胡彦眼中,他这个外人才是亲哥,而真正的哥哥出现了,那小子反而认不出。

  他是又怕胡九彰误会什么,又想安慰胡九彰的心情,赶忙走到车前。

  “咳咳,那个……胡兄弟,刚刚那人是我去年在河边救上来的,当时还伤得挺重,脑袋一直不太清醒的。这说来也是巧,我有个老朋友,前一阵来我这儿,还把他给认出来了,这才跟我说了他在长安发生的那些事,还是他有个哥哥来长安找他。胡兄弟,你就是他哥哥吧?”

  “呃……你……你救的他?”

  胡九彰原本还怀疑是自己认错,他一听燕昭中这话,眼里一下燃起火光,可又因为眼前的事实过于震撼也过于离奇,而又显出困惑。

  “对,他这阵子一直把我当成他哥了,所以就……”

  “这样……”

  胡九彰深吸过一口气,“那你说的那位朋友,又是哪位?”

  “哦,他叫陈番,胡兄弟还记得吧?”

  燕昭中这么一说,胡九彰算是把这一连串的事都给串上了。眼前的燕昭中是陈番的朋友,而陈番当年在长安,又是见过胡彦的。燕昭中救了当时濒死的胡彦,陈番则在后来的日子中收留了还带着腿伤的自己,如今这事……怕是自己离开了北庭以来遇到过最大的好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