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 第68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古代架空

  第一天还好,平安无事度过一夜,翌日清晨,一群大夫还在围着他看,研究那些蓝色纹路究竟是变深还是变浅,气氛松快。可到了下午,柳弦安正在院中慢吞吞地配着药,突然就见阿宁火急火燎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公子……宋先生像是不行了。”

  “慢慢说,怎么就不行了?”柳弦安放下手中的簸箕,“方才我去看时,不还好好的吗?”

  “吐了许多血,血都、都变蓝了。”阿宁咳道,“正说着话,突然就喷了李大夫一身。”

  “走吧。”柳弦安擦干净手,“去看看。”

  房中挤了七八名大夫,宋长生躺在床上,面如死灰。见到柳弦安来了,其余人赶忙替他让开一条路,将方才的情况说了,又战战兢兢道:“像是连心跳都快停了。”

  柳弦安替宋长生试了试脉,扭头对阿宁道:“药给我。”

  阿宁赶忙取来一盒药丸,用水化了给宋长生喂服。有大夫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药?”

  柳弦安道:“白鹤山庄自制的丸药,可在危急关头保命。阿宁,王爷呢?”

  “王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阿宁小声提醒,“我听他们说,高副将在第一时间,就把四儿给抓了。”

  四儿就是那名小厮,大名卫四。在被抓的时候,口中一直叫屈,说自己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目前正被关在地牢。阿宁问,要将他叫来问话吗?

  “不必,我管不得他了。”柳弦安道,“去取银针来,再把房间里的火盆烧得更暖和些。”

  众大夫应了,各自去忙,手里没活的就依旧围在床边看,难免心中嘀咕,原本治得好好的,却突然要换方子,谁劝都不听,这下可好,换出问题来了吧?看宋先生目前的样子,真不知还能有几天……或者是有几个时辰好活。

  虽说官府下令不许消息外泄,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丫鬟仆人大夫药童,总有嘴不严实的,所以很快,全城百姓就都知道了宋长生病情突然加重,八成熬不过去的消息。

  “这……不是说快治好了吗?”

  “谁知道呢。”

  柳弦安一连救了他三天,而在这三天里,城中各种流言也闹得沸沸扬扬,其中当然少不了别有用心之徒,替邪教暗暗立威,只说宋长生冒犯了圣女,炸死了圣使,哪里还能有活路,别说神医,就是神仙也难医。恐惧的情绪是能加速流言传播的,一时之间,连四五岁的小娃娃都在稚嫩念唱着与白福教有关的童谣。

  “你嘴里在唱什么!”大人们听明白后,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呵斥道,“小心被官差抓走!”

  “不会抓走的。”小女孩天真地说,“昨天小福子教我的时候,当官差的刘哥哥就站在我们对面。”

  “那是人家没听清,听清了,你可就要去坐牢了!”大人抱着她往回走,“这段时间,就别出门玩了。”

  “……唔。”

  没有了孩子玩闹的街道,冷清而又无趣。

  第四天,宋长生死了。

  大夫们收拾好药箱,一个接一个溜出府衙,没一个敢吭大声,都说王爷当时的神情啊……真的,感觉现在自己顶在脖子上的脑袋,全是命大捡回来的,而柳二公子也熬得精气神全无,摇摇晃晃,走路都在打摆,刚站起来就眼前发黑,昏倒时还磕破了头。

  磕破头是真的,此时骁王殿下正在心疼地替他涂药水,药水还是难看死了的红紫色,细细一缕顺着额角流下来,柳弦安不得不提醒:“这药是我爹亲手做的,量少而珍贵,不要浪费。”

  梁戍道:“多涂一点,好得快些。”

  柳弦安:“……医盲。”

  “不许说话。”梁戍道,“我还没教训你,装装样子得了,怎么还真将自己累得昏迷跌倒?”

  “因为房间里的人实在太多了,那些大夫,时时刻刻都不带走的,我也奇怪,他们难道不困吗?”提及此事,柳弦安也郁闷得很,“所以我就只有在宋先生床边凑合趴一会儿。”

  梁戍用手背替他擦流到别处的药,擦出一张红红紫紫的唱戏脸。

  柳弦安:“……”你们西北军营里的人,可真不讲究啊!

  最后还是从他怀中挣起来,自己给自己涂了药,涂到一半,阿宁就又跑了进来,趴在窗口小声说:“公子,高副将他们已经准备行动了,那我去看热闹啦!”

  柳弦安挥挥手,去吧,去完之后,回来讲给我听。

  至于要去哪里看热闹,那自然是监牢。

  小厮此时已经听说了宋长生的死讯,他脸上呈现出一种欣喜若狂的诡异笑意,竟是连装都不装了。狱卒靠在牢门口,看他这副中邪不治疗的模样,便不阴不阳地提醒,你犯下此等罪行,怕是要被王爷千刀万剐,怎么还高兴得起来?

  小厮并不理会他,只在口中喃喃自语,狱卒看得越发不屑,口中啐了一口,转身想回去,却被人一掌击昏,“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身着白衣的侍女面蒙轻纱,小厮见到她后,喜色更甚,急忙扑到监牢门口:“是圣女让姐姐来渡我的吗?”

  侍女一刀砍断铁链,拉过他的手:“走!”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阿宁躲在暗处,借着惨淡月光,看着这二人一路离开了府衙。

  旁边的御前侍卫见他像是对这种热闹极感兴趣,索性将人从衣领上拎起来,一道飞身跟上前去。

  阿宁猝不及防,被灌了一肚子的凉风。

  他手忙脚乱地用布巾捂住口鼻,御前侍卫见状,便好心提醒:“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但阿宁还是坚持要捂,因为风喝多了,容易寒邪入体。

  白鹤山庄的弟子,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养生,时时刻刻护胃健脾。

  御前侍卫:“……”

  侍女带着小厮,一路隐入暗巷。

  小厮问:“我们是要去见圣女吗?”

  侍女尚未来得及作答,一道剑影便从天而降。

  “啊!”小厮惊呼一声,被侍女重重推到另一旁,高林单手持剑横扫,堪堪削飞了他的发髻。小厮只觉得脑顶一凉,披头散发跌坐在地,他眼睁睁看着侍女与高林斗在一起,远处还隐约传来犬吠,心中慌乱,掉头就跑。

  直到他跑远了,身影彻底消失,高林才将侍女一脚踹给闻讯赶来的衙役,自己又纵身朝另一头追去。

  “咳咳!”那名侍女被众人一路押进府衙,刚进门就开始扯自己身上的白纱与面具,扯了个七七八八,最后竟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旁边骁王府的护卫打趣,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裙子一穿,居然还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胚子,就是胖了些,下回记得把胡子刮干净。

  “滚!”

  另一头,小厮也滚得十分麻利,他没法回家,更没法出城门,便借助夜色,径直向着记忆中那处屋宅狂奔,眼看前头已隐约现出熟悉的树影,他不要命地攀上围墙,跳进了这处魂牵梦萦的“圣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柳:说动一下,就只动一下。

第89章

  这处屋宅里静悄悄的, 并没有声音。

  “圣女。”小厮又唤了一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将面前空荡荡的椅子当成圣物来供奉。

  月光照进窗棂, 令屋内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惨白, 时光像是在这一处凝固了, 万物隔绝与世,街道上偶尔的犬吠人声也传不进他耳中。另一侧的窗户大开着, 高林与一众侍卫隐在暗处,守着小厮这场虔诚至极的膜拜,从亥时到子时, 再到丑时, 若不是他时不时会稍微挪动一下身体, 侍卫们几乎会以为自己是在盯着一具尸体、一座雕塑。

  一拜就是整整一夜。

  守的人也守了整整一夜, 卯时天已渐亮,隔壁主街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高林道:“这就是一座空宅,他也只是一枚弃子, 钓不出更大的鱼了,抓吧。”

  小厮已经被冻得半僵,被拖起来时, 身体麻痹得像是有针在扎,他没有挣扎, 好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都被洗成了邪教的工具傀儡。高林率人将屋宅掘地三尺地搜了一遍,这里被清扫得极为干净, 只在柜子里找到了一根银簪, 镶嵌着宝石与蝴蝶。

  他将这东西带回了府衙。

  梁戍问:“那处屋宅的主人是谁?”

  高林道:“登记在城中一屠户的名下,官府已经将他缉拿, 眼下正在审。这人也是邪教的教众,而且地位不低,身上有白福教的刺青图腾。”

  “房中只搜出了这簪子?”

  “只有这根簪子,余下的,连块破布都没剩下,比狗舔过还干净。”

  “我们见过这根簪子。”柳弦安在旁提醒,“过年时在集市上,这一套蝴蝶样式的银簪,共有四个,我替阿愿买了其中三个,余下这一个,因为颜色过艳,所以没要,王爷可有印象?”

  梁戍命高林去查,首饰摊的老板很快就被带了来,他回忆半天,供出了那名黄裙姑娘,道:“就是那个,一直问柳三小姐漂不漂亮的。那日王爷与柳公子离开之后,她在我摊子上挑挑拣拣半天,最后被身边的人催促,匆匆买了这个,出手阔绰,丢下一锭银就走,连找零都没要。”

  “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她就只同柳公子说了那几句话。”

  不问东不问西,只问柳南愿究竟有多美。待首饰摊老板离开后,柳弦安对梁戍道:“那会不会就是易容后的乌蒙云乐?”

  “有可能。”梁戍道,“她进城,或许就是为了蛊惑小厮,亦或是为了赐予某种奖励,好令他更死心塌地成为邪教棋子。”

  宋长生一手制造出了白头顶的爆炸,毁了他们苦心经营许久的中原江湖势力,在白福教眼中,这么一个叛徒自然非死不可,否则教义将来绝难服众。梁戍便利用这一点,在渡鸦城内放出消息,赐金赐银,偏将宋长生尊为破除邪教的大英雄,令所有百姓都看在眼中——只要站在白福教的对立面,就能要名有名,要利有利。

  在名利的驱动下,城中果然兴起清剿邪教之风,在这种局面下,梁戍又加强了对宋长生的保护,除了大夫与小厮,旁人根本无法靠近。每日里他所用的餐食与汤药,总之只要是进口的东西,皆由骁王府的人亲自准备,别说毒药,就连苍蝇也飞不过去。

  暗杀与投毒的路子都被堵死,摆在白福教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是就此放弃,但他们十有八九不会选,那么就只剩下了第二条路,从目前仍能接近宋长生的大夫与小厮丫鬟下手,寻找杀人的机会。

  柳弦安道:“对他们而言,最省事的方法,就是送来一张能杀人的药方,并且使我们相信那就是解药。否则即使成功收买下人,毒也投不进宋先生碗里。”

  高林提醒:“但他们未必会立刻动手。”

  梁戍道:“那就逼他们尽快动手。”

  高林犹豫:“怎么逼,故意漏一个破绽?那帮孙子既精明又谨慎,怕是不好引蛇出洞。”

  柳弦安在旁道:“这个简单,只要让他们以为宋先生快要痊愈了,并且在痊愈之后,还会立刻被送往西北大营就行。”送往西北大营,有千军万马护着,白福教将来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再难暗杀,所以他们若想清除宋长生,就必须得抓紧这段时间。

  于是宋长生脸上的蓝色脉络就在神医的“治疗”下,一天一天变淡了起来,看似正在迅速好转。但其实柳弦安是当真不知那叫什么毒,也没本事医,依旧只用了普通的解毒清热药材,以及一点易容的手法,每天遮一层,再涂一点胭脂提提气色,倒也骗过了满屋子的大夫和下人。

  眼看着宋长生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白福教果然有了动静,小厮主动捧了一本破旧“古书”寻上了阿宁。高林啧道:“还当他们会编造出一个多么天衣无缝的故事,来诱使我们上钩,原来就只是这一本破书。”

  “倘若我们事先没有防备,这一本破书的出现,说不定还真能帮他们完成计划。”柳弦安解释,“书中记载解毒的药材,虽说并不都常见,却也全是正常人能用的,其中还有几味极好的补药,看不出任何杀人意图。”

  “我懂,这个我懂。”高林抢答,“分开都是好药材,但熬在一起就会变成毒药,我虽不懂医术,但茶楼的故事可没少听。”

  柳弦安摇头:“熬在一起,也是补药,并没有毒。”

  高林不明白:“那这费什么劲?”

  柳弦安道:“只有一种可能性,这些药材是没有毒的,熬在一起也没有毒,但若和宋先生此时体内已有的毒物相融,就能变成取人性命的剧毒。”

  高林恍然大悟,这野路子,确实阴狠狡诈。

  柳弦安带着药方,一头扎进浩瀚如海的书海中,又开始发动白衣朋友们一起翻找答案。梁戍第一次路过房间时,见他正趴在桌子上发呆,第二次路过房间时,他正躺在软塌上睡觉,第三次,正双手叉腰站在窗边看着远方。

  这般特立独行的干活方式,也难怪柳庄主会拎着棒子天天打儿子——一般人确实不懂。

  只有梁戍懂。晚上睡觉时,他将在软塌上趴了一整天的心上人抱在怀里,问:“忙了一整天,累不累?”

  柳弦安深深地叹气,很累啊。

  梁戍就凑近亲他。

  亲亲是不用费脑子的,不用动,还很舒服。于是柳二公子心里极乐之事的定义,就又多了一样,他被对方咬着唇瓣,一直咬到梦里,世界也是湿漉漉的。第二天,顶着红润微肿的嘴唇继续去干活。

  阿宁天真无邪:“公子怎么大冬天上火?”

  柳弦安翘着腿仰面躺在软塌上,一边在脑海中翻书,一边回答,哦,不是上火,是王爷咬出来的,我让他轻一点,但还是搞成了这个样子。

  阿宁:“……”

  不用这么详细地告诉我!

上一篇:小娇夫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