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 第40章

作者:花卷 标签: 古代架空

  自陆酩和方霄云、周崎交上了手,曲泠一颗心就悬着,周崎更是妄图再拿他威胁陆酩,心里又气又急,大骂方霄云和周崎不是人。直到陆酩拉着他退入密道,走入一间石室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石壁上嵌了照明所用的明珠,陆酩看着曲泠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吓着了?”

  曲泠诚实道:“有点儿。”

  陆酩说:“别怕,他们一时过不来。”

  曲泠点了点头,他看着陆酩,陆酩也看着曲泠,四目相对,下一瞬,曲泠就被陆酩拽入了怀中。曲泠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嘴角翘了翘,伸手搂住了陆酩的腰。

  密室里静悄悄的,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陆酩心脏跳得又快又急,曲泠听着,竟从中咂摸出了几分担忧和庆幸,他恍了恍神,想,陆酩当真是担心坏了吧,也亏得这人还能顶着那么一张八风不动的脸。

  曲泠说:“心肝儿,你抱太紧了。”

  陆酩下意识地松开了双臂,紧接着,他就看到曲泠凑近了,吻了吻他的心口。他心脏狠狠跳了跳,低声道:“做什么?”

  曲泠哼笑道:“疼疼他。”

  “好些了吗?”曲泠说。

  陆酩怔了怔,看着青年一双笑盈盈的眼睛,再忍不住,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曲泠热情至极,二人甫一亲着,就捺不住将舌头往人口中送。一个吻吻得急促又热烈,陆酩不觉松开手中的惊澜刀,握了满掌柔软的乌发,扣着曲泠的后脑侵入得更深。

  过了许久,曲泠嘴唇都发麻发烫,陆酩犹觉不足,亲了亲他的发顶。他的目光落在曲泠头上束发的发绳,赫然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粗陋随意。

  他看得久了,曲泠拨了拨自己的发带,说:“方霄云把我簪子拿走了——”

  陆酩拉着他的手,道:“来。”

  他让曲泠坐在密室中的石凳上,解了那条发带,满头长发如锦缎一般散落着。陆酩以手作梳,拢着他乌黑柔软的长发,挽了一个发髻,就将一支簪子别入发间。曲泠若有所觉,伸手一摸,就要拔下来,“这不是开刀冢的钥匙吗?”

  陆酩说:“本就是给你的。”

  曲泠咕哝道:“我这不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对你们那么要紧,要知道,我早就还你了……”

  陆酩握住了他的手腕,说:“戴着吧。”

  他语气里有几分笑,“我欠了你一千两,无力偿还,以它抵债了。”

  曲泠小声道:“这怎么能行?”

  陆酩说:“我说行就行。”

  曲泠抬起脸看着陆酩,他眨了眨眼睛,转过身,说:“……那还有四百两。”

  陆酩哑然失笑,认真思索道:“那如何是好,我身无分文了。”

  曲泠嘿然道:“那再好不过了,就请陆大庄主以身相抵。”

  陆酩笑了笑,半晌,似笑非笑道:“我只值四百两?”

  曲泠登时改口,“谁说的,我陆庄主,那是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儿,千金不换!”

第105章

  曲泠放了心,这才环顾着这间密室,只见密室宽敞,陈列了许多书架,他信手翻阅了两本,边问陆酩:“怎么这么多书——武功秘籍?”

  陆酩说:“陆家先辈收集的秘籍,也有一些字画孤本。”

  曲泠道:“所以这个刀冢不单单是放刀的,还有你们陆家的宝贝?”

  陆酩想了想,点头,没有隐瞒,道:“当年陆家先祖自西南远赴中原,建立了陆家庄,年迈之时着能工巧匠修建了刀冢。”

  “名为藏刀,实则是为陆家后人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曲泠咂舌,嘀咕道:“那你还就这么带我们进来了,财不外露,万一被人传出去了,陆家庄就成了众矢之的——”

  陆酩说:“刀冢内机关重重,不是那么好闯的,何况方霄云三人,”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曲泠看着陆酩,想起他和周崎拔刀相向时,所说的惊澜刀的异样,一切都因惊澜刀而起,他的目光落在被陆酩放在一旁的惊澜刀上,道:“我能看看吗?”

  陆酩将刀握在了手中,诚然,这和当初曲泠在清州城中让刀匠锻造的那把,堪称云泥之别。惊澜刀长有五尺,纤长曼妙,刀身镌刻了精巧的暗纹,清光绽绽,寒气逼人,一见就知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刀。

  曲泠看着这把刀,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他的手指摸上如雪刀身,竟有几分捧雪握冰之感,阴冷的杀意直抵灵台,曲泠猛地抽回手,睁大眼睛望着陆酩,“这刀……”

  陆酩摩挲着刀柄,轻声说:“这把刀是陆家祖上自西南带入中原的,历时数百载,持惊澜刀者,包括我父亲,有十五人,其中十三人,皆是死于刀兵之下。”

  曲泠抽了口气,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陆家庄因惊澜刀而名震天下,却鲜有人看到了陆家那一位位折在刀下的刀客。

  陆酩说:“我父亲是极有天赋的刀客,毕生痴迷武道,他为臻武道化境,曾渡船东瀛,也曾北上塞外,经年在江湖行走。”

  “我幼时极少在庄中见过父亲,”陆酩语气平淡,道,“后来有一年,他回来时,心性大变,母亲便不允许他再走,还请了阮时迁的父亲为他看诊。”

  “这一看就是三年,陆霆也是在此时出生的。”

  “我十五岁那年,父亲携惊澜刀远赴天山,和天山剑仙相约昆仑山,那一战,父亲胜了,惊澜刀却断了。”

  曲泠若有所思,说:“之后是方霄云的师父修复了惊澜刀?”

  陆酩嗯了声,提起公孙珑,他神情有些复杂,却还是道:“公孙前辈和我父亲是至交,二人曾一起闯荡江湖,他是这天下最好的锻刀师。那时惊澜刀断,父亲大病一场,变得焦躁易怒,终日抱着那把断刀。此时的惊澜刀早已不是当年的惊澜刀了,它浸染了太多鲜血杀戮,刀断之后变得越发阴邪。”

  “公孙前辈说,他能重锻惊澜刀。”

  曲泠喃喃道:“他是因这把刀而死的?”

  陆酩犹豫了片刻,轻声说:“是,公孙前辈耗时两年,呕心沥血,才重锻了惊澜刀,重锻后的惊澜刀比之当初更深一筹,还压制住了刀经年累月的杀意,公孙前辈也因此一病不起……”

  陆酩仍旧记得,那时公孙珑让他去拿刀,对他说:“幸不辱命。”

  名震江湖的锻刀师面上难掩病态,穿了身素净的白衣,正当四月,山下桃花已谢,山上桃花却开了满枝头,公孙珑道:“陆酩,转告你父亲,我要出门远游,让你父亲不必再来了。”

  不知怎的,年少的陆酩心中莫名觉出几分酸涩,他朝公孙珑恭身行了一礼,下山时,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有个青年扶着公孙珑,那是公孙珑的弟子,叫方霄云。

  一年之后,陆酩才听说,公孙珑已经去世了。

  那时陆酩父亲和岭南瑶光剑已约定,三日后太湖一战。

第106章

  曲泠目光落在陆酩手中的惊澜刀上,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那位惊才绝艳的锻刀师耗尽心血,终于锻就了这把绝世名刀。

  可他大抵想不到,会因惊澜刀,又起了这许多争端。

  曲泠说:“方霄云是公孙前辈的弟子,他因为公孙前辈之死而对惊澜刀耿耿于怀,所以在老庄主去之后,上门夺刀?”

  陆酩看了看曲泠,说:“是,也不是。”

  “当年我父亲和岭南瑶光剑圣相约太湖一战,那时父亲突然得知了公孙前辈的死讯,”陆酩低声道,“所以那一战,父亲败了。”

  “父亲毕生痴迷武学,一生鲜有败绩,那一败,让父亲如梦初醒,他心中对公孙前辈有愧,一直郁郁寡欢,后来……”

  外人只道是陆老庄主因输给了瑶光剑而心中不甘,却没想到,此间还有这么一段隐情。曲泠有些唏嘘,公孙珑为成全陆老庄主,耗尽心血锻刀,可陆老庄主却因他的殒身,郁郁而终。

  曲泠无声地碰了碰陆酩的手,陆酩看着他,笑了一下,道:“父亲觉得惊澜刀虽重铸了,可难保后人不会为刀驱使,折在刀下,所以立下遗命,在他死后,将惊澜刀封入刀冢。方霄云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闯到父亲灵前,要夺惊澜刀。”

  曲泠恍然。

  陆酩说:“他是公孙前辈的弟子,我本无意和他动手,可他执意夺刀——”

  陆酩那时尚年轻,正是他父亲的葬礼,方霄云出言不逊,惹恼了陆酩。二人当真动了武,刀兵无眼,那一战,陆酩断了方霄云一臂,二人又结下新仇。

  直到二人在梨花渡再遇,新仇旧恨一并清算,陆酩九死一生,重伤坠河。

  曲泠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换了他,师父因锻惊澜刀而死,只怕不杀上门来就算不错了。可陆酩是他喜欢的人,他一贯护短,只消一想陆酩曾险些死在方霄云手中,就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可旋即,他想,陆酩十九岁时尚能赢方霄云,又岂会在梨花渡伤重至此,他皱了皱眉,道:“你在梨花渡败给方霄云,是因为你觉得你砍了他一只手,所以……”

  陆酩看了他一眼,摩挲着掌中刀柄,避而不答,只道:“技不如人罢了。”

  “方霄云这些年不知用了什么秘法,武学造诣突飞猛进。”

  曲泠想起方霄云那张苍白的脸颊,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岂不是不死不休的局?”

  陆酩沉默片刻,道:“我不能杀他。”

第107章

  弩箭落下时,周崎眼疾手快,提刀纵身而上,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将弩箭悉数拨开,无一支弩箭能近几人身。二人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小心地找着周遭的机关,可这刀冢只有陆家历任庄主最是清楚,就连周崎,在庄中多年,也不知刀冢深浅。

  方霄云恼恨地骂了声,“奸猾的小子!”

  周崎沉默了片刻,说:“师叔,我和庄主——陆酩交手时,只觉惊澜刀阴气逼人,杀气极重……”

  方霄云神色倏冷,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崎,说:“你听信那小子的鬼话?”

  “惊澜刀本就是一把杀器,是凶刃,刀中藏杀气是寻常事,更何况它经了你师祖的手,”方霄云眯起眼睛,审视着周崎,说,“周崎,你后悔了?”

  周崎道:“师叔,我没有。”

  方霄云冷笑道:“也是,自从你娘把你带出山,我们这一脉,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师祖如何死的,你自然也无需在意。”

  周崎提高了声音,说:“师叔,我没有忘记师祖,师叔是如何待我的。”

  方霄云盯着他看了几眼,转开了脸,淡淡道:“要是后悔了,就滚——”

  他话音一落,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苍白脸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潮,周崎面色发紧,当即伸手扶住了方霄云。他自怀中取出了一个白色陶瓷小瓶,倒了粒小小的药丸,说:“师叔,来。”

  方霄云就着他的手吃了药,周崎轻声说:“师叔,南疆秘法伤身,待此事了,你别再练它了。”

  方霄云看着周崎,神情缓了缓,道:“若能拿回惊澜刀,我再无所求,还练它作甚。”

  周崎脸上浮现了几分笑,“嗯。”

  方霄云目光越过他,落在一旁的初六身上,少年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极痛苦的模样。周崎察觉了方霄云的视线,又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初六,初六抬起眼睛,看了二人一眼,抖着手拿过药丸喂入了口中。

  方霄云所练秘法需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更要服用诸多药物,初六是他新的药人。要不是他的药人吃不住同命蛊,周身血脉爆裂死在林中,他根本不会找上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瞧着又羸弱的少年。没成想,初六心性坚韧,忍耐力是他这么多药人当中最好的一个。

  方霄云对周崎道:“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周崎应了声,方霄云看着这刀冢,循着陆曲二人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石壁冷硬,陆家为建这刀冢费了许多功夫,更是藏了不知多少机关。刀冢迷宫也似的,方霄云和周崎误踩了数个机关,险之又险地开启了一间新的暗室,饶是他们,也有几分狼狈。

  这间暗室却不同于别的密室,当中悬挂了诸多画像,一一望去,俱都是持刀的刀客。

  方霄云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副看了须臾,他抿紧嘴唇,抬手甩出两枚暗器,直接就洞穿了画中人的眉心,将画盯在了墙上。

  突然,只听身侧一面墙轰然摇动,竟侧转着,留出一道可供二人走过的甬道。

  方霄云和周崎对视一眼,抬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