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客 第34章

作者:羡凡 标签: 古代架空

  屋内只余下两人,气氛安静了片刻。

  少主没有出声,仇雁归抿了抿唇,背脊挺直也没有说话。

  ——毕竟暖床的物件可以当哑巴。

  哪怕少主百般刁难于他,亦或是憎恶他嫌弃他都可以。

  可他只是个“物件”。

  刺客心知不该如此,只是情绪莫名翻涌,他竟难以遏制,只好不语。

  “你闹什么脾气?”少主漫不经心的褪下外袍,语气慵懒,但细听之下却带着几分怄气。

  仇雁归神色沉静,清亮的眸子里并无不满,只是盯着少主的眼睛轻声道,“雁归没有。”

  那模样温吞平静,衬得兴师问罪的左少主蛮不讲理,像是让人一拳砸在棉花上般无力。

  “……”左轻越难得失语了一瞬,但很快他又勾起笑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榻上等着,雁归会的吧?”

  他话里带刺,但仇雁归也已经习惯了,没有多言,只是轻轻点头,便转身去了屏风之后的床榻。

  左轻越站在原地,望着屏风上印着的挺拔身影,嘴角的笑容淡去,垂下眼叫人瞧不出神色。

  屏风后的浅金色床幔轻轻摇晃着。

  仇雁归褪下外袍,静静卧在塌上,任由自己被陌生的情绪吞噬,眉眼染上几分烦躁,又随着夜深淡去。

  他等了许久,外面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仇雁归坐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垂下眼准备褪下衣物,屋内的蜡烛却骤然熄灭了。

  他动作一顿,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只大手制止了仇雁归的动作,左轻越掀开被褥,修长劲瘦的躯体挤进床榻,动作不算温和的将人按进怀里,慵懒的声音似乎透露着些倦意,呢喃间带着些许鼻音,“乏了。”

  仇雁归愣了愣,鼻腔里浸满了少主的气息,微凉的躯体似乎在吸取暖意,心里那点郁结没出息的烟消云散,刺客无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翌日。

  街市一片热闹,几家看戏几家愁。

  医门前些日子刚逃过一劫,正懈怠着庆祝劫后余生,谁料大佛自己又回来了,这次还是亲自登门。

  可谓是让人没有丝毫的准备,得到消息时医门内一阵兵荒马乱,掌门易灼年过半百,原本今日偷闲,之后也匆匆赶了回来。

  谁也不想这时候触了某位尊驾的霉头,毕竟少主的脾气着实难说。

  牌匾上浑厚大气的“医门”二字借了日光此时流光涌动,众人在门口相对而立静侯着。

  不多时玄金轿子由远及近,他们屏息凝神,待到帘子被人掀开一角,众人低垂着头,恭敬的唤道,“恭迎少主。”

  左轻越淡淡应了声,身后紧跟着一袭白裳的刺客,影十与几个暗卫缀在后面,小心的保持距离。

  “少主,老朽来迟了。”鹤发童颜的老者长着双笑眼,瞧上去慈眉善目,他换了声衣裳,这会儿匆匆赶来。

  左轻越微微颔首,收敛了神情,低声道,“易老先生,叨扰了。”

  仇雁归微讶的抬眸,他倒是还未曾见过少主对谁如此客气。

  “哪里的话,不知少主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易灼含笑的眼眸意有所指的掠过仇雁归。

  左轻越避开他的视线,仍是有礼的模样道,“此前他重伤未愈,如今好了许多,我带过来瞧瞧。”

  他当年初来苗疆,若不是易老先生动了恻隐之心,怕是更加难熬,所以向来是敬重的。

  众人见怪不怪,易老先生对仇雁归笑了笑,将他们二人请进门,刺客受宠若惊,回之一礼。

  屋内。

  易灼赶走了闲杂人等,抬手示意刺客坐下,左轻越投去一眼,而后又淡淡的收回,兀自走到窗边赏景。

  易老先生轻轻摇头,将白巾搭在刺客的手腕上,闭眸为他诊脉,忽而眉心一皱,“都是些沉疴痼疾……小公子伤及心脉,陈年旧伤尚未痊愈,若非底子好……”易老先生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提笔写下药方递给他,“我徒儿易寻在外头侯着,小公子将药方交予他,喝完再走吧。”

  窗边的身影立着没动,仇雁归收回视线,谢过易老先生,便推门而出了。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屋内寂静片刻。

  “少主,窗边可是有稀奇之物?”易灼慢条斯理的倒了盏茶,缓缓道。

  左轻越难得没开腔,抬手阖上窗扉,转身在仇雁归方才的位置坐下,低声道,“易老,如何?”

  易灼没有立即开口,摸了摸却没有回答,“少主并非瞻前顾后之人,若心中没有失了偏颇,便不会求老朽诊上一脉。”

  左轻越眸光微闪,依旧没说话。

  易灼知晓外头不着调的刺客传闻恐怕是真,他眼中闪过复杂,望向左轻越有些感慨,若非动了真心,凭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会在被叛一次甚至险些伤及心脉后,仍选择了信任。

  不但留人一命,还四处给刺客找补。

  或许少主心中并非不清楚,做这些只是他也在说服自己罢了。

  但好在,这次少主似乎并没有猜错。

  “这旧伤古怪,不像是寻常的内伤,倒像是持续数日留下的顽疾。”易灼放轻了语气,像是怕惊扰到什么,“类似于将伤口重复撕裂破坏,不似意外,应当是……”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左轻越的脸色倏地变了,易灼没有错过那一闪而过的怒意,似乎含着些隐秘的疼惜。

  易老先生想起方才那刺客的模样,剑眉星目,俊朗非凡,眼眸清亮,不难瞧出眉宇间藏着的锋芒与傲气。

  榜一刺客能甘愿被囚在一方土地?

  易老先生轻叹一声,只道,“少主向来随心所欲,如今也未尝不可。”

  “何苦自相矛盾,当初登顶为王的左少主……可从未想过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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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的内容接的就是这一章,锁章后面会删掉,51和52内容一样,作话和评论区都说明啦~

第51章 蛊门

  苦涩的药味萦绕在鼻尖。

  “公子。”易寻将药放置桌上,并无轻视之意,恭恭敬敬道,“药已煎好,凉些再喝吧。”

  “多谢。”刺客起身谢过。

  易寻摇摇头,临走前替他关上小屋的门,此处是易老先生的书房,僻静悠闲,墨香淡淡,却意外销蚀掉不少苦涩。

  仇雁归望着眼前的瓷碗,神色微怔。

  “都是些沉疴痼疾……小公子伤及心脉,陈年旧伤尚未痊愈,若非底子好……”

  易老先生的话在心底响起,仇雁归摸了摸心口,恍惚间眼前闪过昏暗破碎画面。

  被冯东拷问折磨的那半月余,他不知今夕何夕,被绑在木架上受刑,伤处被撕裂再愈合,冯东将他当做了试蛊之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丑陋的蛊虫钻进皮肉,意识模糊后醒来又被解了蛊毒,加之他这些年来试探“忠蛊”究竟能限制他到何等地步,反噬内伤。

  长此以往,沉疴痼疾,皆拜不语阁所赐。

  仇雁归一向沉静的眸子里闪过厌恶与仇恨,他手指攥紧,若非冯东半路跳出来,他与少主怎会到如此地步。

  “吱呀——”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动静,来人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力道,不情不愿的放轻了些。

  仇雁归下意识警惕的回头,攥紧的手指摸上腰腹,骤然抓了个空,他一愣。

  他竟忘了,自己如今已不是刺客了。

  左轻越一进门就瞧见他这个动作,原本含着几分怒意的心像是被刺扎了一下,膨胀的怒气干瘪下去,空落落的。

  喉咙里滚动着的酸话重新咽了回去。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瞬,仇雁归反应极快的缩回手,起身道,“少主。”

  “……嗯。”左轻越淡淡应声,走到桌前碰了碰瓷碗,垂眸道,“喝了吧,待会儿凉了。”

  仇雁归心中微惊,手指蜷了蜷才拿起瓷碗,低声回道,“是。”

  这药极苦,碗口挡住仇雁归微蹙的眉头,他仰头一饮而尽,轻轻咳了一下。

  左轻越兀自坐下,头也不抬的扔了袋东西过去,语气懒洋洋的道,“易老先生给你的。”

  仇雁归打开一瞧,满满一袋蜜饯,他抿了抿唇,眸光微闪。

  若是易老先生给的,怎会劳驾少主走一遭,刺客没有拆穿,含了一块后轻声道,“那便谢过易老先生了。”

  本以为少主多少会刺上两句,但左轻越并未多言,清越的嗓音带着挠人的磁性,似是随口一问,“沉疴痼疾,看来不语阁待手下之人不过如此?”

  左轻越一双含笑的桃花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刺客,撑起下巴端详着。

  仇雁归心中咯噔一下,强烈的危机感自心脉处传来,像是无声的警告,垂在宽大袖袍之下的手捏紧,刺客神色无异,垂眸不语。

  说多错多,少主若是有心想套他,恐怕自己招架不住,不如干脆沉默。

  没等到刺客的回应,左轻越笑意不变,只是眸中微沉,正如他所料,仇雁归不愿说亦或是……不能说。

  就像易老先生说的那样,他如今的行径也不过是跟自己怄气罢了,当初刺客叛他本就蹊跷,加之当时刺客恍惚的模样,左轻越早有怀疑。

  若非他心中不甘……早在见到刺客时,他就将人杀了。

  若是他心中没有失了偏颇,便不会让影六为此事奔波数日,也不会带着刺客来寻易老先生,更不会因为刺客没有回应而觉得不爽。

  左轻越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是刺客亲手伤了他,他头一次卸下心防,换来了胸口一道狰狞可怖的疤。

  “嗤。”左轻越嗤笑一声,语只是语气比往日里都要轻些,“走吧。”

  心悸感淡去,仇雁归松了口气,默默跟上,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吞云阁,而是去了趟蛊门。

  蛊门较为特殊,它是“苗疆客”所属的门派,正如其名是个养蛊之地。

  相较于医门的静谧闲适,蛊门僻静的诡异,门口一颗老槐树苍天,恰好遮住了牌匾,冰冷的气息延伸开来,像是没有人气般,令人遍体生寒。

  玄金的轿子缓缓停下,原本死寂的蛊门中传来细微的动静,禁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里头静候着……衣着各异的人。

  与想象中的死寂不同,这些人像是江湖中拉来硬凑在一起的,简直是一锅大杂烩。

  衣装不同,神情不同……但又莫名和谐的聚在一起,仇雁归跟着少主下了轿子,抬眼间骤然愣住了。

  先是惊讶于这便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苗疆客”,而后便被他们直白的目光盯的不自在,只好轻轻垂下眼。

  左轻越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侧身不着痕迹的挡住刺客,而后眯了眯眼,瞧着前方一群像是在看戏的人,语气森然,“几日不见连规矩都忘干净了,眼睛不想要了?”

  为首的一人身着宝蓝锦袍,闻言一下收了折扇,却不见丝毫畏惧的笑了笑,抱着胳膊杵了杵身侧的人,装模作样的肃了肃脸色,“行了,都收敛点。”

  众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对着左轻越一行礼,他们虽说闲散,但此刻敛了神色,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恭敬来,“恭迎少主。”

  苗疆客原先多为散客,擅蛊者中的佼佼者,皆有几分傲气,只是那时的苗疆是掌权者的一言堂,他们再怎么能力过人也无处施展,最后只能揣着一身的本领寻个偏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