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 第43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古代架空

  而效果也是显著的,一句“疼不疼”,加上骁王殿下此时微皱的眉头,以及关怀备至的眼神,还真就成功勾起了柳二公子心里藏着的那一丁点童年酸痛,绵绵延延地伸展出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理直气壮地大声告状:“疼的,手连筷子都拿不稳,大哥还赶我去药房切树皮干活。”

  梁戍将他的手合拢捧住:“往后倘若谁再敢打你,我就去找他算账。”

  远在数百里外的柳庄主和柳大公子,双双打了一连串喷嚏。

  柳弦安的鼻子也有些痒,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梁戍,眉眼都是那么温柔,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将手使劲挣开,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说:“我们还是来分析一下闹鬼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梁:给老婆吹吹。

第53章

  要分析闹鬼的事, 就得先搞清楚鬼是从何而来。

  小二很快就替他们送来热水与吃食,除了特色米线,还有五颜六色一盘花糕, 做得精致极了。据说为了迎接五彩会, 家家户户都堆了满后厨的食材, 结果谁知道会却没了。提到赚钱与亏本这种大事,小二倒也不怕鬼了, 向客人抱怨:“你说她也不挑个别的时候,怎么专捡着五彩会往外爬。”

  “说不定人家也想凑个热闹。”梁戍将米线推到柳弦安面前,让他慢慢吃, 自己继续问小二, “那女鬼是什么来路?”

  “是城里老万的女儿。”小二道。反正现在店里也没有其他活, 他也乐得陪这两位客人聊天偷个懒。老万名叫万贵, 年轻时是城里的铁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软蛋一个, 倒是养了个厉害女儿,因她是在八月十五出生,天空月亮正圆, 就取名万圆。

  “万事圆满,听着多吉利。”小二抱起胳膊, “后来可惜了。”

  万贵不是个好东西,没本事,成天喝酒躺尸, 媳妇因病离世之后, 更没人能管得了他。左邻右舍的婶子婆婆们见小万圆饿得可怜,于是聚在一起商量, 往后轮流着将她接到自己家里吃饭,东一口西一口,就这么过了十几年。

  梁戍问:“你方才说她是个厉害姑娘?”

  “是,泼辣能干出了名。”小二道,“在七八岁的时候,她就跟着男人们上山挖药,后来干脆在山上搭了个茅屋住下,专门抓毒蛇毒蝎,那玩意虽危险,却能卖上大价钱。这城里没有人敢惹她,连她爹也被她管得服服帖帖,半口酒不再沾,专心经营起了家中的铁匠摊子。”

  父女两人赚了钱,建了新屋,眼看着日子就要越过越好,万圆却在山里遇见了一个外乡来的猎户,两人私定终身,还一起到城里采买过几回东西。小二道:“我那阵年纪小,成天守着家里的卤肉摊子,所以见过那猎户两回,他长得浓眉大眼,就是没想到心眼坏,骗财骗色的,说是回去准备提亲,却没再回来。”

  哪座城里都不缺长舌妇和坏坯子,哪有放着这种事不嚼舌根的道理,可万圆气性大,忍不了,谁说她,她就打谁,把人家的头都打破了,血流满面的,对方家里告了官,官府便差人去抓了万圆要审问,结果早上关进牢里,下午就传来她撞柱自杀的消息。

  “你说这……她心里有怨,不甘心待在坟里,要报仇,也是正常的。”小二靠在门口,“但那猎户早不知去了哪里,也不在这怀贞城啊。”

  梁戍问:“万圆的爹呢?”

  “女儿死了,他就天天去街上闹,疯疯傻傻的,后来被人绑起来送到了善堂,善堂的管事不肯收,说怕他打了别的老头,后来好像……好像是送到了哪儿来着,我实在记不清了。”

  他正说着,楼下就传来叫门声,便赶忙下去迎客。

  梁戍道:“早知道是这么一个故事,就该让你先吃饱了肚子再听。”

  柳弦安原本都放下了筷子,听到这话,就又拿起一个花糕吃,甜而糯,咬在嘴里却没什么滋味。梁戍拖过椅子坐到他身边,刚要说话,高林却已经上了楼梯,一眼就看到自家王爷正在往人家柳二公子身上凑,于是立刻转身下楼,神情之严肃,将后头跟着的亲兵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事,是那女鬼正在屋里飘着吗?

  柳弦安纳闷地问:“高副将跑什么?”

  梁戍回答:“估计是忘了什么东西,不必管他。”

  柳弦安也就没再细究,他还在想万圆的故事,觉得听起来既合理又不合理,一个能干泼辣的姑娘,最苦的日子都撑过来了,最后却因为一个男人自杀。他问:“这座城当年的地方官是谁,王爷知道吗?”

  “得查一查,不过按照五年一轮换的规矩,估计已经被调任到了别处。”梁戍问,“你觉得万圆的死,和她入狱后发生的事情有关?”

  “反正她不大可能自杀。”柳弦安道,“现在城中突然闹鬼,或许就是当年的知情人要替她伸冤。”

  “也有可能是有人想借鬼怪的名义闹事,所以随便挑中了这个惨死的姑娘。”梁戍道,“不过无论是哪种可能性,现在整座怀贞城都被搅得风声鹤唳,这件事势必得查个清楚。”

  柳弦安点头,想了一阵,突然深沉叹气:“情之一事,果然麻烦。”

  梁戍眉心一跳:“这与情又有何关系?”

  “倘若她没有遇到那名猎户,就不会发生后续所有事情。”柳弦安分析,“只管做她的毒虫生意,不谈情爱,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了数一数二的女富商。”

  “那是她遇人不淑,与情爱何关。”梁戍不同意,“猎户要是诚实可靠,又愿意许她一颗真心,两人成亲后共同经营毒虫生意,不也能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能更热闹些。”

  那不也得先费心筛选诚实可靠与骗子色狼?柳弦安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反正就是很麻烦,并且他还试图给看起来似乎很期盼成亲的骁王殿下洗脑,无欲则刚。

  梁戍撑着脑袋,问他:“欲也能说无就无?”

  柳弦安答:“可以,多看书。”

  “若看完书却仍有欲呢?”

  “那王爷就来找我。”

  梁戍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柳弦安解释:“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给王爷讲一讲天道。一旦与天道同体,凡世的欲念自然会被抛在脑后。”

  梁戍头直疼,也不想让他再继续胡言乱语,此时天色已晚,便差人将阿宁叫上来,对柳弦安道:“先别想女鬼不女鬼的事情,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带你同去查探这桩旧案。”

  柳弦安一点都不困,但阿宁已经将骁王殿下送出了门,回来后道:“我们方才也在楼下听说了那位万姑娘的事情,王爷是要重查这桩案子吗?”

  “是。”柳弦安趴在桌上,“都闹鬼了,总得查明真相,万一又是邪教作祟呢,王爷此番不就是为这事来的?”

  “也对。”阿宁手脚麻利地将桌子收拾干净,“那我去弄些热水,给公子沐浴……公子,公子,你胳膊抬起来一下。”

  柳弦安依旧一动不动趴着,懒得抬,因为没有心情,他说:“我方才想给王爷讲述天道,但是他不愿意听。”

  阿宁心说,这不是很正常吗,王爷看起来也不像是能静心悟道的样子,他是将军,又不是贤士。而且公子的那些天道既空泛又枯燥,动不动就要扯到九万里的宇宙之外,相忘以生无所终穷,连我都经常听得瞌睡。

  他力大无穷,将伤春悲秋的懒蛋公子强行扛起来,放到床上坐好,回去继续擦桌子。

  楼下,高林也正在问梁戍:“王爷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像这种闹鬼的夜晚,难道不是赖也得赖在心上人房中,柳二公子若不怕鬼,那我们就勉为其难怕一怕,横竖机会得靠自己争取。

  梁戍被念叨得头昏:“闭嘴,说正事。”

  “正事刚刚路过客栈。”高林指着门外,“官差今晚依然在举着火把到处找那女鬼,方才听小二说完万圆的故事后,我就出去随便问了两人。当年收押她入狱的地方官叫李良,原本年纪就挺大,一天到晚咳嗽,动不动就罹患风寒,在万圆自尽后,这位李大人也一病不起,没多久就驾鹤西归,死了。”

  “风评如何?”

  “没好评,也没恶评,应当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官。”高林道,“不过我只是草草聊了几句,想要探听更多消息,还是得等到明天。”

  “那就明日再说。”梁戍道,“去睡吧。”

  高林答应一声,仍不忘提醒:“王爷真不去柳二公子房里?”

  梁戍问:“去做什么,听他继续讲天道同体和无欲则刚?”

  高林惊呆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梁戍嗤了一声:“就知道你听不明白。”

  高林受到伤害,我是听不明白,但王爷不也一样听不明白。天道同体,当说不说,光凭这四个字,就觉得柳二公子已经即将踏云成仙了。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家王爷十分不容易,因为旁人谈恋爱,都只需要说一些不过脑子的情话,肯定不必埋头钻研宇宙真谛,哪有人讨媳妇讨成这样的,简直闻者落泪。

  梁戍道:“滚。”

  高林利索就滚,没往楼上滚,而是滚出客栈,又去了街上探听消息。

  柳弦安也没什么睡意,阿宁问:“公子站在窗边看什么呢?要着凉了。”

  寒风嗖嗖,吹得鼻尖确实冷,柳弦安将手揣进袖子里:“试试能不能看见女鬼。”

  “满城都是火把,不管是人还是鬼,今晚肯定都不会再出来。”阿宁道,“公子还是快些来睡觉吧。”

  结果话音刚落,长街另一头就传来一声惨叫,故意掐着点接话也未必能有这么准。柳弦安被吓了一跳,阿宁也惊得差点丢掉了水盆:“什么声音?”

第54章

  城中所有的火把都去追了那凄厉惨叫, 有几户人家屋里原本还亮着灯烛,此时也“扑”一下吹灭了,除了官兵的脚步与叫喊, 整座怀贞城里再没有一丝人烟气。

  梁戍在外敲了敲:“有没有被吓到?”

  柳弦安心跳砰砰地打开屋门, 瞥见几名护卫的身影正一闪即逝。

  “高林已经带人过去查探了。”梁戍道, “我见你房中的灯火还亮着,就过来看看, 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些心惊。”遇到这一茬事,睡是没法再睡了, 柳弦安便问, “我能不能过去看看?”

  梁戍笑:“自然能, 外头冷, 先穿件厚些的衣服。”

  阿宁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在出门时还拎了个小药箱,不管是人是鬼, 能叫出那么一嗓子,八成受伤不轻。三个人骑着两匹马,一路前往城北查探究竟, 官差们正聚集在一片空地的树下,还有人在招呼:“快快快, 去请马大夫!”

  柳弦安道:“去看看。”

  阿宁翻身下马,一路小跑:“病人在哪,我就是大夫!”

  他少年人声音清脆, 所有人便都循声看过来, 纳闷城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外乡客。高林也在现场,他将阿宁带到树下, 道:“方才叫唤的应该就是这大婶,满头虚汗,昏得喊不醒。”

  阿宁手脚麻利地替她扎针,这时有个官军小头目模样的人过来询问高林的身份,听闻他们只是南行路过怀贞城,便道:“这城里正在闹鬼,几位少爷倒是胆大的,这种情况还敢往外跑。”

  高林瞥他一眼:“我家公子是大夫,专门从阎王手里抢命,倘若怕鬼,也干不了这活。”

  正说着话,梁戍与柳弦安也走了过来,那小头目见了他二人的长相与气度,心里暗自吃惊,倒也没再说话了,态度也恭敬起来。柳弦安蹲下,两指分开那大婶的眼皮看了一眼,道:“惊惧之症,她是被吓昏的。”

  “这……又看到女鬼了?”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

  “八成是吧,这牟大婶胆子也不小,吵架就没输过,一般人还真吓不晕她。”

  “哎哎,醒了醒了!”

  牟翠花虚虚地“哎呦”了几声,将眼皮睁开,只见眼前明晃晃金灿灿一团亮光,嘴角登时抽搐了几下,周围的人赶紧叫她的名字,免得又昏厥过去。小头目取了水给她灌下去,牟翠花缓了半天,勉强撑着坐起来,柳弦安也想凑过去看,却被梁戍伸手挡着,侧首道:“这大婶现在本来就不大清醒,再看着你,怕是会当真以为自己已经登天见仙,就站这儿别动。”

  柳弦安:“……”

  那也可以。

  两人站在人群里,听小头目问话。牟翠花掐着大腿,声音发颤地说:“我见鬼了,是真的见鬼了啊,就是老万家的闺女,浑身都是血。”

  城里闹鬼,家家户户都是太阳下山就关门,牟翠花也不例外,但她有个儿子正在外乡做工,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回家。

  “我正睡得好,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叫娘,以为是栓子回来了,稀里糊涂起来去给他开门,结果就见女鬼正在天上飘。”

  穿了身脏污的裙子,满头满脸在流血,两个黑洞洞眼眶里没有眼珠,就那么直勾勾一瞪,牟翠花的惨叫就吵醒了半座城。

  故事里的女鬼十个有九个都长这样,不稀奇,稀奇的是牟翠花好端端在家里睡着觉,怎么就被鬼专程敲门叫娘地给骗了出去,高林问:“牟大婶,你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人家?”

  牟翠花脸都白了:“我是与她爹吵过两回,但这城里谁没和万贵吵过架?况且那丫头小时候在我家里吃过好一阵子的饭,有两回病了,还是我掏钱请的大夫,哪里就得罪了?”

  “也不算没得罪过吧。”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官差插话,“你不是想让那丫头嫁给你儿子?后来老万不同意,你怕没少在背地里嚼舌根。”

  牟翠花被说得哑口无言,又理亏,干脆又装作气短,一个字不肯言喘,众人便把她先扶回了房中。

  去别处搜寻的官军这阵也回来了,都说没有发现。

  柳弦安道:“倘若一直抓不到那女鬼,这城里岂不是要永无安宁?”

  老官差悄声说于他听:“大人已经将此事上报给了西南驻军的总统领,军队这几日就会抵达怀贞城,到时候进出只会更加严格,几位还是早些出城吧,何必凑这阴森森的热闹,瘆得慌。”

  他一边说,一边去追赶其余人,继续夜巡。这片空地又重新恢复了安静,梁戍让高林先将阿宁带回了客栈,自己对柳弦安道:“若是不想睡,我就再带你到城中走走,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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