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73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花知焕忽而后悔起来,方才应当忍着恶心多同他说几句,问出当年隐情。如今他去闯禁宫,只怕再也不能出来了。

  花知焕捂着胸口缓缓回到床上,看着那油纸包犹豫片刻,终还是拾了起来。层层油纸下,拇指大的药丸散发着沁人的芳香。他捏着药丸,满眼戏谑:“这保命的药丸,给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做什么?”将药丸随便塞进包袱里,躺下就睡。

  花白露离开客栈,轻飘飘略过夜空,如落叶般轻巧落足鸿安镖局大门口影壁上。双目微蹙,紧盯着梁孝帝所题匾额,目露杀气。

  “汪汪汪!”元宝耳朵极灵,听到门外轻响,狂吠起来。

  “元宝,你瞎叫什么?”伍智达苍老的声音呵斥道,带着浓浓的睡意。

  “敏之,我来我来,你快去歇着。”陈显忠殷勤地说道,随即便是元宝不甘的“呜呜”声,万分委屈。

  镖局满门老小皆无抵抗之力,无需花白露出手,只要一把火便能灭了鸿安镖局满门。但他没这么做,只是定定看着匾额,片刻之后,纵身一跃,往东疾驰而去。

第95章 将军幕后藏

  暗夜,看似一片寂静的京城暗潮汹涌。民间,文恋双早已抵京,与周锐、谭钢调动京中各处网线地毯式搜索;官府,禁军统领于玄奕与京兆尹常先慈得理侠司交付的案件,也布下天罗地网搜捕钦犯花白露。

  接连多日,京中风声鹤唳,各处巡逻守卫比往日多了几倍,还有许多不明身份的人在暗中搜索。一时间人心惶惶,连望星楼的戏都没人看了。

  “柳老板,这几日没人上街,戏票也没卖几张,要不今日就不唱了吧?”望星楼掌柜弓腰屈膝看着柳榭卿上妆。

  柳榭卿一边描眉一边道:“几张票也是票,总不能寒了座儿们的心。今日必须唱,明日再说明日的话。”

  掌柜识趣下去了。

  柳榭卿问身边小厮:“有风公子的消息了吗?”

  小厮低眉垂首:“没有。”

  “继续盯着,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柳榭卿道。

  小厮应声,凑近柳榭卿耳朵低语:“爷,那位爷来了。”

  柳榭卿描眉的手一下停了,匆匆洗去上了一半的妆容,一边脱戏服一边呵斥小厮:“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此重要的事怎不早说!你去跟掌柜说,今日不唱了,戏票双倍退。”

  “是。”

  柳榭卿匆匆换了衣衫,独自从后门离开,来到一座清雅的小院,在门口单膝下跪:“末将柳榭卿,参见皇上。”

  “起来吧。”武帝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柳榭卿不敢懈怠,恭敬地起身推门,只见武帝身着常服,正把玩一支玉笛。

  “柳卿,朕让你屈居梨园十多年,你心中可有怨恨?”武帝透过黄金面罩看着柳榭卿。

  “末将不敢。”柳榭卿低眉垂目。话虽如此,但衣袖下的手却握了拳,微微发颤。

  “柳帅独子,十六岁便立下战功,本该驰骋沙场,光耀门楣,如今却成了梨园名伶。”武帝缓缓起身,玄衣金甲,瘦小精悍的身躯站得笔直,透着冷沁。

  柳榭卿将头低得更低:“皇上需末将在哪,末将便在哪,沙场梨园,都是战场。”

  这回答滴水不漏,但武帝依旧伸手拍他肩,道:“朕从不亏待有功之臣,你能忍辱负重,朕都记在心里。”

  花家二将死状尚在眼前,柳榭卿深知武帝心性,连忙跪下:“皇上何出此言,末将不敢居功,但凡皇上吩咐,末将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武帝背手围着柳榭卿踱步,冷厉的双眼盯着他脖颈,那处有几丝头发,随主人轻微颤抖。

  “这是作甚,起来。”武帝终于在柳榭卿面前坐下,声音柔和了些。

  “多谢皇上。”柳榭卿大气也不敢出,缓缓起身立在一旁。

  “坐吧。”武帝指了下身边的凳子,将手中玉笛递给柳榭卿,“这玉笛乃朕赏赐你的,如今竟又回到朕手中,真是缘分不浅。”

  柳榭卿面皮一热,低头道:“常乐要得急,末将一时寻不到更好的物件给他。便加上这玉笛,勉强凑齐莫远歌进宫的献礼。”

  “嗯。”武帝摸索着玉笛,道,“此玉笛乃先皇所赠,舍与他人,朕真有些舍不得。”

  柳榭卿乖觉地回道:“如今物归原主,恭喜皇上。”

  武帝道:“朕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皇上请吩咐。”柳榭卿立即起身抱拳。

  “风无忧人不错,朕甚为欣赏。”武帝道,“朕早先私心利用他,如今却觉他光明磊落,与风闻征那老狐狸甚为不同。我北梁要壮大,必须这样不畏强权仗义执言之士。你帮朕寻他下落,朕欲真心结交他这个朋友。”

  “是。”柳榭卿应道。

  “去备些酒菜,朕今晚要会一位故人。”武帝起身往院中走去,沿着石子路拾阶而上,在亭中坐下,“此处景好,就这里了。”

  “末将领命!”柳榭卿头一偏,一个年轻下人立即过来垂首领命。柳榭卿对他一阵耳语,事无巨细吩咐下去。

  寒月如钩,院中灯笼高挂,满园花香。亭中摆着几碟精致小菜,武帝自斟自饮,柳榭卿垂手立于一旁伺候着,除此再无旁人。

  武帝取下的黄金面罩置于一旁。朦胧月下,只见他面容清瘦,虽历风霜,却依旧清俊,恍如当年在文孝公主怀里哭泣的幼弟,却不真切。

  柳榭卿从他卸下面具那一刻便低眉垂首,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浑身打颤:武帝这么多年从未在人前露真容,如今毫不顾忌在自己面前卸下面具,只怕今夜之后,梨园再无柳老板。

  “柳卿,取盏灯来。”武帝放下酒杯。

  “是。”

  一盏烛台放在桌上,烛光很好地照亮武帝面庞,柳榭卿却不敢抬头。

  “柳卿,抬头。”武帝声音平静,“待宋将军从大月氏带回除邪之术,朕就可以真面目示人,再不用躲藏在面具之下。”

  柳榭卿抬头,灯火照耀下,只见武帝的面无人色,白中透青,根本不似活人颜色,双眼眼球血红一片,没有眼白,透着嗜血残暴,形似恶鬼。

  柳榭卿心头一凛,连忙低头,吓得面如土色:难怪这些年他一直不露真容,若是此番非人的模样被群臣看到,只怕引起朝野恐慌。

  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末将~恭贺皇上。”

  为展示仁厚,武帝伸手拍拍柳榭卿的肩,微微一笑,但露出的森森白牙却让他显得更加狰狞:“起来,柳卿是朕最亲信之人,坐下与朕共饮。”

  柳榭卿后背冷汗直冒,倒不是因为武帝面貌狰狞可怖,而是担心自己见过他真容,还活不活得过今夜。

  念头百转,柳榭卿决定铤而走险。他强压心头恐惧,抬眼直视武帝:“能得皇上如此信任,末将三生有幸。”他面露怯色,低声道,“末将僭越,斗胆请皇上加入末将办的诗社,不知皇上可否赏脸?”

  武帝愣了下,随即眼角眉梢上扬:“翰墨诗社?”

  “嗯。”捕捉到武帝声音里的欣喜,柳榭卿知道自己做对了,真诚地直视那双狰狞的眼睛,“每月十五,京中稍有名气的文人墨客齐聚院中,围炉共话,诗酒花茶。不过有些嘈杂,末将怕皇上不习惯。”

  武帝摆手反驳:“哎~热闹才有意思,朕喜欢。”

  “如此甚好。”柳榭卿大着胆子道,“不过皇上可要微服而来,否则只怕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哈哈哈~”武帝开怀大笑,“这是自然,朕便化作那琴剑江湖的落拓客,到时候柳卿可不要嫌弃呀。”

  柳榭卿口中说着“岂敢,岂敢。”一边默默将武帝的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他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迫切想变成一个正常人。

  柳榭卿忽而有些同情他,言谈举止便带了几分真诚,举杯相邀:“长夜漫漫,那人不知何时才来。末将陪皇上浅酌几杯。”

  “好。”武帝甚为开心,举杯与柳榭卿浅浅一碰,仰头便饮。月光下,豪迈苍凉,又形单影只。

  那一瞬间,柳榭卿忽然就释怀了,当年若是还有它法,他何尝愿意把自己变成这副非人的模样;若他当时还有心腹可用,他何尝愿意让自己留守京中虚度光阴。

  冷月下,君臣二人一杯接着一杯,欢声笑语,相谈甚欢。

  “柳卿,除了常乐,唯有你敢以平常心待朕。”武帝笑容可怖,透着十足的畅快。

  柳榭卿刚要回答,只听远处屋顶瓦片轻响,有人正踏着屋顶漏夜而来。柳榭卿神色一凝,立即起身,弓腰戒备。

  “柳卿,放松。”武帝缓缓放下手中杯,“朕等他这么久,你如此,岂不吓得他不敢来了。”

  “是。”柳榭卿口中应着,走到武帝身后,但依旧未放松警惕。

  夜空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凄然吟道:

  “敲棋终日兴偏幽,谁道今朝结成仇。

  兵卒下河车不救,将军落水士难留。

  马行千里随波去,象渡三江逐水流。

  炮响一声惊霹雳,卧龙投起碧云浮。”

  声音幽深森寒,来源飘忽不定,透着深重的怨恨和不甘,让人毛骨悚然。柳榭卿躬身戒备,警惕地盯着四周黑暗。

  “终于来了。”武帝微微一笑,又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下,“既是来讨债的,缘何躲在黑暗中不出来?”

  柳榭卿眼前一花,只见三丈远处树荫下影影绰绰站着一个老者,他佝偻着背,半身融于树荫,半身暴露月下,看不真切面容。

  老者定定望着武帝,没有下跪,只是遥遥抱拳:“烂柯门花白露,参见皇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两章,谢谢大家~宝子们~海星刷起来呀~

第96章 战神惊天怒

  武帝没看他,盯着杯中酒道:“你一定要见朕方才死心?”

  花白露似孤魂野鬼般立于树荫下,寒声道:“草民如今门人凋零,血脉断绝,只想问皇上一句话,草民究竟所犯何错,要落得如今下场?”

  “花白露,你竟有脸一问。”武帝把玩着白玉杯,“你杀女卖孙,恶稔祸盈,人神共愤,难道不该杀?”

  “是,草民作恶多端,天下人人杀得,唯独你萧景明杀不得!”花白露低声怒吼,恶狠狠地道,“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向天下人揭开你萧景明做下的那些孽吗?”

  “哈哈哈~”武帝仰天大笑,傲然转头蔑视花白露,血红的双眼溢出汹汹杀气,缓缓站起,只手背后傲然挺立,“你揭个试试!”

  武帝话音刚落,柳榭卿纵身掠起,几个起落,便落于花白露面前。只见他长身玉立,手中长枪直指花白露,寒声厉喝:“大胆老贼,敢对皇上不敬,纳命来!”

  手中的长枪槊突地一闪,无数枪花暴然而起,枪影重重如花开花谢,生生灭灭间,杀气四溢,枪势飘忽不定。此一式乃伍家枪游龙惊凤,枪如漫天寒星,泼水不能入,矢石所不摧,朝花白露当胸刺去。

  眼见劲风凛冽,花白露双臂后掠,有如双翼展风,一个纵落躲过柳榭卿的致命一击,随即大袖一挥,无数黑白子同时射出,风驰电掣,在空中凝成一匹怒吼的骏马,朝柳榭卿疾冲而去。

  怒马一出,迅疾如风,力愈千钧,一蹄踏破生人魂。此一式跳墙马,为烈阳劲强攻之式,非逍遥境不能发挥其十足威力。

  柳榭卿也非等闲之辈,眸光微闪,一式直捣黄龙,人枪合一,如神龙乍现,在空中如一道刺眼白光,直刺马眉心穴。只听“叮”一声脆响,枪尖刺中怒马眉心,火花四溅,怒马瞬间分崩离析。

  眼见柳榭卿如此难对付,花白露“嗖”地腾空而起,犹如流矢,眨眼之间已退至对面楼顶。

  黑夜中,他衣袂飘飘,傲然而立,冲着武帝道:“皇上身边果然藏龙卧虎~难怪不稀罕吾儿……他们为你鞍前马后,立下战功赫赫,说杀就杀,午夜梦回,皇上怕不怕他们找你索命?”

  柳榭卿正要发作,武帝挥手制止他,自顾自饮酒:“朕手下亡魂无数,要索命也轮不到他们。柳卿,你退下,花门主既然向朕讨债,朕自当亲自迎接。”

  武帝起身,双手背后直面花白露:“花门主既然敢来,想必做了万全的准备。朕想听听,你打算如何报复朕?”

  花白露直视武帝:“老夫为皇上造下无尽杀业,终落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实在不甘。敢问皇上,我负天下人,自当以死谢罪;可皇上负我,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是何天理!”他越说越恨,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

  漆黑的夜,花白露凄厉的质问在空中回荡。

  武帝嗤笑,傲然道:“因为,朕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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