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 第25章

作者:花卷 标签: 古代架空

  陆酩笑笑,没有说话。

  陆霆打小见了不知多少皮肉伤,他哥的,陆骁的,陆家庄弟子的,只看了一眼,就放下心,他忍不住看了眼曲泠,说:“哥,这位是?”

  陆酩刚想开口,就听曲泠道:“好说,你哥的命就是我救的。”

  “我是你们陆大庄主的亲亲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今世债主。”

第64章

  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今世债主。

  这么一连串头衔砸得陆霆肃然起敬,他诚恳真挚地看着曲泠,说:“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曲泠说:“曲泠,”他看了眼陆霆,道,“有劳,去给我拿壶烈酒。”

  陆霆噢了声,说:“哪儿拿?”

  曲泠按了按眉心,招呼酒舍里的小二去拿酒,一边用帕子擦拭陆酩手臂上的血迹,问他,“疼不疼?”

  陆酩浅浅地勾了勾嘴角,道:“不疼。”

  陆霆看看自家大哥,又看看那个叫“曲泠”的男人,隐约觉得大哥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陆霆看着曲泠,慷慨激昂地说:“曲兄,你是我哥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们整个陆家庄的救命恩人!今后,曲兄就是我陆家庄的座上宾!”

  曲泠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两声,见小二拿来了一坛酒,他闻了闻,对陆酩道:“你忍忍。”

  陆酩道:“无妨。”

  曲泠倒了烈酒清洗他的伤口,烈酒灼人,陆酩手指攥成了拳,臂膀肌肉紧绷,却抿着嘴唇,没有吭一声。

  陆霆嘶的抽了口气,仿佛受伤的是他,抬手捂住了眼睛,说:“疼疼疼——曲兄你轻点!”

  曲泠瞥他一眼,道:“鬼叫什么?”

  陆霆从指缝里瞄一眼大哥的手臂,苦着脸说:“一看就疼。”

  曲泠道:“疼的是陆酩。”

  陆霆理直气壮道:“我看着也疼。”

  陆酩见二人有来有往的斗嘴,淡淡地看了眼陆霆,说:“陆霆,出去。”

  陆霆巴巴地看着陆酩,说:“哥,我陪着你。”

  陆酩道:“你吵得我头疼。”

  陆霆闭紧嘴,含糊不清地说:“哥我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反应过来,说:“哥,为什么是我出去,不是曲兄出去,明明曲兄在和我说话。”

  陆酩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声音提高了几分,道:“陆骁。”

  陆骁自门外走了进来,道:“庄主。”

  陆酩说:“把二少爷带出去。”

  陆骁当即明白陆酩嫌陆霆烦人了,不多言,只道:“是,庄主。”

  说着,就要上来逮人,陆霆眼疾手快,腾地蹿到曲泠身边,道:“哥,我不出去,咱们都多久没见了,我可担心死你了,整宿整宿都睡不着,结果一见面你就不待见我,有这么为人兄长的吗?”

  “枉我天天都念着你,哥啊!你可是我亲哥!”

  陆骁别过脸,看着陆酩,说:“……庄主?”

  陆酩道:“你惦记我?”

  陆霆:“嗯嗯!”

  陆酩端详着他那张脸,说:“气色红润,脸颊肉都长了,你担心我?”

  “带出去。”陆酩说。

  陆骁得了令,在陆霆要跑之际,轻身上前一把勒住陆霆的脖子,提拎着他,道:“二少爷,别闹了。”

  陆霆挣扎了一下,有点儿蔫,“我这不是相信你不会有事嘛,你可是我哥,天底下谁能让你有事……”

  他一被带走,酒舍里一下子就清净了,曲泠神情有些微妙,他看着陆酩,实在忍不住,问道:“陆霆真是你,亲兄弟?”

  陆酩莞尔,“一母同胞。”

  曲泠一言难尽,“辛苦了。”

  陆酩笑出了声。

第65章

  “陆霆是晚来子,家里宠了些,所以——”陆酩斟酌着,说,“性子难免天真。”

  曲泠正在替他包扎伤口,闻言皮笑肉不笑,说,“那可真是太天真了。”

  岂止是天真,简直是有些憨傻了。曲泠想,陆酩和陆霆是兄弟,二人性情却截然不同,曲泠心思玲珑,细细一想,对陆霆这份天真就不待见了。

  在他看来,陆酩这个大哥临危之下继任庄主,偌大的陆家庄压在陆酩身上,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方磋磨出今日的沉稳。

  偏偏陆霆心安理得地躲在陆酩的羽翼之下,连他几经生死都懵懂不知,甚至说出“谁能让陆酩有事”这样的话,就有些没心没肝了。

  要不是他救了陆酩,陆酩早就沉尸梨花渡了。

  这么一想,陆酩简直比寒秋里的小白菜还可怜。

  曲泠心中不快,陆酩若有所觉,看着曲泠,道:“你若是不喜欢陆霆,不理会他就是。”

  曲泠不咸不淡道:“我喜欢他干什么?他是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你们乐意将他宠成这个样子,苦累都是你们陆家人自己受,关我甚事。”

  他话说得阴阳怪气,陆酩愣了愣,竟从中咂摸出一点真心和疼惜——疼惜,这两个字陌生得很,又没来由,陆酩没想到曲泠会想得那么远,他心中酸酸软软的,忍不住捉住曲泠的手握入掌中,粗糙指腹眷恋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低声道:“曲泠。”

  陆酩年幼时也曾有过一段顽劣的岁月,直到他父亲对他耳提面命,告诉他,他是陆家庄的长子,是少庄主,将来就是陆家庄的顶梁柱。

  他和陆霆不一样,陆霆可以哭闹耍赖,他不可以。久而久之,陆酩剔除了顽劣,任性,变成了今日所有人期望的陆家庄庄主。

  即便是他母亲,对他和陆霆也是不一样的。

  曲泠瞥他一眼,说:“说话就说话,再摸,收钱了。”

  陆酩轻轻笑了笑,道:“你收, 只要你带的走。”

  “呦,陆庄主阔绰,”曲泠哼笑了声,他伸手捏着陆酩的下巴,晃了晃他的脸,“刚刚那伙人说,陆庄主可值黄金百两,那可是黄金。”

  曲泠道:“失策失策,我怎么才要一千两,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陆酩笑道:“白纸黑字,来不及了。”

  曲泠一脸肉疼,“那再加个一千两吧,不然怎么对得住陆庄主的身价?”

  陆酩抬起眼睛看着曲泠,道:“一千两没有,我拿一个东西换如何?”

  曲泠:“嗯?”

  他对上陆酩专注的目光,碧波深潭也似,仿佛能摄人心魄,曲泠手指蜷了蜷,心脏都泛起了酥酥麻麻的感觉,仓促地打断陆酩,说:“不肯就不肯,说什么拿东西换,这天底下还有比银子更招人喜欢的?”

  他团了团用剩的绷带,道:“我们出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陆酩深深地看了曲泠一眼,说:“好。”

第66章

  不多时,陆酩和曲泠就出了酒舍,陆骁已经备了马,陆酩看了一眼,吩咐道:“去找辆马车。”

  曲泠心中微动,开口道:“不必如此麻烦,左右也没多远。”

  陆酩顿了顿,低声说:“不是什么麻烦事,只不过再等片刻罢了。”

  曲泠说:“不要紧。”

  陆酩只好由他,补充道:“不要勉强。”

  “你什么时候见我勉强过自己?”曲泠笑了笑,冷不丁的,对上陆骁打量的目光,莫名的有几分心虚。所幸陆骁看着是个粗人,心却细,没有多看,只说:“庄主,我去牵马。”

  陆酩点了点头。

  他本想照旧和曲泠同乘一骑,曲泠却直接翻身上了马,他抿了抿嘴,扬声道:“回庄。”

  几人骑的都是骏马,比陆酩和曲泠遭了一路罪的马跑得快,可陆酩依旧慢悠悠的,一行数十人就这么踏春似的,慢吞吞地走着。曲泠走了一段路,哪儿看不出陆酩是担心骑得急了,他结疤的伤口再磨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傻还是不傻,陆酩这点体贴人的秉性却是不变的,甚至越发滴水不漏,正中要害,掐得人心尖软软的。

  真要命。

  曲泠百无聊赖地捏着马鞭子,陆霆毫无所察,在一旁热情道:“曲兄,我们陆家庄的景致在这偌大江南是一顶一的,临州也是南方大州,热闹非凡,保准你来了就不想走了。”

  曲泠兴致缺缺地说:“是吗?”

  陆霆道:“那当然,江南秀丽岂非浪得虚名,对了,不知道曲兄师从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曲泠懒洋洋地说,“你看我像会武的吗?”

  陆霆上下打量着曲泠,肃然道:“曲兄不是江湖人,却能以身涉险救下我大哥,这份大义着实令人钦佩。”

  曲泠笑了,便也装模作样道:“陆二少爷言过了,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陆霆道:“义士!不知曲兄是何方人士?”

  曲泠说:“甘州。”

  陆酩看了曲泠一眼,他从来不知,曲泠竟然是甘州人,甘州距清州极远,曲泠怎么会在清州——他此前沦落风尘,是在甘州还是在清州……不,不是清州,曲泠救了他,而他是在梨花渡坠的水。陆酩突然想到礼州的品花节,胭脂河,胭脂河就在云州。

  云州就在梨花渡下游。

  云州,云州,陆酩想到了曲泠念念不忘的云州,他说那是他的老相好。恍惚间,陆酩仿佛拨开了重重雾霭抓住了什么,可又不真切,他想得深了,脑中突然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陆酩,陆酩!”耳边传来担忧的叫声,陆酩循声看了过去,就对上曲泠的目光。

  不但曲泠看着他,就连陆霆都睁大了眼睛,说:“哥,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不好?”

  陆酩按了按眉心,说:“没事。”

  陆霆将信将疑地应了声,说:“哥,回去让阮时迁给你看看。”

  陆酩嗯了声,道:“不用担心。”他是看着曲泠说的,二人对视了片刻,曲泠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