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87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生死之间顿悟,九死一生。由于经历过于悲痛之事,心神大损,多数人破境片刻便撑不住,心脉破损而死。此时若有擅音律的大师,以注入内力的音律安神,可助破境者顺利度过难关。

  舒缓悦耳的音律响起,江千夜却皱了眉,双眼血红,白牙森森,脸上挂着阴毒的笑,拾起天阙剑,对准花白露另一只好眼,一脚踏在他脸上,控制着他不能动弹。

  “嗖”天阙剑下落,“噗”刺进眼中,花白露身子剧烈抽搐,张口只有一声虚弱的惨叫,双眼皆被刺瞎。

  听着他的惨叫,江千夜极为享受地仰天闭眼,这声音可比梁奚亭那吱吱呜呜的琴声悦耳多了。

  待花白露惨叫声断绝,又是狠辣一剑斩断其左臂,暗红的血喷射而出,染红了江千夜的脸。花白露又凄惨嚎叫起来,换得江千夜一脸享受。

  “老贼,舒服吗?!”江千夜森然一笑,低声在花白露耳边一语,“嗖”一剑刺进花白露耳朵,“唰”拉出来,血从花白露耳朵喷射而出。

  江千夜满脸血污,挂着阴毒的笑,下手无比残忍,手中天阙剑化作杀人的屠刀,一刀刀割着花白露的肉,刀刀避开致命要害,要让他受尽千刀万剐之苦,慢慢死去。

  众人互相搀扶走到梁奚亭身后,默然不语看着江千夜屠杀花白露。他们也憎恨花白露,但见江千夜这般凶残,不由得都后背发凉。

  一曲终了,梁奚亭悲哀地看着眼前血腥不堪的场景,缓缓闭上眼睛。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这一场混战,最终惨淡收场。

  花白露没命了,可危柱山和妙染坊也死伤惨重,岳母,温如,达叔……悲从中来,梁奚亭闭目仰天,瞬间似老了十岁。

  江千夜已经浑身血污,花白露在他剑下化作一滩烂肉,双眼失神地盯着江千夜,恐惧僵在他脸上,缓缓断了气。

  江千夜杀完人,疲惫地站起来。他白皙的上身沾染了花白露的血,脸上、眼睛里皆是血污,犹如一尊可怖的杀神。

  他像是没看见众人一般,冲毛球吹了声哨,原本打死也不让他骑的毛球竟然“咴咴”嘶鸣着冲到他身边,低垂着头颅,冲着他微屈前蹄,臣服于他脚下。

  江千夜抹了一把脸颊的血污,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驾!”一声令下,毛球冲着山下疾驰而去。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皆默然不语。

  半晌,梁奚亭才疲惫地道:“颜真,你送二姐回妙染坊,安顿好众弟子。”

  “是。”杜颜真双手抱拳应道,随即担忧地看着梁奚亭,“梁掌门,你……”

  风呼啸着刮过梁奚亭脸颊。他眸光暗沉,风尘满面,浑身是伤,悲怆地环顾四周,入眼满目疮痍:“我要去寻他,哪怕千难万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杜颜真惊了,见梁奚亭身子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扶住他,小声道:“梁掌门,这断魂崖深不可测,你如何下得去?”

  风雨中,梁奚亭眸子里蕴着冷硬:“总能有办法。”

  说着将无方琴背上,拾起两把断刀,毅然决然朝断崖另一边走去。那一边坡度稍缓,勉强可攀着下去。他将双刀插在崖壁上,双臂用力,以刀为仗,慢慢朝那万丈深渊爬去。

第114章 生当复来归

  建安一十八年,北梁河清海晏。朝廷劝课农桑,鼓励经商,轻徭薄赋,渐渐富足。

  断魂崖顶当年混战的痕迹已被荒草掩盖,重复往日荒凉,只是那巨石断裂处的痕迹依旧新鲜,铭记着那一场改变北梁江湖格局的灾难。

  顺着悬崖往下约莫百丈处,一个山洞氤氲在云雾中。洞口一块巨大的露台伸出悬崖。露台上,赫然躺着当年从山顶掉下来的那块巨石,不过已经碎成了渣;露台之下,又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今日如何,能听得到我说话吗?”洞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问道。

  无人回应。

  雾气蔼蔼中,只见山洞亮起了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轮椅上。他面容清癯,身材枯瘦,双眼蕴含精光,身着麻布衣衫,悬在轮椅上的衣衫下摆空荡荡,没有双腿。

  他收了火折子,洞中情形在灯火下一览无余:一张粗糙的石桌,桌上摆着药石金针,一张冰冷的石床,一个年轻人背对着他正盘腿打坐。

  屋中亮了灯火,年轻人才发现有人进来,转身看着老者,冲他抱拳一礼:“邬先生。”

  只见他乌发玉颜,俊美无双,深邃的眉眼蕴着浅浅的温柔,不是莫远歌,又是谁?

  “唉……”老者摇头叹气,“还是听不见。”

  莫远歌皱眉凝视着他唇吻翕辟,努力想猜出他说的是什么,奈何老者说话唇部幅度小,他又没学过唇语,最终还是一头雾水。他也不多做它想,下床穿好靴子,推着老者缓缓走出山洞,一老一小望着前方萦绕的雾霭,各怀愁思。

  自从五个月前醒来,莫远歌便这样了。他只觉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醒恍如隔世。他记起自己被花白露所擒,被穿了锁骨和琵琶骨,武功尽废,坠落悬崖。可醒来时自己却完好无损,身上连受伤的疤痕都不见。稍稍运气,丹田之气充盈无比,竟比之前更盛。他疑惑起身,便见这老者缓缓进来。

  老者和颜悦色开口与他说话,可自己却丝毫声音都听不见。无奈之下,老者蘸水为墨,在石桌上缓缓将如何救他一事说与他听。

  “唉……待老夫将你耳朵治好,你便可离去了。”露台上,老者自言自语。

  洞中无日月,两人在露台透过重重雾霭,勉强算见了一会天光,又回到洞中。这五个月来,莫远歌每日便是练功打坐,老者给他试各种苦药,皆来者不拒,问都不问,冲他微微一笑接过药便喝。两人甚少交流,若必须要交流,也是通过书写。

  又过了几日,莫远歌坐在露台上运气打坐。自失聪后,他对气流的感知便十分灵敏,尤其在打坐之时。他闭目凝神,五心朝天,磅礴的真气从丹田流而出,流转周身经脉,只觉细腻的雾气流过脸颊与脖颈,萦绕周身。

  这山洞位置偏下,飞鸟走兽皆断绝,此时却感知一股微末气流缓缓从崖底朝露台而来。随着那股微末气流,莫远歌还感到一下又一下的些微震动,似什么东西插进岩体,又抽出,随即又往上一些,再插入岩体。

  有活物正攀着岩壁上来!

  莫远歌猛地睁眼,咧嘴一笑,骤然起身,一手抓着露台边老树根,飞身一旋,身子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圆弧,另一只手在崖壁下一抓,便抓住一个人的肩膀,“唰”抓着那人飞身回崖上。

  那人似没想到这露台上竟然有人,受惊不小,跌坐在地,抬头满眼惊恐地望着眼前抱着胳膊笑盈盈的年轻人。

  一瞬间,舅甥俩四目相对,惊诧僵在二人眼里,随即化为悲伤、惊喜。

  “舅父!”莫远歌惊叫,没想到竟在这里得以相见,“噗通”跪下,紧紧抱着梁奚亭。

  梁奚亭此时万分狼狈: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眼窝深陷,双手布满老茧——长年累月用刀攀岩所致。哪里还有往日半分风采。

  可怜他攀下断魂崖,一心只想找到莫远歌尸身。

  这个念头撑着他,以非人的毅力,在断魂崖整整找了两年!野草蛇虫果腹,山岩水止渴,疲累了便以绳为床,挂在岩壁上小憩一番,无人与他说话,不知年月几何,几乎成了野人。

  被莫远歌抱着,他麻木的脑子才逐渐反应过来。下意识揉搓着莫远歌脑后乌发,他怀疑怀中人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做梦。

  麻木的双眼渐渐漫上酸楚,两滴滚烫的泪滚落脸颊,在莫远歌肩头衣衫浸出两小块湿痕,他才敢相信,他的温如,真的还活着,活生生在自己怀里。

  “阿姐,我找到他了!”梁奚亭将莫远歌紧紧抱住,眼泪涌出眼眶,哭得无声,且悲怆。

  半晌,梁奚亭终于平静下来,低头一看,莫远歌竟然晕厥在他怀里了。

  薄雾袅袅,风声呼呼,这断魂崖常年只听得见风的呼啸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露台上放着一个木桶,桶里是冒着热气的药水,散发着浓重的药味。莫远歌坐在桶里打坐,已然入定。梁奚亭经过一番洗刷,换上一身黑衣,已然从野人状态恢复过来了。

  “晚辈危柱山梁奚亭,拜见邬先生。”梁奚亭冲轮椅上的老者行跪拜大礼。

  “梁掌门无需多礼。”邬先生以手捻须,上下打量着梁奚亭,目露微笑,“你们舅甥俩,竟都这般大了。”

  梁奚亭起身坐在木桶边,一边从桶里舀水浇莫远歌的背,一边道:“老先生何出此言?莫非你认识我们舅甥俩?”

  “认识。”邬先生道,随即岔开话题,指着莫远歌道,“老夫用了一年半方将他救回来,他心神尚弱,大悲大喜对心神伤害极大,所以才会晕厥,需用这药浴泡上两个时辰。”

  梁奚亭又对老者抱拳一礼:“邬先生的救命大恩,晚辈感激不尽!”

  邬先生摆摆手,慢悠悠地道:“先别急着谢老夫。老夫花这么大力气救他一命,又费尽心机将他脱胎换骨,自然不是闲得无聊。”

  梁奚亭连忙拱手道:“邬先生有话请讲。”

  邬先生抬头望着朦胧的雾气,此处位于断崖深处,日光穿不透雾气:“老夫在这洞里,住了十几年了……十几年不见天日,不像人鬼不像鬼地苟活着。”转头看着泡在药水里的莫远歌,苍老的眼里透着些许疯狂,“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夫终于等到他了。”

  梁奚亭一头雾水,道:“还请先生赐教。”

  邬先生眼里的光一闪而过,随即沉了下去,闭目仰天:“你可知,老夫是谁?”

  梁奚亭摇头:“邬先生隐士高人,晚辈见识浅薄,还请赐教。”

  邬先生脸上闪过一抹傲气:“老夫乃天阙圣司!”

  天阙圣司?!天阙城除了城主,何时有了圣司一职?梁奚亭心头一紧,隐隐觉得已接近当年的真相。

  警惕之色一闪而过,梁奚亭袖中手握拳又松开。这老者如果要对自己舅甥俩不利,也不用费尽心机救回温如了。他试探着问道:“难道邬先生,是天阙城的人?”

  “是。”邬先生示意他坐下,娓娓道来,“世人只知天阙圣城为皇家看守天阙密卷,却不知天阙圣司乃开启天阙密卷的唯一人。从太祖开始,天阙城建立之初,对外设城主,统领江湖群雄,看守天阙密卷;对内设天阙圣司,掌控天阙密卷开启之法,代代相传,城主亦不得打探密卷开启之法,否则罪同谋逆。天阙圣司隐居断魂崖顶,世世代代研习密卷,从不出世。”

  “原来如此,难怪世人只知有城主,却不知还有圣司。”梁奚亭恍然大悟,心念微动,随即试探着问道,“天阙密卷不是已有修习之法,为何还要世世代代研习?”

  邬先生轻笑:“这本是皇家机密,谁来窥探皆为死罪。不过老夫如今被人害成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可怕的!”转头看着梁奚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那自是因为,习了天阙密卷的人,有着天大的缺陷。”

  果然如此,梁奚亭连忙追问道:“何种缺陷?”

  邬先生神秘一笑,一双晶亮的眼睛似笑非笑看着梁奚亭,道:“天阙密卷记载了如何让人脱胎换骨、武功突飞猛进之法,可激发人所有潜能,将速度、敏捷、力量提升到非人可达的状态,且身如玄铁,刀枪不入。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逍遥境,在他面前犹如孩童的把戏。”

  “但有得必有失,习了天阙密卷虽力可撼山,无可匹敌,但面有异象,皮硬如铁,不能人事。”邬先生冷笑,“帝王之家最重子嗣,若太祖的子子孙孙都来开启密卷,只怕这江山坐不了三代就得改名换姓。”

  “难怪……”梁奚亭恍然大悟,“难怪武帝不近女色,原是不能。他接回唯一的儿子,对他寄予厚望,原也是无奈。”

  “但是他可以。”邬先生一指莫远歌,得意一笑,“历代天阙圣司呕心沥血研究祛除缺陷之法,到老夫这里,终有大成。”

  梁奚亭大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哆嗦着手指指着莫远歌,结结巴巴道:“他~他~你把他~”

  邬先生意满志得点头:“没错,他也习了天阙密卷。”

第115章 冰潭玉之秘

  梁奚亭一时有点不敢接受,脑子转得飞快,各种杂乱的念头纷纷冒了出来:

  “他竟然和武帝一样了?那还是人吗?”

  “他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啊?”

  “他到底还能不能人事?”

  ……

  梁奚亭满眼不敢相信,围着木桶,目光一寸寸扫过他大外甥的脸颊和身体:莫远歌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在这洞中常年不见天光,皮肤白得有些通透。他闭着眼,睫毛修长,略微抖动着,俊美无铸,整个人犹如玉雕的一般。

  梁奚亭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触手温暖柔软,与常人无异,并不像武帝那般皮硬如铁。

  “他……他完全与常人无异么?”梁奚亭满眼惊诧,转头看着邬先生。

  “当然。”邬先生意满志得,目光寸寸扫过莫远歌身体,满眼欣赏,“他可是老夫此生最得意的佳作,没有任何缺陷,勇猛无双,无可匹敌。”

  “等等。”梁奚亭还是不敢相信,质疑道,“先生怎知他能不能……能不能人事?”

  这话问出来实在太过羞耻,但梁奚亭关心则乱,哪顾得上有礼无礼。

  邬先生脸色瞬间难看,噎了一下,有些生气地道:“老夫这把年纪做他祖父都说得过去,有什么看不得摸不得的?他一个大男人,还怕别人看一下摸一下么?”

  那就是被他摸过了。

  想到自己的大外甥被这么个皱皮老者给摸了,梁奚亭心头一阵恶寒,同时也放心下来,连连拱手道歉:“先生教训的是,晚辈唐突了。不知先生用什么手段将温如变成这样?还请赐教。”

  “自然用他腹中冰潭玉。”邬先生语出惊人。

  “冰潭玉?”梁奚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都说天阙城丧心病狂,用孩子养冰潭玉练邪功吗?难道竟是……想到那个可能,梁奚亭瞬间手脚冰凉:难道当年天阙城被灭,竟是一场惊天大阴谋?

  “烦请先生详细说来。”梁奚亭声音发颤,若天阙城真是替武帝背了锅,那数万人岂不是活活冤死了?

  邬先生推着轮椅缓缓走到露台边,望着漫天雾气,缓缓道:“这事还得从文孝和亲被害一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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