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 第66章

作者:姬末 标签: 古代架空

  可若是楚慎独的出身有问题,被翻出来证实不是他楚岳峙的亲皇长子,司竹溪便是犯下欺君重罪,而司渊渟作为外戚权臣也定会被质疑早知司竹溪祸乱皇室血脉犯下包庇之罪,若是司渊渟再被指责以色侍君秽乱宫闱,甚至还可能会被栽赃是用了什么药才会在楚岳磊之后再让当朝天子行荒唐重逆无道之事,到时候必然又会数罪并发不要了司渊渟的命决不罢休。

  在那些人眼里,怕是觉着楚岳峙若没了司渊渟,失了左膀右臂,定会不成气候,顶多再挣扎一下也就任他们拿捏了。

  “这世上,本来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一早就想过,若是我与你的关系被拿来做文章了,我便卸下内阁首辅之职,自此不再于人前出现,隐到你身后继续辅佐你。”司渊渟缓声说着,还不等楚岳峙跟他继续发作,便自己淡笑着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你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而且我若是不站在朝堂上,很多事也就难以掌控,也的确并非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发红的桃花眼故作凶狠地瞪住司渊渟,楚岳峙这才重新把手放回司渊渟掌心,道:“你知道就好!”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司渊渟这两日都在床榻上躺着,昏昏沉沉的,也是今天下午才恢复精神起来好好吃了点东西,他把王忠召来问了几句,也没问太细,只大概知道楚岳峙已有了大概的计划。

  “既然敢对朕的夫君和皇长子出手,还想利用朕看重的皇后曾经的过往大做文章,朕自然也要好好回敬一番。”楚岳峙磨着后槽牙,眼瞳都紧缩了一下,眸底闪过狠厉的寒光,道:“对方越急,朕越不动,等到他们再也等不下去开始发难露出破绽,朕再将他们一锅端了,顺带让拾喜也展示一下她身为一国之母的威严。”

  八年了,八年前他推不动的议案,他就不信八年后还不能地动山摇一番!

  “你现在是真沉得住气了。”司渊渟浅淡勾唇,其实楚岳峙也不是个容易失了分寸的人,不过是每次只要牵扯到他,就容易压不住火,私下里总要再发一通脾气。

  “等了这么久,也该论到他们急了,这几年我们每一步走得有多艰难,好不容易现在赋税的改革总算是成效良好,地方上的百姓们生活上才稍稍有那么一点改善,我是绝不会在这里停下来。”楚岳峙说道,这八年里的艰辛,批了多少奏折,跟朝臣们拉扯了多少回,因可用的人才太少,多少次他想推行的议案都在跟那些宗室亲贵门阀士族的朝臣拉扯中被搁置,而这中间又牺牲了多少人命,还有戍守边疆的将士们所做出的牺牲,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不敢也不能停下。

  傅行云为了远在边疆的卫云霄也跟定海神针一样,与司渊渟一同镇守朝堂。三年前刑部尚书何敬文告老还乡,紧随上任的却不是他们自己的人,因此他们又不得不重新布局,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设计安排翻出刑部错判滔天冤案公示天下进行重审,这才得以让刑部尚书这个重要的位置回到他们自己手上。

  司渊渟听着楚岳峙说话,又抬起手臂,他养了这么些年身形依旧瘦削,这两日更是又消瘦了,脸色还有些憔悴苍白,但看楚岳峙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专注。

  楚岳峙到底还是偎依进了司渊渟怀里,让他圈搂住自己,说道:“我刚刚在万寿宴上突然就在想,皇甫良钰去戍守边疆已经八年,立了数次军功,去年也跟那大理寺卿阮邢成亲诞下麟儿。可是拾喜,她做我名义上的皇后八年,也就被我耽搁了八年,你我都知她与余隐有情,可因着拾喜如今的身份,他们二人这八年来恪守礼仪不越雷池半步,拾喜明知道余隐夜夜都在默默守护她却也只能装作不知。我无论是身为她名义上的夫君还是她实际上的义表哥,都亏欠了她太多,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为你我和遥不可及的理想而牺牲退让,我也实在是不想再让她如此委屈下去。”

  皇甫良钰与阮邢的结合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阮邢几年前为了抓捕一个逃犯,从京城一路查到了边疆,后来递上来的报告上秉明,那逃犯差点就逃出了关外,是皇甫良钰及时出手,才能成功将逃犯抓捕归案。

  两人之间还发生了什么旁人无从得知,只知后来的几年阮邢是找到机会借口就要往边疆去,最后几番求娶才让皇甫良钰点头答应,且皇甫良钰愿嫁还有另一个条件,就是无论之后他们会有几个孩子,哪怕只有一个,这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将随皇甫姓。

  阮邢为了让父母答应,也吃了不少苦头,没少挨骂挨打,差点也要被逐出阮氏家门了,但阮邢就是铁了心要娶皇甫良钰,就连从前那些对女子极为迂腐的看法观念,都因皇甫良钰而发生了变化,对于为女子立法一事的态度,也开始出现软化。

  最后还是楚岳峙出面,下旨赐婚,才让阮邢不至于往后除了皇甫良钰正式晋为将军后受赏所立的将军府之外就无家可归。

  楚岳峙在两人成亲前也曾好奇问过皇甫良钰,如何让阮邢改变信服女子绝不比男子差的,皇甫良钰极为霸气地回道:“不服就打,打到他服为止。”

  当时傅行云也在场,眼角抽搐了一下,默然道:“当初真不该送她去师父那儿,就这么一个妹妹,都让师父教坏了。”

  司渊渟却不赞同,在一旁笑道:“我倒是觉得你师父教得挺好,让你们皇甫氏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巾帼英雄。”

  短暂的静默中,寝殿里的烛火悄然熄灭了一盏,于是寝殿的一角就这么黯淡了下去,那一角只靠周遭其他烛火映照,无论怎么看,总归是比寻常更为阴暗。

  明白楚岳峙心中的愧疚,司渊渟也没有更多的安慰之语,只道:“我们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我相信拾喜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拾喜需要的也不是我们的愧疚,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要让拾喜白白牺牲和耽搁了这么多年,尽力让拾喜和我们一直以来努力的那个目标能实现。”

  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会很难,即便如此,还是选择了继续走下去,因为他们始终相信,他们做出的所有努力以及牺牲,哪怕最终只向理想迈出了一小步,都有无比深重的意义,这是理想的奠基石,也是他们活过的证明。

第138章 群狼环伺

  内阁首辅镇国侯司渊渟,在万寿节前便开始因病告假早朝,之后半个月的时候,都再未于人前出现过,一些大臣前往镇国侯府欲探望,皆被婉拒请回。

  于是好些奏本都递到楚岳峙的御案上,声称司渊渟整整半个月都不早朝乃是藐视天威,应当予以重罚。

  除此之外,也开始流出不少传言,一说是司渊渟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另一说则是司渊渟患病是假意图谋反才是真。

  楚岳峙统统都没有理会。

  再半个月之后,朝野中开始谣传,一直未有露面的司渊渟实际上是一直住在宫里,而宫中也隐约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声称皇长子楚慎独身世有异根本就不是楚岳峙的亲生子。

  混淆皇室血脉乃重罪,不少朝臣都开始在早朝时旁敲侧击,甚至开始梗着脖子跟楚岳峙进言,今年应当选秀纳妃为皇室开枝散叶,与常人不同,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且皇后司竹溪在诞下皇长子之后便再无所出,想来为了楚岳峙以及皇室血脉着想,也必有容人雅量,不会反对楚岳峙为后宫添几位妃嫔。

  这次楚岳峙没有再于早朝上对这些进言的朝臣发难,无论底下的臣子说什么,他都只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看着这些人在底下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而楚岳峙这样的表现也让一些朝臣愈发大胆,开始在早朝时抨击司渊渟已有一个月未曾参与早朝,就连公务都堆积着处理得很是缓慢,司渊渟如此放肆实难当内阁首辅重任,最后甚至劝谏楚岳峙应当任人唯贤,让更有能力的人来担任内阁首辅的这一重职。

  在司渊渟消失的这一月间,同样在朝堂上被穷追猛打的还有傅行云。

  傅行云是司渊渟那一派的人,同为内阁辅臣受楚岳峙重用,这些年还得了不少肥差,自然也招人妒恨忌惮,如今司渊渟长久告假,他会成为早朝时的靶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平日里的公务那些朝臣们翻不出太大的问题,因傅行云办事一向谨慎,于是这些人便将枪头对准了傅行云的私事,在朝堂上参傅行云与戍守边疆的卫云霄卫将军过从甚密,堂堂内阁文臣竟在卫云霄这一武将每次回京述职或是短暂轮休返京时都与其同出同进不说,甚至还有过藉由公务前往边疆去与卫云霄见面,实在很难不令人多想,怀疑傅行云是否真的忠于陛下与朝廷。

  大蘅国的官员休沐规定,每个月有五日休沐,冬至元宵等节日也有几日休沐,而傅行云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将自己的休沐日积攒下来,待有公务需离京时,再向楚岳峙秉明调用之前未用的休沐日,在完成公务后低调绕道去边疆与卫云霄相见,在边疆逗留几日再返京。

  这的确不算是符合规定的做法,但傅行云每次前往边疆都极为谨慎行踪隐蔽并不会在军营里露面,且事前也得到了楚岳峙的特批,按理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而现下这些朝臣如此直接地在早朝时藉此事向傅行云发难又向楚岳峙进谏参奏,多少有些打楚岳峙的脸面。

  傅行云被参奏时,楚岳峙的脸色是明显沉了下来,然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真正让楚岳峙在早朝时直接拂袖而去的,是傅行云在卫云霄被质疑时打破了沉默,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坦言自己有断袖之癖而卫云霄则是与自己拜过天地的夫人,自己的府邸就是卫云霄的府邸,既是夫夫同出同进有何不可。

  大蘅国的国风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比较开放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相恋也并非罕事,只不过这龙阳之好多半都是不会公开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婚嫁更是让人难以接受,大多数人的观念中正经人家是绝不会同意自家儿子娶男妻或是去嫁给一个男人。

  傅行云竟在朝堂之上坦言自己与一个武将拜了天地将其娶为男妻,一时间众臣哗然。

  参奏傅行云的大臣当即言论激烈地对他进行抨击,斥责他身为朝廷重臣却私德有亏有违礼法。

  傅行云却仍十分淡定,只平静反问大蘅国有哪条律例规定百姓或是朝廷命官不能娶男子为妻,又有哪一条礼法明确龙阳之好不洁是为大耻,若说是龙阳之好有违伦理与天性,于伦理上天地君亲师与忠孝悌忍信他一条也没有违反,且他生来就是断袖,爱慕男子就是他的天性,又到底何错之有?

  那名大臣一时间被傅行云问得哑口无言,愤然怒斥他是强词夺理。

  就在那名大臣还在对傅行云面红耳赤之时,楚岳峙已经猛然从龙椅上起身拂袖离去,留下一众大臣惊惶下跪,在殿上足足跪了有两个时辰,才等来楚岳峙让他们平身退朝的口谕。

  撷芳殿外较之前多了不少把守的侍卫,这一个月来也常见到吕太医在撷芳殿里出入。

  傅行云在深夜时分潜入到撷芳殿内,这些年他虽然不再是死侍了,但功夫是半点也没有落下,以他的修为潜入宫内不被人发现也并非难事。

  司渊渟和楚岳峙是早就在偏殿候着,王忠才刚送来好几本参傅行云的奏折,楚岳峙随意翻开看了两眼,便又丢回给王忠,让王忠别拿这些东西来污他的眼。

  偏殿里的烛火并不算明亮,好几个角落原本会点亮的那几盏蜡烛半隐在灰暗中,令整个偏殿比往日要黯淡不少;不仅如此,殿内还飘着一股不浓不淡地药香,是草药制成的熏香,嗅入鼻间很是苦涩。

  傅行云进殿的时候,司渊渟正在处理几份加急的公务,而楚岳峙则在一旁就着烛火看经文,那案桌上还放着茶水与点心。

  “臣,参见陛下。”傅行云先向楚岳峙行过君臣礼,正要再向司渊渟拱手,便见司渊渟放下手中毛笔向他摆手。

  他们两人之间也确实是不需要这么多的虚礼。

  “都查清了?”楚岳峙还看着手里的经文,那是司渊渟最近让他开始看的,说是能静心,免得他成日被那些乱臣贼子惹得心火旺。

  “查清了,泄露臣在军营行踪的,是臣妹身边的一名副将,那名副将几次被臣妹于人前训斥,故而心生怨恨投靠了对方的党派。”傅行云回道,八年前东厂解散后,有部分的东厂暗卫其实都被转移到他手下,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在暗中活跃着。

  东厂和锦衣卫尽管在明面上不能再存在,但暗地里到底有他们存在的必要,很多事不能直接去查去办,这些事便都交由暗卫负责。

  楚岳峙冷笑一声,道:“也是能耐,手都伸到边疆去了,朕这几年看来真对这些人太过宽容了。”

  “倒也是意料之中,先是我然后便是皇甫,要将你的左膀右臂卸去,对我与皇甫出手倒也正常。”司渊渟说道,他刚处理完一份加急公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楚岳峙已经分神去拿起一块椰汁桂花水晶冻糕喂到他嘴边。

  张口咬下半块,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司渊渟勾了勾唇,轻声对楚岳峙说道:“你也吃吧。”这草药熏香是为着他才点的,味道不好闻,楚岳峙还日日陪他一起忍着。

  楚岳峙也没推拒,丝毫不在意地将剩下的半块吃下,然后对傅行云说道:“云霄带的是沧渊军我不担心,但良钰这些年军功立下不少,又是女子,不仅惹人妒恨怕也刺激了不少人的神经,她这几年带的兵是她自己组建训练,但她对朝廷事敏感度还不够,还是得让云霄多看着点。”

  “臣明白。”傅行云答道,这次虽说是故意而为之,但把人安插到他妹妹身边,也确不在他预料之内,他本以为即便是要安插奸细也会安排在卫云霄身边。

  只不过若是仔细再想,安插在皇甫良钰也是情理之中,卫云霄所带的沧渊军是楚岳峙一手组建,每一个将士都对楚岳峙无比忠心,而卫云霄当初是苍鹭营的将领之一,想要在卫云霄眼皮子底下安插奸细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即便侥幸成功,只怕也很快便会暴露。

  他傅行云现在是内阁重臣,妹妹皇甫良钰又是边防重将,去年更与大理寺卿阮邢结为连理,眼看着势力扩张越来越大,联结更是牢固,现在再翻出他与另一名边防重将的关系,如何能不叫人忌惮。

  楚岳峙只要还有司渊渟和傅行云,便依旧掌握大半个朝堂势力与实际兵权,那些宗室亲贵与门阀士族在赋税改革后又大伤元气,是断不愿再坐看司渊渟和傅行云再继续坐大,更不愿让楚岳峙再继续提拔科举中选出的人才,进一步培养自己的心腹。

  “皇甫。”楚岳峙放下手里的经文,沉静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傅行云脸上,道:“这些年来一直让你跟云霄分隔两地,就连良钰也是一直戍守边疆鲜少回京,你最爱的两人都在远方生活在刀光血影之下,时常在战场上面临死亡的威胁。朕很想知道,你心中,是否也对朕有所怨恨?”

  身为帝王,他并不恐惧被群狼环伺,他真正担忧的,是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所信赖的人背叛,哪怕相信司渊渟和卫云霄,但对傅行云他心中总有些不确定,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傅行云愿意留下效忠的理由,从来就不是忠君爱国。

  摇曳的烛火在窗户上生影,而同样映在窗户上的还有傅行云挺直的身影。

  没有半分迟疑,傅行云答道:“捍卫大蘅国的疆土,守护大蘅国的百姓,是云霄和良钰的心愿,既是他们想做的事,我定会竭力成全。这些年,陛下已经让臣看到了,这世上确有值得追随的帝王,臣也能明白夫人和臣妹所坚持的理想,故而臣心中,这八年来从不曾有过一丝怨恨。”

  对于所爱之人,他傅行云从来都选择理解与支持而非束缚。

  微微颔首,楚岳峙转眸再看向司渊渟,见到司渊渟黑眸中那令他安心的光,楚岳峙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道:“如此,朕便放心了。”

第139章 流言四起

  夜色笼罩下的府邸,沉默而压抑,像是潜伏的毒蛇一般无声地吐着信子。

  一名宫人披着黑色的披风,被人带着从府邸的后门匆匆进去。这名宫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低着头并未四处张望,脸上也不见半分慌张的神色。

  前头带路的人将宫人带进府邸隐秘而鲜为人知的地下密室,密室里点着几盏烛火,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幕帘后方,在宫人向他行过礼过抬手示意了一下,带路人立即向宫人问道:“主子问你,现在宫里是什么情况。”

  宫人跪下了,连直视幕帘都不敢,只趴伏在地上,额头顶地回答道:“那司渊渟,一直都在撷芳殿里,太医每日都来替司渊渟医治,但怕是没什么用,听说今天连药都喂不进去了。陛下连续好几日,都在摔东西打骂宫人,昨日王公公都被陛下打了,一脚就给踹飞了,今日都没能起来。”

  带路人看向幕帘,见到幕帘后的人又动了几下手,接着问宫人:“让你下的药,确定没有让人发现?”

  宫人连忙道:“没有没有,半个月前煎药的砂锅就改成每日一换了,之前那个砂锅,刚被换就已经打碎了,不会被发现的。这半个月来也是每隔几天才下一次药,而且那药只对去了势的太监有害,对普通人一点用都没有,绝不会被发现。”

  幕帘后的人没有动,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其他,昏暗的密室里一时寂静得只听得见交错的呼吸声。

  宫人在地上跪了许久,直到那弓起的背脊开始微微发抖,幕帘后的人影才又再动了一下。

  带路人看到举起的手势,问道:“是否真的确定,现在的皇长子并非皇帝的亲生子?”

  “确定。哪怕是早产,那皇长子的月份也不对,而且当初皇长子在两岁之前一直都养在坤宁宫里,除了司渊渟和太医,陛下从不让任何人见皇长子。还有一件事,其实坤宁宫里头近来一直在传皇后跟一侍卫有染,那侍卫总是到了晚上才出现守夜,更重要的是,那侍卫是八年前皇后入主坤宁宫后,才在宫里出现的。”宫人说道,在宫里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人脉,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在宫里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幕帘后的人听到此处身子微微一动,像是稍向前倾了一下身,紧接着便从座椅上起身站了起来。只见其向前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背过身,背影因昏暗的环境和厚重的幕帘而看不真切。

  带路人看到主子又摆了一下手,于是对宫人说道:“起来吧,你该回宫了。”

  宫人不敢多言,又重重地朝幕帘后的人磕了几个头,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带路人又离开了密室。

  密室的空气不算流通,甚至是极为沉闷的,然而许是因为这是一个地下密室的缘故,温度比室外要低,是以又给人十分阴冷的感觉,而那条走进密室的通道更是连一盏烛火都没有,通道口看起来无比的幽黑,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毒物从里面扑出来,向无辜的人张开血盘大口。

  还密室幕帘后的人过了许久才撩起幕帘走了出来,他年岁与司渊渟相近,身上所穿的衣袍却是要贵气许多。他在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从刚刚开始他便一直在逐颗滚动佛珠。

  寡淡的眉眼看起来极为冷情,此刻更是双眼微眯,透出蔑视,他低低地“啧”了一声,独自站在密室正中央喃喃自语:“居然容忍一个通奸的女人当皇后,还养着野种当皇长子,楚岳峙,司渊渟和司竹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让你连自尊都丢弃了。”

  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当皇帝,还真是可笑至极。

  牵着楚慎独肉肉的小手进撷芳殿,司竹溪低头瞧见儿子紧绷的神色,于是停下脚步在儿子面前蹲下,道:“怎么啦,来见舅父不开心吗?”

  楚慎独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肖似司渊渟的丹凤眼不知怎的竟透出几分委屈:“舅父真的没事吗,宫人们私下里都在说舅父要死了。而且父皇自从舅父生病后就再也不来看我了,父皇是不是因为舅父不要我了。”

  这段时日,宫内流言四起,即便楚岳峙已经下旨不得在宫中妄议,总还有漏网之鱼会传到楚慎独这边,况且事情本来就是冲着他这个皇长子和皇后司竹溪来的,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让楚慎独听到那些流言。

  摸摸楚慎独的发顶,司竹溪将楚慎独的手握在掌心里揉,说道:“不要胡思乱想,等进去就知道舅父有没有事了。至于你父皇,你是他唯一的皇长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绝不会不要你。”

  楚慎独抿紧唇,神色看起来很有几分楚岳峙平日里抿唇的样子,其实若是不说,光看外貌是断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楚岳峙的亲生子。

  又轻轻抱了抱楚慎独,司竹溪安抚地拍着他挺得笔直的背,等他小小的身躯不再那么僵硬后才放开他,起身牵着他进了撷芳殿。

  司渊渟和楚岳峙正在寝殿里,约莫是在商议朝政之事,听到王忠的通报后,两人才停下往殿门口看去。

  楚慎独一进寝殿,看到司渊渟靠坐在床榻上,小脸先是露出微慌的神色,随即便挣开了司竹溪的手,飞奔到床榻边趴在边沿仰头看司渊渟,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问道:“舅父,你还好吗?为什么宫里的宫人们都在说你要死了。”

  司渊渟和楚岳峙闻言相视一眼,交换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而后也在床榻边上坐着的楚岳峙便弯腰去将楚慎独抱起,让他坐到自己大腿上,问道:“那都是假的,你看舅父这精神的样子,哪像是要死了?”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舅父最近都不去早朝了,也不再出宫了。”楚慎独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虽然司渊渟看起来确实气色不错,精神也很好,可是他还记得在书里看到过,人死前会有段时间突然恢复到没生病时候的样子,那种情况被称之为回光返照,这段时间多半都会被用来跟亲人交待后事,等心里的牵挂都交待清楚后,人也就跟着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