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 第19章

作者:花卷 标签: 古代架空

  曲泠大喇喇地坐着,拿衣袖给自己扇风,嗤笑道:“假正经。”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可喜欢极了人家的轻浮,”曲泠瞧着陆酩,说,“陆郎,你说这口是心非的是谁啊?”

  曲泠语气暧昧又嘲弄,听得陆酩神色有些微妙,他不记得自己坠入梨花渡之后发生的事了。那数月对他而言,就是一段空白的记忆。陆酩曾试图去想,可越是想,只觉得越是头疼,半点都记不起来。

  陆酩这二十年来,循规蹈矩,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断袖,更是同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尚未娶妻,也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喜欢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可该是个女人的。

  更让陆酩意外的是,他只消一想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竟没有半分厌恶抗拒。

  好像……本该如此。

  陆酩一言不发地看着曲泠,曲泠被他看得有点儿恼,面无表情道:“看什么看?”

  陆酩说:“你在这儿等我。”

  他脊背紧绷了起来,盯着陆酩,要不是忍耐着,整个人都要站起来了,飞快地问他,“你去哪儿?”

  陆酩顿了顿,道:“我听见了水声。”

  曲泠侧耳听了听,咕哝道:“哪有什么水声,你这是什么耳朵,”他慢吞吞地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陆酩淡淡道:“你不是累了?”

  曲泠看了陆酩一眼,似笑非笑,“陆大庄主这是关心我呢?”

  陆酩淡淡道:“山坡下死的那人是司徒征的弟子,司徒征最是护短,不会善罢甘休。”

  曲泠:“哦。”

  “你怕他?”

  陆酩道:“不想徒添麻烦。”

  曲泠沉默须臾,说:“走吧。”

  陆酩看了他一会儿,曲泠恼了,“走不走?”

  娇气,脾气不好,粗鄙,话多不饶人,可不知怎的,在这一瞬间,陆酩觉得曲泠有几分可爱。

  陆酩没有多说,抬腿跟了上去。

  溪水潺潺,曲泠听见水声的时候,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浊气,他拿双手舀起水泼在脸上,流水清冽,激得神志都清醒了几分。

  陆酩看着曲泠,清水涤尽了他脸上的风尘,如拭净的明珠,露出白皙细腻的皮肉,粼粼波光映在青年眉眼间,渡了层光晕也似,愈发清丽。

  突然,曲泠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四目相对,陆酩登时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可还未等他说话,神情一凛,手中的刀倏然出鞘,只听叮叮叮数声,几枚钢针被击落。

  司徒征已经出现在了对岸,面色不善地盯着陆酩。

  陆酩低声对曲泠说:“去躲着。”

第47章

  曲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多想,就听话地退开了几步。

  司徒征盯着陆酩看了半晌,冷笑一声,“陆酩,我徒弟是你杀的?”

  陆酩不置可否。

  司徒征沉着脸,提着刀就朝陆酩而去,“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咣当一声,二人刀刃相撞,不过须臾就打在了一处。曲泠从来没有想过同一把刀,在同一个人手中竟会全然不同。司徒征的雁翅刀走的是纵横捭阖的霸道路子,招招逼人,相较之下,陆酩手中的惊澜刀竟显出几分纤弱,让曲泠心都提了起来。

  这傻子才恢复记忆不久,又受了伤,万一打不过——曲泠看向司徒征,越发厌烦起来,忍不住道:“司徒征,你说你要不要脸?明明是江湖前辈,欺负我们陆酩受了伤,如此趁人之危,也不怕传出去遭人耻笑?”

  “亏得一把年纪,”曲泠提了提嗓子,喊道,“还叫什么青巍双杰,叫青巍双丑算了。”

  司徒征气道:“你放肆!”

  曲泠索性靠在树上,抱着手臂,道:“是是是,我放肆,我最放肆了。”

  “前辈您说得对。”曲泠笑,又叹,“哎,青巍双丑,啧,丑嘛——我看您也是不丑的,不过比起我们陆酩还是差了老大一截,不对,认真一点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更不要说您老啦,我们陆酩可正年轻,您就算拍马也是赶不上的,哎呀呀,真令人惋惜。”

  曲泠突的一拍身边的树干,恍然大悟,“难怪这么锲而不舍地想杀陆酩,要容貌,容貌比不上,只好趁着我们陆酩受了伤,欺负欺负小孩儿聊以自慰。”

  那厢陆酩和司徒征相斗正酣,彼此难分难舍,招招都要命。曲泠察觉司徒征额角青筋都迸了起来,余光屡屡扫向自己,心里一哆嗦,可见陆酩始终没有落下风,挺起胸膛,越发来劲,道:“你说为什么要趁受伤?那当然是我们陆酩全盛时期你打不过。”

  “真可怜真可怜,”曲泠笑嘻嘻地喊,“陆郎,你可轻着些,司徒前辈已经很可怜了,万一你手滑,赢了他,他就要找个洞钻进去,从此不叫青巍双杰,叫青巍没脸啦——”

  陆酩:“……”

  陆酩看着司徒征已经气到发青的脸,想,曲泠这张嘴——比他手中的刀还要人命。

  陡然,司徒征刀锋一转,竟弃了陆酩直朝曲泠而去,喝道:“找死!”

  陆酩神色一冷,足尖点地,提刀直指司徒征后心里,“司徒征,你的对手是我。”

  他这一刀去势极快,果断又刚猛,迫得司徒征仓促之下旋身相迎,可避得太急,刀身相撞时,陆酩第二刀倏然而至。

  司徒征身上已经见了血。

  他恨极了陆酩和曲泠,只想杀了面前二人,可陆酩远比他想的难缠,久斗之下,竟也未将他斩于刀下,越发心浮气躁。可慢慢的,他却在陆酩刀中感受出了几分强弩之末的意味,他倏然一笑,森然道:“我看你能撑几时。”

  二人自岸上战至水面,溪水水面波光粼粼,荡漾着细碎的金光。

  曲泠掐着手心,见陆酩疾退数步,险些惊呼出声,倏然,陆酩手中刀倏然一动,折出日光映在逼近的司徒征眼睛上,他动作滞了滞,只这么一个瞬间,陆酩的刀已经纵身而起,刀尖穿透了司徒征的胸膛。

  司徒征口中吐出血,陆酩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拔出刀,司徒征就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曲泠颤了颤,膝盖一软也坐在了地上。

  陆酩看向曲泠,抬腿走了过去,说:“怎么了?”

  曲泠脸色有些发白,咬牙道:“腿软。”

  陆酩:“……”

  他惊奇道,“原来你也会怕。”

  曲泠痛心疾首:“陆酩,你没有心!”

  “还不扶我一把!”

第48章

  曲泠伸出手,陆酩看着他的手指,指头脏了,却依旧透着股子白净柔软,在漾漾的金光下,白鸟儿似的。

  陆酩恍了恍神,慢慢握住曲泠的手,一用力,曲泠一个倾身撞入他的怀中,等陆酩反应过来时,他竟拦住了曲泠的腰。

  陆酩愣了下,疑惑于自己熟稔的动作,实在是太自然而然了。

  曲泠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也愣了愣,自打陆酩恢复记忆,二人就没有亲近过,乍一亲近,竟让曲泠心里生出几分酸涩和委屈。

  旋即,陆酩就松开了手,还退开了一步,曲泠眉毛拧了拧,不怒反笑,慢悠悠地说:“陆郎啊,想抱我就大大方方抱,抱了又撒手是个什么理?”

  “哎,亏得我刚刚可是真心实意地惦记你,生怕你真被司徒征宰了,无情的男人啊。”

  他不提还好,一提陆酩就想起曲泠适才一口一个我们陆酩,倒真像是二人有什么似的,他看着曲泠,说:“你真的怕我死了?”

  曲泠瞧他一眼,道:“怕,我可怕死了,你可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儿,好陆郎啊,

  “我的下半辈子的依靠……”

  陆酩鲜少听如此轻浮孟浪的话,竟有点儿不自在,错开眼睛,说,“身为男子,怎能如此——”

  话没说完,就见曲泠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留下一句,“我的一千两啊。”

  陆酩:“……曲泠!”

  曲泠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生生的手臂,还蹬了靴子,团了衣摆塞入腰间,头也没回,吊儿郎当道:“叫你债主作甚?”

  陆酩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曲泠也不在意,踏入了水中,水漫过膝盖,凉凉的,禁不住惬意地吐出了一口气。

  林中鸟鸣声清越,叽叽喳喳,很有几分仲夏的热闹,却让人心莫名地静了下来。陆酩看了半晌,提着刀也坐在了岸边,若是鼎盛之时,杀司徒征于他而言,不是难事,可如今,不过一个司徒征,就险些不敌。

  一番搏斗,虽说赢了,可属实赢得不易。

  胸口气血翻腾,脏腑都隐隐作痛,陆酩偏过头,忍了忍,才吞下了漫上舌尖的血水。

  “……陆酩?”他听见了曲泠迟疑的声音。

  一回过头,就看见曲泠站在水边看着他,眼里的担忧是不作伪的。陆酩心头动了动,低低嗯了声,却鬼使神差地不再压抑内伤,哇的吐出一口血。

  曲泠脸都白了,几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说:“你怎么了,怎么还吐血了?陆酩……”

  陆酩说:“没事,一点内伤。”

  “怎么就没事了,内伤,那可是内伤,怎么还受内伤了,天杀的司徒征!”

  要是可以,陆酩丝毫不怀疑曲泠要拉着他冲进医馆,他看着曲泠抿紧的嘴唇,皱着的眉毛,没头没脑地开口,“曲泠,我不记得梨花渡之后的事情了。”

  曲泠僵了僵。

  陆酩说:“我们以前……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曲泠抬起眼睛,看着陆酩,陆酩这人傻着的时候,一双眼睛就漂亮,如今褪去呆滞迟缓,瞳仁漆黑深邃,沉沉地盯着曲泠,竟让曲泠有些喘不过气。

  该怎么说呢?

  我救了你,又欺你傻,不但藏了你的玉簪还让你签下那一千两的欠条,又将你骗上了我的床?

  曲泠一下子松开手,道:“没什么可说的,你看你连谁想杀你都记得,却不记得我,可见你我交情不过泛泛,还不如那一千两。”

  “有什么可说的。”

第49章

  曲泠到底是没带着陆酩赶上商队,便只好自行上路。

  走上官道,又半日,二人就到了礼州城。礼州城四通八达,繁华堪比云州城,曲泠和陆酩奔波许久,当即就寻了家客栈休息。

  二人是分开住的,一人一间客房,陆酩一见小二就说,“小二,两间上房。”

  曲泠一路都有些怏怏的,闻言只是看了陆酩一眼,说:“加一百两。”

  陆酩哑然,只觉曲泠真是掉钱眼里去了,却爽快地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