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49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常乐,杀了我。”他闭着眼,再次要求,“我对不起玉儿……”

  风无忧缓缓抬头,冷厉地看着火堆:“我本该杀了你。但你是我阿姐深爱的丈夫,我杀了你,日后我见了她,她定会骂我。不如留你苟活着,拖着病躯苟延残喘,一辈子内疚。”

  花知焕闭眼运气,丹田之气还在,调动丹田之气游走于四肢经脉,皆畅通无阻。风无忧并没有废他武功。

  “你和玉儿一样,心软……”花知焕脸色惨白,闭眼冷笑。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涌出,“且不知,好人不在世,恶人磨世尊。你不杀我,日后定会后悔。”

  “烂柯门已经完了,你还能翻起多大风浪?”风无忧起身,傲然道,“我要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烂柯门是完了,你就不怕这把火到云章楼吗?”花知焕捂住胸口咳嗽一声,艰难撑起身子,气喘吁吁地靠在被褥上,“常乐,这把火已经烧起来了,却还没到最旺的时候。四大门派只有云章书院没牵扯进来,你觉得你们还能安稳多久?”

  风无忧冷着脸道:“你肋骨断了两根,右股骨断裂,只怕落下终身残疾。还有闲心操心我云章楼,担心你自己吧。”

  “我本就不打算活了。”花知焕闭眼,心灰意冷,“又怎会在意这幅皮囊。常乐,只有不想活的人,放下背负的在意,才会看得更清晰。听我一句劝,离这潭浑水越远越好。回朝中去,就在御史台好好当你的闲差,万事不要过问,永远做无忧无虑的云章公子。”

  风无忧虽恨花家,但思来想去,花知焕也只是个被牵连的可怜人,风暖玉死了,他心中比谁都伤心难过。他上下打量花知焕,软了语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且不说危柱山、妙染坊和鸿安镖局,就连我爹也不会放过你。你将逃亡一生,不得片刻安宁。”

  “我自有去处。”花知焕轻声道,睁眼看着他,眼中竟有些许暖意,“你救出来的小混蛋,我还要教他天阙剑法。当年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剑法,没想到还能还给他,也算我对他稍稍弥补。”

  风无忧冷哼了声:“什么机缘巧合,不就是当年花白露从天阙城抢来的吗?他竟舍得给你练。”

  花知焕道:“不论这剑法怎样得来,既然星河还在,我就必须教会他。至于他用这剑法如何报复花家,我都无话可说。”

  “你放心,有人替他报仇。”风无忧伸手摸了摸嘴角淤青,痛得“啧”了声,冷嘲热讽地道,“他有莫远歌这条最忠心的狗,什么仇报不成?”

  “常乐,你和莫远歌有仇?”花知焕警觉地问道。

  “有仇。他觉得我跟他有不共戴天的夺妻之恨。”风无忧想起前天晚上那顿毒打就嘴疼,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脸颊的伤,气愤地骂道,“太混账了!粗鲁野蛮至极!”

  “是他伤了你?”花知焕惊了。

  风无忧坐在火堆旁捂着额头:“他疑心江星河每晚出来是寻我做苟且之事……天知道我多冤枉!上来就是一顿暴打……”

  “据我所知,莫远歌不是如此鲁莽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花知焕看着他,“定是你与星河有什么过分举动惹他不快。”

  “哪有~”风无忧狡辩,随即心虚地道,“不就是他们杀了袁福芝之后,我把千夜从他身边带走了吗……当时那境况,我也是为他好啊!”

  花知焕深知风无忧为人,并不信他只是如此,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顺便调戏了一下他。”

  “谁?”

  “他们两个……都调戏了一下。”

  “常乐,你也太胡闹了!他不打你打谁?”花知焕忍不住责备道,“该有个人管着你了。”

  风无忧抬头,花知焕仿佛还是昨日那个皎皎君子的姐夫。那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风无忧忽而释然了,山前山后各有哀愁,有风无风都不自由。管他谁是谁的妻子儿女,管他明日谁要灭谁,自己左右逢源机关算尽又改变了什么?

  风无忧惨然一笑,起身丢了一瓶药给花知焕:“你说得对,我还是当个闲适公子的好。我去御史台当我的闲差了。你若哪天不想活了,写信来我给你收尸,我悄悄把你葬在阿姐墓里。”

  “嗯。”花知焕惨然一笑,“不会太久的常乐,不会太久的。”

  夕阳斜下,阳光照进木屋,风无忧早已离去半日。花知焕强撑着重伤,倒出两粒药,仰头艰难地服下,从身边小包袱里取出一套黑衣,缓缓穿上,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尽管断了肋骨裂了股骨,他也不想落下一日。早日把江星河教出来,他便能早点去见爱妻了,告诉她自己没有参与其中,告诉她自己有多思念她。

  日上三杆江千夜还未起身,昨日练得太狠,今日浑身酸痛,两条胳膊完全不属于自己,痛得举不起来,腰也火辣辣地痛。

  “远哥,我痛。”江千夜躺在床上撒娇,声音甜腻似蜜糖,听得莫远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让你逞能。”莫远歌轻声责备了一句,便来给他按胳膊,“我帮你放松一下,你忍一忍,需促进痛处血液循环,才能快速恢复。”

  他手上用力,双手拇指狠狠压进肌肤,强行揉搓,以达到促进血液流通。江千夜立即痛得嚎叫起来:“啊!痛痛痛!”

  这次不是撒娇,是真痛得无法忍受,他额头冒汗,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想挣脱这要命的折磨,却被莫远歌强行摁住不让他逃:“忍一忍,疏通便好了,否则还要痛好几天。”

  “啊~痛啊~我要死了!”江千夜脸上汗水混着泪水,嘴里呜哇乱喊,“你松开啊,等我缓一缓~远哥我要死了~啊~”

  莫远歌怕他喊声招来人,皱眉道:“你小声些,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呢。”

  “你放开我我就不喊了~真的好痛啊~”江千夜痛得浑身颤抖,“啊~我真的要痛死了!”

  莫远歌无奈,抓起薄被放他嘴边:“咬住,这点苦都吃不了,如何练体魄?”

  江千夜痛疯了,张口咬住薄被,“呜呜”嚎叫,熬过了炼狱般的小半个时辰。

  莫远歌将他双臂筋肉都揉搓了一边,肩背也做了疏通和放松,这才松开他。江千夜已经疼麻木了,也喊累了,松口趴在床上,只想好好喘口气。

  “如何?”莫远歌见他这模样,笑了,“还要不要继续跟我练基本功?”

  江千夜趴着懒得睁眼,身上热气腾腾,有气无力地回道:“要~”

  “好。”莫远歌眼里些许赞许,“你腰伤未愈,我们今日便换个别的练。”

  “练什么啊?一指禅还是点天灯?”

  “你还知道点天灯?”莫远歌笑了,用热水拧了布给他擦身上的汗,“就你这小身板,离能练点天灯的阶段还远着呢。我许久未练,已不似之前强壮,现在也不敢轻易练。”

  江千夜心中好奇,到底点天灯有多残酷?

  他目光顺着莫远歌微微敞开的衣领一路往下,停留在他腰间,他腰上系着皮质腰带,上面镶嵌着几颗银色圆扣,在侧腰处打了个结,余出来的一节便垂着。更显腰细腿长,身姿挺拔如松。

  莫远歌正弯腰给他擦身,没注意江千夜眼神已然变得炙热,温热的布轻擦他后背,纹身清晰可见。

  “回头把这纹身去了吧。”莫远歌擦完,拉被褥盖住他的背,“等雅颂先生回来,我去求他想办法。”

  江千夜手指勾住他腰带往回一拉,趁莫远歌没站稳往他这边倒时,他整个人就顺势抱住莫远歌身子,把脸埋在他胸膛,声音黏腻似猫:“远哥~我想要~”

  莫远歌生怕自己碰到他伤口,僵直身子坐稳了任由他抱着,也被他勾起了情欲,却轻声道:“莫胡闹,你腰上还血肉模糊,不想好了么?”

  “我不管~我就要。”江千夜抱着他撒娇。

  “别招我~”莫远歌咽了口唾沫,口干舌燥拉开他的手,起身去端桌上的饭菜,“先吃饭,等你伤好再说。”

  江千夜噘嘴,不满地哼了声,抬眼看着饭菜:一罐香菇鸡汤,一碟熏鱼,还有一大盘青菜,荤素搭配,闻着就香。

  “我胳膊抬不起来。”江千夜用元宝的眼神看着他,可怜巴巴地道,“你喂我。”

  莫远歌哪能架得住他这眼神,将餐盘放在床边,真的端起碗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远哥,达叔现在好像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江千夜嚼着鱼肉。

  “嗯。”莫远歌应了声,又舀了一勺鸡汤喂给他,“他不会过问这些事。我让他帮你打制的练功器具,他十分上心,找了镇上最好的皮匠,过几天就能送来。”

  “他和显叔有什么恩怨纠葛?我见他老是不给显叔好脸色。”江千夜好奇地问道。

  “不知。”莫远歌低头又喂他一口汤,“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你当心无旁骛好好练功。”

  “无聊嘛。”江千夜十分满意这鸡汤,用眼神示意莫远歌还要喝,“再说镖局就这么些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你都这样了,晚上还要去练剑吗?”莫远歌岔开话题。

  “要啊,我师父还等着我呢。”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鞠躬~

第61章 禄存深壁垒

  亥时,江千夜撑着酸痛的身子,一瘸一拐来到大树下,影影绰绰见树下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正是他的师父。

  “师父。”江千夜想给他行个跪拜礼,但腰酸腿疼,怎么也跪不下去。他龇牙咧嘴地半跪下去,那人便道:“无需行这些虚礼,起来吧。”

  江千夜又忍痛起身,听他声音中气严重不足,疑惑看着他蒙着黑布的脸:“师父,你生病了吗?”

  “没有。”花知焕温和的双眼透过黑布细细打量江千夜的脸,“练武非一朝一夕之功,身子也非三两天就能练得健壮。欲速则不达,你往日练功急功近利,现在需全然改掉。”

  “嗯。”江千夜沮丧地揉着酸痛的胳膊,小声道,“我……我举不起剑,可以用小树枝代替吗?”

  本以为要挨一顿骂,至少是一顿奚落,没想到那人却道:“可以。”伸手指了下最矮的一根树枝,“就站在那处练吧。”

  他今日怎么对自己这么好?江千夜心中疑惑,拾起一根细树枝,提气纵身一跃跳上枝头,稳稳立足树枝上。

  他立足于拇指粗细的树枝,有模有样地舞剑。花知焕忍着剧痛轻咳了声,道:“练了月余,你的灵巧和专注度提升不少,已勉强领会天阙剑法的变招,日后只需勤加练习即可。明日开始学天阙剑法的守式,真人禄存深壁垒。此式只守不攻,绝地求生,乃保命绝招。”

  舞细树枝可比天阙剑轻松多了,江千夜得了肯定,心花怒放,一边舞剑一边回头笑眯眯地对花知焕朗声道:“师父,守式还是在这里练吗?”

  “不。”黑布下,花知焕眼神一变,“要学会密不透风的防守,当在更加恶劣的条件下练习,你才会学得更快。”

  “那我明天去哪里找你?”江千夜收了心,仔细地练着剑招。

  “长青山里。”花知焕道,“出了镖局后门,沿着山路直走一里地,看到一块大青石便往右走,顺着小道走半里便能看见一株大榕树。你在那里等我。”

  “好。”

  今夜江千夜以树枝当剑,轻盈了不少,竟一次也没有掉下去。子时一到,他便跃下树枝,笑眯眯地道:“今日我不错吧,师父。”

  “不错,比之前有了进步。”花知焕道,“今日你先走,我目送你。”

  江千夜见他今日坐在石上便没再动过,又明显气短,凑过来关切地问道:“师父,你身子没事吧?”

  “无事。”花知焕身受重伤,怕这阴险的臭小子偷袭,艰难地挪动身子离他远一些,催促他:“你快走,再不走我就不教你了。”

  江千夜满心疑惑,但还是听话地站住,依依不舍地道:“师父你保重身子,我先走了。”

  “快走!”花知焕巴不得他快滚。

  第二日晚间,江千夜按照花知焕的指示,背着天阙剑准时到达大榕树。今夜没有月亮,榕树庞大的身躯将地面笼罩起来,漆黑一片。

  江千夜抬头望着大树,心中好奇师父会怎样教他。

  “你来了。”漆黑的大树下,花知焕轻声道。

  “师父,你早到了么?”江千夜盯着漆黑的树下,耳中听到车轮毂压地的声音朝自己而来。

  花知焕缓缓出了树荫,他竟坐在轮椅上,还是从头到脚一身黑布。

  “师父,你怎么了?”江千夜惊了,昨夜便觉他师父有恙,没想到竟到了要坐轮椅的地步。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蹲在花知焕面前满脸担忧。

  隔着黑布,花知焕被他赤城纯真的眼神一击,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看着那张与自己几分相似的清俊小脸,心头涌起舐犊之情,想伸手去抚摸那张脸。手伸到半空,却又放下。

  “我……我无事,不慎摔了一跤,过些天就好了。”花知焕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他昨夜一动不动在大石上坐了一个多时辰,岂不是那时就已受伤?那他又是怎么离开的呢?他伤成这样,却不敢叫自己帮他……江千夜鼻头一酸,双手不由自主攀上花知焕胳膊,仰头看着他,哽咽道:“师父,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他双眼漆黑,蕴着深深的悲伤,看得花知焕喉头梗痛,没有出声。

  “师父毁了容貌不愿见人,怕我顽劣摘你面罩。”江千夜眼中星星点点,“我再不冒犯师父了。练完剑,你容我把你送到住的地方。”

  字真言切,字字句句精准打击花知焕的心,他再也忍不住,伸手轻抚江千夜脸颊。触手那张脸的瞬间,花知焕忍不住颤抖,惨然一笑:“好。师父信你。”

  “师父,今日怎么练啊?”江千夜十分享受师父的抚摸,手覆在师父手背,紧贴自己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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