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 第33章

作者:姬末 标签: 古代架空

  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

  “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孟子·尽心》孟子

  “君子不党,其祸无援也;小人利交,其利人助也。道义失之无惩,祸无解处必困,君子莫能改之,小人或可谅矣。”————《荣枯鉴》冯道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劝学》荀子

第65章 取舍定夺

  卫云霄回到郊外的住处,就在前院紧闭的木门前见到了傅行云。

  傅行云自从回归到死侍的身份后,就再也没有穿过雅服,每次出现都是一身黑色劲装。卫云霄无论见多少次,都觉得陌生。

  不是他的傅书生了,又或许,傅书生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傅行云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憔悴,卫云霄走过去,问道:“你来做什么?”

  “来见你。”傅行云本想伸手摸摸卫云霄的脸,但看到卫云霄一见到他便沉了脸色,到底还是忍住了,道:“督主有任务交给我,我想走之前来与你见一面。”

  “皇甫良祯,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卫云霄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他实在不想再让傅行云扰乱他的心神了,“你在我身上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咱俩从此以后一刀两断,各走各路不是很好吗?你非要来我这里找骂是几个意思?”

  “卫云霄。”傅行云往前踏出一步,他俊雅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极白,于是也就衬得眼下的青色更明显,他眉心微蹙,极认真地说道:“我的确,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有我要做的事,但我对你,从来都是真的。”

  卫云霄不想再听他说这些,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跟你,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就从来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对吧?!”

  “皇甫氏,只剩下我一个男丁了。”傅行云却固执地要继续说下去,他想了很久司渊渟跟他说的话,可他从来就不是会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人,回京时对卫云霄说的那句话,已是他说过最为感情外露的话,“当年我得到消息赶回来时,皇甫氏已经不复存在。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被父亲贴身侍卫拼死救下藏起来的妹妹,她受了重伤,我带她去找我师父才保住她的命。我已经没有其他亲人,自小也少与人接触,这些年帮督主做事,我只知道能完成任务达成目的就是对的。你说我骗你,我无法苟同,督主当初只要我盯紧你,与你相交相伴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的意志。”

  卫云霄嘴唇动了动,他想跟傅行云说现在才来说这些没有意义,他已经不想听了,可他没办法说出来。他这人,一贯说不了违心的话,这段时间跟傅行云的拉扯,他已经逼着自己说了很多让人难受的话,可那些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会受伤,恰恰就是那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他也根本不觉得自己能把傅行云伤到那种地步。

  “皇甫良祯,我是个普通人,对于感情的理解很简单,那就是共同承担。你说你有要做的事,可你从来不会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你打从心底就把我当外人,我看不透你这个人,也感受不到你把我当自己人。王爷虽然是我认的主,可是在战场上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把我和其他将士都当兄弟,所以我愿意为了王爷去出生入死。而你,我曾经也愿意为你把一切都豁出去,但现在,我办不到。”卫云霄脸上露出一点倦色,他没办法再相信傅行云的话,没办法相信傅行云所说对他的感情是真的,有些东西,在他心里已经被打碎了。

  卫云霄推开木门,转身要走却又被傅行云扣住手腕,傅行云看着他,却没再说出一个字。

  木屋的门被推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拄着拐杖从里面走出来,她腿上有残疾,走起路来颇为费劲。但看到卫云霄,她灿然一笑,道:“云霄哥哥,你回来了,怡心给你做了宵夜。”

  卫云霄不想在人前与傅行云纠缠,于是想要挣开傅行云的手,然而傅行云突然就加重了手上的劲道,五指如铁爪般将他手腕箍得生痛,卫云霄没有防备,登时倒吸一口冷气,想也没想地朝傅行云怒道:“你干什么?放手!”

  傅行云微微眯起双眼,一贯都是淡然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没有看那女子,只是看着卫云霄,声线平直冷硬:“你让旁人给你做宵夜?”

  卫云霄一时有些愣住,他没见过傅行云这样,傅行云从来就没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带着寒意的表情。

  没有听到卫云霄的回答,傅行云身上瞬间透出某种逼人的威压却又在下一瞬迅速收起,他自然是认得那是吕太医的女儿,也并非此刻才知道吕太医和其女儿现在与卫云霄同住,只是他此刻才发现,原来卫云霄并不是非他不可。

  松开扣住卫云霄手腕的手,傅行云道:“我都忘了,你想要的,本来就是升官发财死婆娘。”

  意识到傅行云误会了什么,卫云霄习惯性地就想跟他解释:“艹,你能不能别……”

  然而他解释的话未说完,傅行云已转身离开飞快地没入被夜色笼罩的林中。

  吕怡心当初被楚岳磊的马车撞倒,不仅腿上留下了残疾,就连视力也受到了损伤,她从屋里出来时只看到卫云霄在木门前与人说话,却看不清那人是谁,事实上,她连卫云霄的样子也是看不清的,全凭卫云霄身上所穿的青衣认出人来。

  她腿脚不便,等她走到院门口时,傅行云已经走了,而卫云霄则站在那里一脸怪异的悲愤。

  “云霄哥哥,那人是谁?”吕怡心走过来时只看到傅行云离开的背影,尽管觉得有些熟悉,却也不敢确定就是自己认识的人。

  “谁也不是!一个学不会听人解释的大醋坛子!”卫云霄咬牙,傅行云的占有欲他是领教过的,当初他在小酒馆说了几句玩笑话逗一个姑娘笑,当天晚上回去就看了傅行云一晚上的冷脸,他不高兴觉得傅行云莫名其妙,结果傅行云干脆冷了他七天七夜,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气得他差点就要离家出走。

  最后是怎么和好的呢,卫云霄其实不记得了,他当时一气之下把本来酿给傅行云的酒都喝光了,大醉一场醒来不仅头痛欲裂,而且腰酸背痛像被人摁在地上痛殴了一晚上般,傅行云在床边坐着,看到他醒来又像没事人一样对他如浴春风地笑了笑,说他醉了三天三夜总算醒了。之后这事就揭过去了,只是他也实在不想再看傅行云的冷脸,所以后来一直很守男德,轻易不跟女子靠近。

  吕怡心细细端详了一会卫云霄的样子,问道:“是皇甫先生吗?”卫云霄屋里有把折扇,她认得那是傅行云的,这段时间,她偶尔会见到卫云霄拿着那把折扇发呆,似乎很难过的样子。

  卫云霄撇撇唇,颔首道:“是啊,皇甫良祯,你认识他啊?”

  “皇甫先生是司督主的死侍,怡心自然认识。”吕怡心对傅行云并不陌生,毕竟从前都是傅行云私下来请她父亲去给司渊渟调理,“皇甫先生还教过怡心念书。”

  “……合着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就我一直傻傻的被他骗。”卫云霄气忿地嘀咕了一句,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傅行云可以那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错没有骗他。

  “皇甫先生之前两年都没有再来请爹爹,直到几个月前才又再出现,那次怡心还问先生做什么去了,先生当时笑了一下说忙着升官发财死婆娘,那还是怡心第一次见到先生笑得那么温柔。”吕怡心说道,她其实一直都觉得傅行云是个很难靠近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文儒雅,对她也一直很温和,可身上总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直到那次她才首次从傅行云身上感受到真实的人气。

  卫云霄闻言一怔,心里豁开的那道口子明明就还在淌血,可他却好像突然得到一点安抚,不再觉得那么痛了。

  傅行云口中的那个婆娘,是他吗?

  啧,谁答应做婆娘了,好好一个书生,竟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么粗鄙的话。

  原本难看的脸色稍霁,卫云霄低咳一声,说道:“不说他了。吕姑娘,我之前不是就和你说过,不用特意为我做宵夜,我没有这个习惯,这宵夜你还是留给吕大夫吃吧。”

  “也不是特意做的,就是今夜做多了,所以给云霄哥哥留了一份。”吕怡心也知道卫云霄向来注意与她相处的分寸,于是道:“没关系,云霄哥哥不吃,怡心留起来明日当作早饭便是。”

  卫云霄没有再多说什么,夜里郊外很是寒冷,他带上木门便与吕怡心一同回屋了。

  安亲王府,书房中。

  自司渊渟开始留宿安亲王府后,便连书房里也多添置了一张案桌,此刻司渊渟与楚岳峙在各自的案桌前忙碌,书房中只听到纸页翻动的声响。

  家奴中间曾敲过一次门进书房更换烛火,再敲门已是一个多时辰后,这次是为了给司渊渟送药。

  听到是给司渊渟送药,楚岳峙马上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起身去开门并从家奴手中接过木盘亲自把药端给司渊渟。

  司渊渟一抬头就看到楚岳峙端起药碗在试温度,于是也放下了毛笔,说道:“让家奴端过来就是了,我瞧你今晚事情也不少。”

  楚岳峙试过温度,确定可以直接喝了才把药碗递给司渊渟,道:“快处理完了。主要是之前派出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向我请示下一指令。”

  接过药碗,司渊渟拿起调羹喝了几口药,又问道:“人口拐卖的事,你让卫云霄去查?”

  “周楫对此事有心结,我担心派他去查易冲动坏事。且你都把皇甫派出去了,就让他和云霄两人在路上把他们的问题解决了吧。”楚岳峙对于属下之间的纠缠本不想过多插手,只是卫云霄也算是他的爱将之一,卫云霄这情难也算是因他而起,这次就当是给那傅行云一个机会,若是不能挽回,他自然也是有法子让傅行云再也找不到卫云霄的。

  “我竟不知,你还有这当月老的爱好。”司渊渟浅浅勾唇,低头把药都喝完了,才又道:“他们都是办事稳妥之人,这事交给他们去查,倒也教人放心。”

  “我寻思这人口拐卖绝非一两个地方的问题,但能猖狂到京城中来,牵涉到那么多的富贾,还把礼部和户部都拉入泥潭中,想必这背后是有组织的,若能摸清他们的犯案模式,找出重要的窝点,也能救出不少受害女子。只是这个安置的问题,我确实还未想到好的解决之法。”楚岳峙说道,他心中清楚这非朝夕之罪,想要一网打尽不可能,但只要有了方向,并不惜代价的打击,这就不再是无人惩治的罪恶。

  “户部我一直都有要整治的打算,只是之前你与皇军仍在边疆,边防未稳之前我不好贸然动户部,毕竟军需与粮饷极为重要,所以才一直按下不发。石槐的贪,我并非不知,只是我没想到,一时的放任竟让他操纵户部开始攫取这样的不义之财,于此事上我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司渊渟监管户部,石槐贪得无厌取财无道,他如何能不知,过去也并非没警告过石槐适可而止,却不想户部竟已到了同恶相济的地步,实在是猖獗得在他意料之外。

  “你只有一个人,想要面面俱到又岂是那样容易的事,你自有你的难处,不必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楚岳峙自然是明白司渊渟的顾虑,六部九卿看似各司其职,可实际上是相互影响相互牵制,而朝堂之事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即便知道有问题,也只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处置。

  “从前不懂取舍定夺之难,直到去了边疆打仗才知道,有时候有些牺牲,不得不做。”楚岳峙取回司渊渟手中空碗放到木盘上,目光看向墙上悬挂的地图,眼神霎时变得寂辽,“我也不是没试过为了胜利而狠下心让自己的兵去当诱饵,甚至明知是陷阱还让他们去送死。有时候我也会想,用无数牺牲换来的和平与守护,真的是我理想的和平,又真的能被称之为守护吗?”

  他的兵,同样也是大蘅国的子民,可他却带着他们上战场,并看着他们血溅沙场白骨露野。

  为什么,他们总要先走过一条淌满鲜血的路,才能抵达心中的理想?

  又为什么,仁爱良善与清廉正直总是会被蒙上一层褪不去的灰暗?

第66章 胆大包天

  “无论是实现理想,抑或是得到自己想要的,都必然伴随牺牲与付出。这世间的法则,其实很公平。只不过有时候,那些牺牲与付出,不一定能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样看来,又似乎并非真的公平。”司渊渟早已没有少年时慷慨陈词的满腔热血与闲情,这些话,若是换一个人他必然不会说出口,只是与楚岳峙一起时,他总归是愿意多说几句。

  因为知道楚岳峙能懂,也会理解他所说的一切,哪怕各持己见也会互相尊重。

  “我入了朝堂后才知道,拨乱反正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在清除腐朽的道路上充满艰难险阻,盘根错节的关系下,还有许多人在夹缝中寻求生存,可我无法救所有人,也无法将所有散发出腐臭的溃烂剔去,因为,水至清则无鱼,光明与黑暗紧紧相依,无论是朝堂还是大蘅国,我只能选择保住大多数人而牺牲少部分的人。”牵起楚岳峙的手握在掌心,司渊渟这么多年来从未与旁人说过这些,在他身边,从来就没有可说之人。

  “想要救所有人,又或是将罪恶尽数铲除,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想法。我们可以为救人与改变而努力,但不能因此而分不清轻重。”楚岳峙勾缠住司渊渟的手指,说道:“我想这世上,没有人能说自己对得起所有人,但只要尽力了,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杀人的时候,会害怕吗?”司渊渟用一种探询的目光看着楚岳峙,他们这些年,手上都沾染上了鲜血,“曾经有段时间,我做决定的时候,想到可能会有多少人因我的决定而死去,便会感到恐惧。可偏生,我是最不能犹豫的,我若不能果断的做决定,不仅会有更多人死去,就连我自己也可能会保不住性命。”

  “在战场上的时候,对死亡的恐惧远比杀人所带来的恐惧要强烈,在与敌人厮杀的时候,其实心里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活下去。”楚岳峙经历过许多战场,也指挥过许多场战事,这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获得胜利然后保护更多的百姓,其实都是后话,在满是厮杀声与哀嚎的战场上,再软弱的人都会拿起武器保护自己,那是求生的本能,会杀红眼也是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人其实跟野兽并没有太大差别。但是离开战场之后,独自一个人在营帐里的时候,会后怕,会夜里睡不安稳,也会做噩梦惊醒。我很珍惜自己对杀人这件事的恐惧,对我来说,那是我还保有人性的证明,只要我还会害怕杀人,我就永远会提醒自己不要滥杀无辜。”

  “我一直都觉得,我不能失去最后的底线。对我来说,对生命的敬畏,就是我最后的底线,对杀人的恐惧,则是我必须保有的良知。在这点上,我与你总归是一致的。”司渊渟说道,这些年来他和楚岳峙有各自战场,属于他的战场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见血的,但是他依旧能感受到没一条人命所带来的重量,无论那些被他所杀或是因他而死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些人的生命都有相同的重量,而他将之视作自己必须要背负的罪孽。

  司渊渟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了,但至少,他不会成为那些丧尽天良的恶人的一份子。他承认自己犯下的罪孽,也记得不能辜负父亲的遗言,不能辜负年少时的自己心中那份理想,时刻提醒自己,既然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那样沉重,就更要记住,个人永远在百姓与国家之后,家仇要报,但在那之前他要先救百姓与国家。

  他的底线,他的罪孽,让他保持住清醒,让他在多年的沉浮中也未有被仇恨与痛苦彻底吞噬。

  “对于石槐,我知道你所说的都是对的,我也知道朝中势力需要保持平衡,所以我不会质疑你的做事方式。这朝堂,就像一盘不能有输赢永远都下不完的棋,每个人都是棋子,黑棋和白棋也总是要保持持平,否则崩盘便是国家。对于这个国家而言,也许的确是只要能有一个好结果,过程如何又有多不择手段,并不重要。”楚岳峙并不需要司渊渟去替他做那些他不想要做的肮脏事,无论他是否称帝,他都不可能事事依靠司渊渟,他需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也需要让自己变得更狠心,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住他真正想要守护的人与国,甚至是他们共同的理想。

  “司九,你不需要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你的担子已经很重了。我说了我要护你就绝不会再让你像过去那么辛苦,独自煎熬苦苦支撑,所以你也不必怕我接受不了那些利用交换与计谋。”楚岳峙知道其实司渊渟或多或少都不愿意让他沾手这些事,所以才会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那样小心谨慎地安排好一切,先他一步设下连环套;他也知道其实司渊渟并不希望让他看到,属于掌印太监司公公的那一面。

  谁不希望,在所爱之人面前永远保持最初美好的面目。

  只是他们不是普通人,就像司渊渟之前对他说的那样,现在他们是亲王与宦官,将来则是君与臣,他们将会不得不直面更多的丑恶,也会要面临更多的算计、利用、牺牲与取舍。他不会逃避这一切,这是他应有的觉悟。

  “我过去时常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可如今你当真坚定地与我并肩,我却又会有许多担忧顾虑,你对我来说,似乎一直都是那个对我说要一起守护大蘅国百姓的小楚七。”司渊渟淡淡一笑,更多是在笑自己把这样不现实的期望放在楚岳峙身上,也许在他心里,始终觉得只要楚七未变,楚七的司九便也未变。

  “我明白,只是我们,毕竟都已经过了天真的时候。”楚岳峙俯身去抱司渊渟,他如何能不懂司渊渟心中所想,“司九,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楚七和司九就仍在。”

  司渊渟垂眸静默半晌,感觉到心中某处又再有少许松动,浅浅吁出一口气,拍拍楚岳峙的手臂让他先放开自己,随后从椅子上起身道:“这时辰也不早了,今日便先歇下吧。”

  楚岳峙也没有太大异议,于是各自收拾了一下案桌上的公文与密函后,便与司渊渟牵手出书房一同回去寝室。

  沿着长廊走了几步,楚岳峙无意间碰到自己系在腰间的玉佩,他低头看了一眼,瞧见融在玉佩裂缝之间的金,突然想到什么,就连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司渊渟见楚岳峙停下脚步,神情若有所察,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金子的硬度并不高,甚至金子的纯度越高硬度便越低。可从石槐府中搜到那对金核桃,被我那样重的扣到案桌上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当时我在盛怒中未有察觉,现下想起才觉得不对。”楚岳峙看向司渊渟,肯定道:“那对金核桃不是纯金打造的。”

  司渊渟显然也是把这点忽略了,现下楚岳峙提到他才想起来:“若说是纯金打造,那颜色也确实不符,正常而言纯金的颜色是更为深的赤黄色,而那对金核桃却是色泽偏浅且不及纯金明亮。”

  “除了那对金核桃,石槐府中还搜出来不少金制品,若是这些金制品都并非纯金……”楚岳峙神色一凛,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再让人鉴定一下那些金制品。”

  “依照石槐的性格,也的确不可能轻易就将所有贪得的钱财都放置在府中,太过疏于防范,也不符合贪财之人的心理。”司渊渟沉吟道,没有一个贪官会把钱财都放在一个地方,且府中有如此大量的黄金制品也未免太过张扬引人注目,石槐再胆大也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

  “户部贪得的钱财,无法随意流通,也无法直接使用,而黄金虽可熔了重制,也可与白银铜钱相互兑换,可大蘅国建国之初就限制了黄金的流通,民间仅有少量黄金流通,其余大多都收归国库。”楚岳峙冷笑一下,他还真的差点就被欺瞒过去了,“与工部勾结的工程款项,必然不会是黄金,而参与到人口拐卖中所收受的钱财就更不可能是黄金。”

  “所以,唯一的来源,是国库。”司渊渟接过话头,他与楚岳峙都想到了一处,“看来这石槐,不仅下贪,还胆大包天到把手伸进了国库里。”

  将国库中的黄金偷梁换柱,熔了以后将部分重制成合金放回国库,其余则制成黄金制品找买家进行交易,1两黄金可兑换成10两白银与10贯铜钱,如此一来,交易而来的钱财便不再受到限制,可以大胆使用。

  “看来要让周楫去查一查,这石槐到底都跟什么人进行过交易了。”楚岳峙说道,交易要通过人便一定会留下痕迹,只是这交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想一下便让人心惊。

  “黄金制品的交易非易事,一般富贾也不可能付得起这个钱,石槐如此谨慎,想必这买家也并不简单。”司渊渟脸色微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想。

第67章 苦尽甘来

  寝室内屋里除了夜明珠还有一盏烛火,司渊渟睡下后楚岳峙又等了一会才起床下地。

  在肩上披上披风,楚岳峙端起那盏蜡烛,悄然离开寝室。

  周楫已经被派了出去查石槐倒卖黄金之事,平日里按规矩守在门口的家奴他也已经提前遣开。

  今夜是个满月,云雾也不重,清冷的银色月光落下如同半透明的纱帘一般,将夜色衬托得更加绮丽似梦。

  一抹倩影穿过月光纱帘,轻巧地踏过屋脊,继而掠过屋顶瓦砾,飘然跃下带出一道浅色的玉虹,恣意张扬得全无低调之意。

  司竹溪来到楚岳峙面前盈盈一福身,道:“妾身见过安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