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 第19章

作者:秦柒 标签: 古代架空

第四十五章

  一直到给凌锦棠上完药,姜庭知才终于彻底从不久之前那可怕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赤着身子只披着件外衫侧坐在床边,握着凌锦棠的手,捏着他白皙的指骨轻轻地玩弄。

  他有些恼自己的再一次失控,可是却又不自觉地满足,见凌锦棠身子蜷缩着,脑袋顶在他小腹处睡得正熟,没忍住伸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浓密的长睫。

  凌锦棠实在太累,并没什么反应,姜庭知遂翻身上床搂住他,到底一夜好眠。

  第二日他依旧起得很早,满打满算睡了两个时辰多些,毕竟大周皇帝也在,他再如何也要认真接待,凌锦棠不在身边,他反而显得格外稳重,几番言语交锋,季淮玉硬是没讨到半分好处。

  “通商一事,于大周和靺苘都有裨益,孤王认为此事并没有多加商议的必要。”姜庭知同季淮玉停在花园里,靺苘的气候不比大周,五月末了,花开得随意却烂漫,但种类不多,姜庭知本身也没有多喜欢花,先前他母亲在世,花园被打理得很好,如今他母亲故去,姜庭知就把花园搬到了他母亲能看见的地方,原先伺候花草的人也被安排过去,隔三差五去墓园中打理修剪。来,

  季淮玉并没回答姜庭知的话。

  姜庭知倒也不在乎,漫不经心地道:“何况,大周皇帝就舍得见到他的一番心血再次付诸东流吗?”

  季淮玉面色一青,“纳坦苏布德,你的话太过分了!”

  姜庭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意却不达眼底,道:“若是真的冒犯到了大周皇帝的话,还请多担待。”

  ***

  凌锦棠醒过来时,姜庭知正在侧榻上翻看奏折,岔着腿坐得相当随意,一手撑在膝盖上抵着下巴,一手批阅这两日的奏折。

  凌锦棠揉了揉自己有些抽痛的额角,在床上翻了个身,手腕上却还带着隐约的痛感,他怔了一下,想起昨晚那一闪而过的剧痛,抬起手腕举到眼前,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手腕的皮肉之间穿着一只小小的金色圆环,下头缀着一根细细的链子,尾端又是一枚圆环,但精致许多,是一枚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戒圈头尾以一截细细的蛇尾相接,大约是螣蛇的头部太过庞大不好做,便只是以蛇尾代替。

  凌锦棠浅浅叹了口气,竟是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姜庭知却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掀开纱帘朝他走过来,面上似乎还有几分担心他生气的样子,“醒了?”

  凌锦棠半撑起身子,靠在软枕上,朝他伸出手,宽大的袖子滑下去,露出尚有些泛红的手腕皮肤,“疼。”

  姜庭知立刻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药膏,轻轻握着他的指尖给他涂药,现在是当真后悔自己昨晚的举动了。

  “对不起。”他低声道:“我昨晚……做得太过了。”

  他半蹲在床边上,跟那只平日里扒着床腿的小狼崽几乎一模一样,可怜又真心地认错道:“实在疼得厉害就拿下来吧,昨晚我昏了头,自作主张地弄了这个。”

  “你若是还生气,我随你怎么罚。”

  凌锦棠却歪着头,长发垂落下来轻扫了一下姜庭知的脸颊,食指抵在姜庭知的唇上,眯着眼睛轻声道:“好看吗?”

  小狼王在这种事情上哪会撒谎,老老实实地道:“好看。”

  凌锦棠笑了一下,“那就不拿下来了。”

  他轻轻搂住姜庭知的脖颈,胳膊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肩膀上,整个人显出一种无意识的撩拨,“替我揉揉腰。”

  姜庭知如蒙大赦般,还不可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道:“你不生我的气?”

  凌锦棠道:“要我怎么跟你生气?”

  他半抬起眼瞧他,慵懒如一只正舔毛的白毛狐狸,“我发现一件事。”

  小狼王巴巴儿地凑过去,“什么?”

  凌锦棠低低笑着,同他咬耳朵道:“我发现我好像比预想中的要更喜欢你一点,你都让我这么疼了,我竟然还不舍得跟你生气。”

  姜庭知差点被这句话撩硬了。

  当即就想狠狠亲人。

  却被凌锦棠一个眼神硬生生定在了原地,踌躇着没敢再动。

  凌锦棠窝在他怀里,慢慢道:“你就这么喜欢在我身上留下点什么?”

  他并非质问,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笑意,“昨天晚上说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是不是?”

  姜庭知并不否认,而是换了个说法,道:“是,想把你圈起来养着,可是江南的这株海棠开得实在太漂亮,别人要看,我也实在拦不住,只好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这株海棠——是我一个人的。”

  凌锦棠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摇了摇头,几乎算是纵容他的这一行为。

  “那可能还不够。”凌锦棠勾着他的小指,手背上细细的链子轻轻晃了两下,“记得好好养海棠,照顾不当,是会凋谢的。”

  姜庭知忍得额上生了一层薄汗,几乎恨起昨晚那个不知轻重的自己,否则他也不至于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哑声道:“这是自然,一定好好娇养着,日日浇水,不叫他挨饿蔫了。”

  凌锦棠撩拨半天,到底败下阵来,脸颊红红,不说话了。

  小狼崽不知何时睡醒了,晃晃悠悠从床尾爬过来,一头栽进凌锦棠怀中,似乎还没睡饱似的,睡眼惺忪地又安静下来。

  姜庭知戳戳它,道:“去见季淮玉的时候,把它带着。”

  他轻哼一声,不再装什么大度,“就当是我也亲自跟着了。”

  凌锦棠不由失笑。

第四十六章

  和季淮玉见面的时间就定在次日,这件事情不适合再拖沓下去,凌锦棠只身去了约好的地方,怀里抱着小狼崽,连元宝都没带。

  西都城内有一家名声极好的酒肆,名唤京华楼,传言最初的老板是个波斯人,酿得一手好酒,两三个月内的时间便名声渐噪,如今十余年过去,城内几乎人人都尝过老板的手艺,凌锦棠刚来西都时来过一次,酒不算烈,他很喜欢。

  季淮玉选这里,或许也是因为这里的酒不太醉人。

  二楼厢房,临窗可看见远处高耸入云的南贡雪山,凌锦棠轻轻敲了下门,三声过后推门而入,朝季淮玉行了个礼。

  是靺苘的礼节。

  季淮玉神色一滞,但又迅速地恢复了平淡,道:“坐吧,今日就当是故人叙旧,无需在乎什么君臣之礼。”

  小狼崽太久没出门,在他怀里扒着衣裳,探着脑袋好奇地向外张望,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略有些警惕地看向眼前这个没见过的人。

  季淮玉坐在桌边,兀自斟了两杯酒,静静地看向凌锦棠,许久没见,他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多了点从前不曾见过的笑容,他将瓷杯往他身边推了些许,苦笑道:“这么不愿意同我说话,又何必来见我?”

  凌锦棠垂眸道:“皇上知道我是因何而来。”

  “是。”季淮玉拇指轻轻摩挲着杯口,道:“但在这之前,我给你寄的那封信中提及,待我空了便会过来看你。”

  凌锦棠低头顺了顺小狼崽的毛,想起那封被压在层叠贺礼之下的信,淡声道:“那封信我并没注意到,当初婚期在即事情繁杂,贺礼我都没来得及打理。”

  “若是知道皇上的信中提起此事,想必也会给您回信一封,万事皆好,谢您挂怀,不必来。”

  季淮玉觉得有些可笑,一国之君不远万里而来,见他一面,却得了这么个回应,他理应生气,可是心里却只剩下万般无奈,低声道:“你既然是为了通商一事而来,对朕这般态度,就不怕这件事情就此搁置下来吗?”

  似乎是察觉到凌锦棠心绪不平,在他怀里的小狼崽不安地动了动,抬起小爪子扯了扯他的衣裳,口中发出低低的嗷呜声。

  凌锦棠抬头看向季淮玉,平静地道:“当真搁置下来,我又该如何?皇上其实很清楚,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季淮玉简直无话可说,一直压抑着的怒火终于还是没忍住爆发出来,他当初会喜欢凌锦棠,无外乎他这张脸和周身清隽淡雅的气质,对谁都冷漠疏离的人唯独对自己稍微熟稔些,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对于凌锦棠应该是特殊的,但现在凌锦棠和他已经是陌路,一颦一笑都再和他无关,更可恨的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

  “凌锦棠!”季淮玉捏着酒杯,愤愤道:“朕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是吗?只会不动脑子意气用事?”

  “那封奏折,朕一早就看过,朱批红印也已经齐全,既是真正对百姓有益的事情,朕就真的看不出来只会一味否决吗?更何况那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朕就当真舍得再辜负你?”

  “朕不过是今日想再见你一面!”

  “过往十几年的情谊,今日一声旧友都称不上吗?”

  “明明在朕还未登基之前,是你亲口说会一直陪在朕的身边,是你自己说对朕生了不该有的情意!如今倒好,你一走了之,让朕孤身一人留在那个位置上,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他情绪爆发得太过突然,小狼崽被他吓了一跳,从凌锦棠怀里一跃落在了桌子上,后腿发力随时要咬人似的,下意识地护在了凌锦棠前面。

  凌锦棠顺了顺它后颈的毛,闻言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轻轻笑了一声,眉眼间却少见地带了几分讥讽的意味。

  “在皇上看来,以前的我是个听话懂事的伴读,后来的我是个可以任人打发的臣子,但实际上,皇上一言一行之间究竟给我带来了怎样的后果,您可曾想过?”

  季淮玉咬牙道:“若是朕当真后悔了呢?”

  凌锦棠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那又与我何干。”

  “皇上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他站起身,将炸了毛的小狼崽重新抱回怀里,露出一个堪称薄情的笑来,“我并非圣人,少年时也确实不知轻重对皇上生过几分思慕之情,但那几分无足轻重的情意早就在这几年的种种事端间磨灭得一干二净。”

  “我今日来,的确是因为边地通商一事而来,但底气却不在于我自己,而是皇上大约还是个肯为百姓着想的明君,大周的一国之君,从来不应该是个只凭意气用事的人。”

  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转身想走,却忽然被季淮玉抓住了手腕,“洛昀……”

  凌锦棠手上一痛,他手腕上穿环了的那一小块皮肤还没好全,被他猝然一抓实在有些难受,冷着脸道:“放手。”

  他今日穿的宽袖衣衫,袖子垂下时几乎把手全部遮住,因此季淮玉只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指环,现在才发现他手背上那条细细的链子,他像是不敢置信般又将凌锦棠的袖子往上撩了一些。

  细小的金环在白皙泛红的手腕上格外明显,只那么一个小小的东西,却像是把凌锦棠紧紧咬住一样,螣蛇的尾部绕着他的指节,如同紧盯猎物的野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显眼又充满占有欲地昭告着每一个试图接近凌锦棠的人。

  “啪——”

  寂静的房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凌锦棠挥开了季淮玉依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另一只手及时抓住想要扑过去咬人的小狼崽。

  季淮玉的声音几乎怒不可遏,“你就让他在你身上像畜生圈地一样留这些乱七八糟的痕迹吗?纹身,耳坠,现在连手腕上都要穿环,他凭什么?他不一样也在禁锢着你吗?”

  凌锦棠歪着头看向他,将衣袖重新整理好,不紧不慢地笑着道:“不一样的地方很多,但想来我不必将我夫君的好处同皇上一一道来。”

  “皇上倒也提醒了我,还未来得及同您道一声谢。”

  凌锦棠看着季淮玉的眼睛,那张色若春花的脸上笑容堪称残忍,“多谢皇上当日下旨和亲,不然这一段姻缘,还真未必能有。”

  直到他转身离去,季淮玉倒的那杯酒,凌锦棠都未曾碰过。

  这个人,太知道如何杀人诛心。

第四十七章

  凌锦棠从京华楼出来,没走几步,忽然回过身看向不远处的巷子拐角,太阳下明晃晃藏着三道影子,凌锦棠叹了口气,道:“出来。”

  凌乐潼最先探出个脑袋来,随后苏霁也一步三挪地站了出来,小狼王却很不情不愿,垮着一张脸站在二人身后,也不看凌锦棠。

  凌锦棠觉得有些好笑,道:“就这么巧?”

  凌乐潼点点头,手上还抓着没吃完的一小包玉糕,另一只手作发誓状,道:“哥,我们真的只是偶然跟你碰到一起的,我跟苏霁今天想出来玩,狼王殿下说他今日无事,可以陪我们一道转转,我就随口问了一句西都哪家酒肆出名,殿下说京华楼最负盛名,我们这不就来了。”

  “真的不是故意跟着你过来的,何况皇上谁都不让跟,我哪儿来的胆子敢和他在一间酒肆里吃饭。”

  苏霁补充道:“老板说二楼只剩两个隔间,我们真的没想到就在隔壁。”

  凌乐潼入乡随俗,也换的靺苘装束,一头漂亮的长发编成俏丽的辫子,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了两下,她拽着凌锦棠的袖子晃了晃,“哥,我没撒谎。”

  凌锦棠自然知道她的脾性,凌乐潼从小到大在他面前撒谎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不多久就被戳破,久而久之反而在他面前最老实,凌锦棠揉了两把她的脑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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