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 第48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古代架空

  梁戍道:“童鸥去了余琮府中。”

  余琮,就是怀贞城里出了名的善人余老爷,一直在协助官府推进抓鬼的事。童鸥去找他不奇怪,奇怪的是,并非白日登门,而是夜晚暗探。

  柳弦安也意外:“暗探?”

  梁戍点头:“是。”

  童鸥在子时一身夜行服,潜入了戒备森严的余府,看方向是要去主宅。他的功夫其实不错,但再不错也架不住余家的巡逻队伍多得几乎处处火把通明,一般人根本无处遁形,眼看着就要被发现,关键时刻,幸有御前侍卫飞身而至,将他一把提了起来,腾身躲往暗处。

  “谁,谁在那里!”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与喝问声。

  “没动静啊,会不会是咱们看错了?”

  “走走走,去另一头。”

  巡逻的人散了,而童鸥也被御前侍卫带到了梁戍面前。

  柳弦安继续问:“他怎么说,为什么要跑去余琮家中?”

  梁戍替他披了件外袍:“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的,童鸥所供的事情,与那具尸骨有关,先洗把脸,我在屋外等你。”

  柳弦安点点头,也没时间再继续琢磨梦与不梦了,洗漱之后就随梁戍一道去找童鸥。対方被暂时关押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空房中,他此时已经知道了梁戍的身份,所以一见两人进来,便跪地行礼:“骁王殿下。”

  “起来吧。”梁戍道,“将你早上说过的所有事,你的身份,以及那具尸骨究竟是谁,全部重复一遍。”

  “是。”童鸥起身道,“柳二公子,我就是传闻中的那名猎户,而那具尸骨的主人,也确实是万圆。”

  柳弦安心头微微一紧。

  西南邪教横行,朝廷在前些年虽说被西北掣肘,无力派兵大规模镇压,却仍拨了许多银两到地方,命他们务必要想法遏制,不可能令其发展得太过迅速。童鸥那时还只是初入军营的新兵,但因为胆大心细身手好,所以仍被选中委以重任。他假扮成普通的猎户,四处游走收集着关于白福教的一切情报。

  “有一回我在跟踪白福教的教徒时,不慎被他们发现,躲避追杀时失足滚落悬崖,是万姑娘救了我。”童鸥道,“她侠义磊落,直率可爱,我与她日久生情,后来就私定下了终身。但当时我仍有要务在身,所以在腿伤痊愈之后,便与她暂别,说好再过两月就来提亲。”

  柳弦安道:“但你并没有来。”

  “白福教的弟子实在太多了。”忆及往事,童鸥懊悔不已,“也是我大意,出山之后没多久,就又被他们伏击,再度受了重伤,这回是闻声赶来的驻军救了我,将我送回营地。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浑浑噩噩记不清任何事,后来遇到了一位白鹤山庄的神医,才替我清除了脑中的淤血。”

  可再去怀贞城,却只听到了万圆的死讯。童鸥道:“我是不信她会自杀的,所以一直怀疑是因为白福教的弟子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才会暗下杀手。”

  柳弦安问:“万姑娘怀过孕吗?”

  童鸥犹豫了一下,道:“或许有。”

  在山上那三个月,两人早已越过男女之防。万圆在最后一个月,确实没有来月事,但她又说自己总是日子不准,童鸥便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昨日在验尸房中,听柳弦安说尸骨曾经有过身孕,方才猛地想起了这件事。

  “万姑娘自幼就在山中到处讨生活,所以身上有不少旧伤,那具白骨的确是她。”童鸥眼眶赤红,稍微冷静片刻,方才继续道,“但孩子……只怀过两三个月的孩子,也能看出来吗?”

  “不止两三个月。”柳弦安道,“孩子已经足月,而且被生了出来。”

  这话一出,就连梁戍也皱起眉头,童鸥更是五雷轰顶:“……这,当真?”

  柳弦安点头:“当真。”

  按照童鸥的供述,万圆在下山时,肚子里的孩子顶多两个月,再加上城里的两个月,远不够足月生产。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万圆在被收押入狱后,并没有立刻撞墙自尽,而是被人悄悄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后,再……

  童鸥喃喃道:“等她生下了孩子,那些人才杀了她,又把尸体装回了空的棺木中。”

  这样就能解释清楚案件的所有疑点,为何棺木是空的,为何后来却又被装进了尸骨。真相远比人们所以为的真相更加血腥残忍,童鸥双手抱住头,不敢再想她在生前都遭遇了什么。柳弦安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歇一阵吗?”

  “不……不用。”童鸥垂着头,伸手乱七八糟地抹了泪,咬牙道,“我要替她报仇。”

  “你昨晚为何要去余琮家中?”

  “因为当年是余琮的儿子去劝的万叔,说自己已经将万姑娘的遗容擦干净了,不必再看,又说棺木也是选最好的,万一起了钉子,怕是死者魂魄难安,字字句句都在催促着要快些下葬。”童鸥道,“我在得知了万姑娘的死讯后,就一直在找万叔,后来在一家即将废弃的破旧善堂里找到了他,人已经不清醒了,带回军营调养了大半年,方才能张口说话。”

  柳弦安道:“所以你便觉得余琮和他的儿子有问题?”

  童鸥道:“也不止是这个原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查白福教。余家虽说対外以慷慨善人自居,但家中钱财却来路不明,我们在这対父子身边放了不少饵,其实本该等段时间再收线的,但我昨日在得知万姑娘曾怀有身孕后,实在……便一时昏了头,幸有王爷出手相救。”

  “不必谢本王,这昏头换来的军棍,待事情解决之后,再自己回军营去领。”梁戍道,“先将你们这些年来查到的,关于白福教和怀贞城的线索,一一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奋笔写家书。

  柳庄主:欣慰。

  大柳:欣慰。

  小柳:我猜你们不知道另一个主角是谁。

  ——————

  小梁:请老婆喝奶茶。

第60章

  童鸥道:“余府在这些年里, 表现得实在太干净清白了。按理来说这种地方大户,应该是白福教的第一拉拢对象,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放松对余琮、余重父子的关注, 但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似乎完全没有邪教弟子登门游说余家人。”

  柳弦安明白他的意思, 太干净、太清白是没有错的,但那得是白福教拉拢不成后的干净清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是一头肥羊,邪 教却像是完全看不着。

  梁戍问:“所以你们其实并未找到他们任何马脚?”

  “原本是没有的。”童鸥道, “但后来我寻到万叔, 听他说了余重当初又捐棺木又请巫师, 极力催促早日下葬的事, 觉得实在不合理,就又上报总统领,对余家展开了新一轮的排查, 这回总算找到一本暗账,从中透露出了一丁点余府与白福教的往来。”

  “只有一丁点?”

  童鸥被问得汗颜:“是,只有一丁点, 尚不足以作为证据。”

  这回也是因为传出了万圆墓被天雷劈中的闹鬼故事,童鸥才会提前率军过来, 否则按照原本的计划,那些诱余家父子上钩的“鱼饵”与眼线,还得再仔细搜寻上几个月的证据。

  可“万圆”却从坟堆里爬了出来, 童鸥在初听到这件事时, 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有那么一丝丝的奢想, 或许当年自己的爱人并没有死,没有死,只是被迫害得无处立足,便假死逃往别处,而按照她的性格,是肯定要回来报仇的,所以才会“闹鬼”闹得满城风雨。

  “可我一来,就见到了那具白骨。”盼了一路奇迹还是没有发生,童鸥哑声道,“是我害了她。”

  “是凶手害了她。”柳弦安纠正,“童统领查了十余年的邪教,自然能知道他们要么是极度利己的聪明人,要么是极度愚昧的奉献者,当后者被前者操纵时,受苦的只能是想安稳过日子的正常百姓。”比如说眼下的万姑娘,以及离奇失踪的、没本事从坟里爬出来的、其余千千万万个别的什么姑娘。

  童鸥迟疑:“我确实想不明白,谁会扮鬼闹出这场乱子?”

  梁戍道:“那得看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啊,”柳弦安分析,“怀贞城里本来是有一场五彩会的,但是因为闹鬼,所以至今仍没有举办,那鬼的目的会不会就为了阻止这次五彩会?”

  梁戍差人下去打问,片刻之后,护卫上楼回禀,办五彩会还当真是由余府提出来的,由头是为了驱病魔,那位余老爷最近身体不好,已经很久没有再在街上踢毽了。

  柳弦安头回听说,五彩会还能驱病魔?

  童鸥是土生土长的西南人,解释道,五彩会可大可小,一个村镇里只要有人提出来,并且愿意摆酒宴客,那么哪怕只是为了单纯庆祝心情好,也能开一场欢会。

  “所以那鬼也许是不想余府成功驱魔。”柳弦安站在桌边,“总不会是余琮的仇家,为了咒他赶紧死,所以搞出这场闹剧吧?”

  多荒谬的理由也有可能,因为世间确实什么人都有,但也得查出证据才作数。梁戍让童鸥先回了府衙,柳弦安问:“王爷有何计划?”

  梁戍原本想说,先命人前去余府查探,但话到嘴边却不动声色一转,变成了“我今夜先去余府看看”。

  “王爷要亲自去?”

  “是。”

  柳弦安应了一声,随他一道在街上慢慢走,走了一阵,梁戍又问:“你想不想去?”

  柳弦安不假思索,我想。

  “那晚上一起去吧。”

  “好啊。”

  一问一答之流畅自然,就好像余府是一个很有名的游玩景点,外地人来了都得去一趟。

  街道两侧的铺子已经比昨日多开了几家,大家总还是要过日子的。柳弦安今天睡到中午才起床,起床后也没吃什么东西,此时被煎炒烹炸的香气一熏,肚子立刻就“咕咕”叫了起来。梁戍在街边给他买了一块咸咸甜甜的糕点:“先少垫一垫,等会我们去吃碧影楼。”

  碧影楼是城里最大的酒楼,前几天一直没开业。柳弦安捧着糕点,咬了两口,剩下的果然没再吃。梁戍便自然而然地从他手里抽走,三两口自己吃下肚。

  柳弦安看着他捏着糕点的大手,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了今晨那个梦。

  虽然骁王殿下经常不打招呼就往自己的三千世界里跑,还十次有八次都不穿衣服,可那都是泡在温泉中的,为了涤清身上的血腥杀戮与疲惫,并不暧昧,甚至有那么一点苍凉和悲壮。

  但不穿衣服地来摸自己,显然就和战争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柳弦安想得入神,哪怕早已活了四万八千岁,这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领域,飘飘似躺在千重浪里。

  浪了一会儿,柳二公子稍微呼出一口气,又扭头瞄了眼梁戍。

  梁戍手里还捏着最后一口糕,见他看自己,便问:“吃不吃?”

  柳弦安答:“不吃。”

  梁戍说:“你嫌我。”

  “我不饿。”

  “你就是嫌我。”

  柳弦安被吵得不行,只好张嘴把那一点糕给吃了,想求个清静,梁戍却看着他又软又润的唇,又起了一点别的心思。诗书里常说美人唇若丹霞面若白雪,梁戍起初还想,白配红,这不跟个鬼似的,好看在哪里?结果现在才发觉,是自己先前没见过世面,搭在一起是真的好看,如雪如樱,古人诚不我欺。

  柳弦安问:“王爷看什么?”

  梁戍伸出拇指,替他擦掉了脸上一点糕点渣。

  拇指上带着薄茧,像这种粗糙又温柔的触摸,柳二公子已经在梦中抢先体验了一回,便没有吭声,继续走着路思考,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梦到王爷,虽然好像谁都可以,但这未免也太可以了。

  梁戍问:“在想余府的事?”

  柳弦安答:“在想我的梦。”

  “又做梦了。”梁戍伸手揽住他的肩膀,“那些白胡子老头又围着你说什么了?”

  柳弦安无声答,这回没有围,这回非礼勿视。

  两人靠在一起走,檀木香气自然也变得更浓。柳弦安心想,再这么走下去,我今晚八成又要做梦。大夫都知道这种梦做多了会伤身,于是他就稍微往旁边躲了躲,只是一步路的距离,但对于情窦初开,正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和心上人贴在一起的骁王殿下而言,这一步堪比从王城跨到西北,便受伤不满地将手一收:“说话呢,怎么不理我?”

  柳弦安“唔”了一句,声音软绵绵的,不想理,我懒。

  而梁戍偏偏又很爱他这份懒,见了就想逗一下戳一把,戳得睡仙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再继续往云层上飘了,只好把思绪拉回来,唉声叹气,这和梦里的骁王殿下也太不一样了,不然我还是继续去睡觉得好。

  梁戍又问:“为什么要叹气?”

  柳弦安双手捂住耳朵。

  梁戍笑着搂住他,认输:“好好好,我不说了。”

  柳弦安就想,和梦里的好像又有那么一点一样。

  两人一起吃了顿饭,都觉得这种在夕阳下独处的时光十分美妙,便没有提案件和余家父子,倒是上菜的小二认出他们,趁着结账时见缝插针地悄声来一句:“两位吃完饭是要去余府吧?”

  这问话的内容,捏起来的气音,二者叠加所营造出的气氛,同闹鬼有一比。柳弦安侧头看他,梁戍也放下手中茶杯:“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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